第十章

  好日子過得太久，難免會有些小意外，小挫折。

  王韻紋介紹了幾家婚紗店，紀曉潔選中其中一家，某天在挑禮服的時候，他們碰到了一對不可思議的情侶，林逸軒和一個表情冷漠的女子，卻不是他原本的女朋友。

  傅宗聖一看也愣住了，決定坦白從寬，低聲在妻子耳邊說：「我先主動報告，那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紀曉潔咬著牙吞下驚嚇，世界也太小了，林逸軒換了女友，竟是傅宗聖的前女友！

  那女子走上前，冷漠的臉上擠出微笑。「學長，好久不見，應該有五、六年了吧？」

  「不對，已經有七、八年了。」大學畢業後他就沒再見過白芊慧，因為他當兵、她出國，算是和平分手，彼此都是理性勝過感性的人，認定遠距離戀愛不會有好結果。

  「沒想到還能見到你。」白芊慧仍微笑著，眼神卻已迷濛。

  「我來介紹，這是我老婆紀曉潔，這是我大學學妹白芊慧。」傅宗聖沒介紹林逸軒是誰，大家心知肚明，反正此人也不受歡迎。

  「咳！你們好。」林逸軒這時才敢出聲，如果他是獨自一個人，絕對不會上前打擾，但他的女伴是白芊慧，不打個招呼就說不過去了。白家跟傅家算是世交，白芊慧曾經是傅宗聖的女友，兩人交往過三年之久。

  「林先生，白小姐，幸會。」紀曉潔淡淡回應，在這兩人面前她裝不出親切的模樣。

  「學長的婚禮是什麼時候？」白芊慧看都不看紀曉潔一眼，只顧著她的學長。

  「我跟曉潔已經公證結婚了，還有個女兒半歲大了，婚禮是為了請客，日子還在挑。」傅宗聖摟住老婆的肩膀表態，雖然學妹有點目中無人，還在他忍受的範圍內，希望沒有翻臉的必要。

  白芊慧僵硬的點個頭。「我和逸軒會先訂婚。」

  「恭喜。」傅宗聖不高興也不難過，就像聽到明天的氣象預報。

  「芊慧，我們該走了，讓你爸媽等我們就不好意思了！」林逸軒看看手錶，一心只想離開。

  白芊慧走了兩步卻又轉過頭來，眼中流露不舍。「學長你會發喜貼給我吧？」

  「當然，我們兩家都認識那麼久了，你爸媽會收到的。」

  「那就好。」從頭到尾，白芊慧沒有看過紀曉潔一眼，她只看得到傅宗聖。

  「我們先走一步了，再見。」林逸軒拉著准未婚妻的手，再不走就要遲到了，而且氣氛已經夠詭異了。

  那對不太相配的情侶一走，傅宗聖有點不安的轉向老婆問：「要不要再試穿禮服？還是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好了。」紀曉潔當真沒有試穿的心情。

  婚紗店內設有休息室，可以讓客人坐下來跟造型師討論細節，傅宗聖要了一間休息室，吩咐店員送上兩杯茶。資深店員頗會看臉色，送了茶就不再打擾，讓這對不太對勁的夫妻自己談，免得有啥衝突大家難看。

  「怎麼了？不會吃我的陳年老醋吧？白小姐有點自視甚高，她應該早就知道我們的事了，只是裝得個樣子，這就是社交應酬。」傅宗聖心急得很，立刻就想解開老婆的心結，這種事一分鐘都不能拖。

  紀曉潔悶哼了一聲，不想表現得沒風度，但也沒那麼大方，只好拐著彎說話。「我記得林逸軒原本有個女朋友，交往很多年了，怎麼會變成你的前女友？」

  「據我所知，林家現在的情況不妙，林少爺必須找個對他有好處的女人結婚，之前那個多年女友想必是出局了。」

  紀曉潔聽了不禁感慨，對於林逸軒這個完全不親的哥哥，她只有陌生的感覺，過去她在林家的時候，他是主人，她是僕人，不曾多說過一句話。她倒是記得林逸軒的女朋友，相當可愛的一個女孩，對下人也很客氣，沒想到他們交往多年還是分開了，算是有錢人的悲哀吧？有錢的日子過久了，回不去沒錢的日子，只好放棄真情，選擇虛偽。

  「白小姐看起來像是你的理想對象。」她可沒忘記他以前說過的話，他要娶就要娶個有利的女人，那位白小姐既然對林家有幫助，自然是身家背景豐厚，聰明又貪心的男人都會選她。

  「天底下

  ..

  好對象多得是，難道我要一個個都娶回家？」看她悶著一張小臉，他知道自己得重申效忠之意。「一來我們有女兒也有感情，日子過得好好的，我幹什麼要放棄？二來白小姐已有結婚對象，我就算偶爾懷念也不會回頭，麻煩太多，好處太少，我才不做這種蠢事。」

  他說得坦誠，好處壞處都說明了，相當符合他的個性，她想了想不禁自嘲一笑，看來她在丈夫的心目中可是身份極高呢！「我又沒說什麼，你倒是有很多解釋的話。」

  「沒辦法，現在吵架都很難吵贏你，我還是先自首算了。」老婆會罵人又會捏人，發起脾氣來性感得要命，他哪裡還有對策？

  「走吧，我們再去挑禮服，我想看你穿軍裝，一定很帥氣。」

  「你……皮在癢了是吧？」

  幸福與否就在一念之間，何必為了過去阻礙了未來？紀曉潔對自己說，必存希望總是好的，若要那花兒開，就得先用心灌溉。

  依照紀曉潔的想法，結婚喜宴採用古典風，新娘穿上鳳冠霞帔，新娘則是長袍馬掛，來賓也紛紛效法，這邊一個白面書生、那邊一位旗袍美人，還有一堆將軍、妃子和大官，不分朝代都聚在一起了。

  整家飯店都被包下，里里外外儘是古色古香，吸引了不少媒體來採訪，除了有灰姑娘變公主的故事，如此風格也是一絕。

  傅耕彥和王韻紋當然是太上皇和太后，抱著小蓉小公主，仗著年紀最小到處收禮。

  伴郎傅宗慶打扮成一個江湖劍客，本該瀟灑走一回，結果卻躲躲藏藏的，因為他的三任前女友都出現了，他不想讓她們互相認識，更不想跟誰重溫舊夢，只好戴上眼罩裝成江洋大盜。

  「大哥、大嫂，恭喜你們了！」

  傅宗聖推了弟弟的肩膀一下。「臭小子，下次換你了。」

  「別咒我，我才不想自掘墳墓。」傅宗慶沒有半點「從良」的意願，還是堅持人生幾何，歡樂今宵。

  紀曉潔笑得神秘兮兮。「爸已經算過了，阿慶今天就會遇到真命天女。」

  「嫂子你可別嚇我啊！」傅宗慶想到會場上就有三個前女友，他可不想吃回頭草，那會拉肚子的。

  「咦，那位女俠好像要找你？」傅宗聖指著不遠處一個女子，傅宗慶一聽立刻閃人，落荒而逃的模樣讓人捧腹。

  林逸軒和白芊慧當真出席了，兩人扮成王爺和格格，倒也相得益彰，他們一來祝賀，二來社交，畢竟這種場合上有許多達官貴人。

  傅宗聖只當遇上了普通朋友，平平淡淡地招呼：「謝謝你們怞空過來。」

  「恭喜你，學長，希望你幸福。」白芊慧舉起酒杯，只敬新郎一人。

  「謝謝，也預祝你們訂婚愉快，到時我們要去度蜜月，可能就不方便出席了。」傅宗聖一手摟著妻子，一手拿著酒杯，完全沒有回敬的意思，對方不給面子，他又何心留情？

  「沒關係，心意到了就好。」林逸軒的態度客氣中帶著一點惶恐，他可不想再得罪傅宗聖了。

  「你們請自便，我們還有客人要招呼。」不管對方會有什麼反應，傅宗聖帶妻子先走一步，低聲問：「沒生氣吧？他們只是客人，不要介意。」

  「既然只是客人，我怎麼會生氣？」紀曉潔看得很清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那就好。」他在她額頭落下一吻。「今天晚上我讓你虐待，不用客氣。」

  「哼，誰像你那麼壞？」她的雙頰飛紅，挽著他的手繼續敬酒，婚禮是一場做給大家看的戲，但至少他們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了舞台，日後回憶起來也是一種美。

  但凡有進就有出，吃吃喝喝之後就得適當排放，因此在豪華飯店內也設有豪華廁所。

  「呼……」傅宗聖發出解脫的嘆息聲，太多人要恭喜他，紅酒就像開水一樣的喝，連上個廁所都得在百忙中撥空完成。

  走到洗手台前，他用冷水洗了個臉，好讓自己振作精神，應酬真是一件累人的事，不過公開婚事的感覺很爽，以後大家都知道紀曉潔是他的了，還有誰膽敢再招惹他老婆？

  看著鏡中的自己，三十歲，有妻子、有女兒，身體健康，事業成功，加上一臉幸福的傻笑，真是

  怎麼看怎麼順眼。因此當他帶著自滿的微笑走出廁所，怎麼也想不到有個意外正等著他。

  「學長。」白芊慧幽幽站在那兒，一臉憂愁如黛玉。

  「這麼巧？你也在這裡。」他左張右望，幸好沒人注意。

  「我可以跟你說幾句話嗎？」

  他很快就發覺這女人喝醉了，要是不跟她說幾句話，恐怕她會自說自話，說不定還上台去演講，於是他指向前方一株盆栽，總比什麼都沒有好。「到那邊吧！」

  白芊慧並不在意去哪裡，只是跟著他的腳步，嘆了口氣問：「學長……你快樂嗎？」

  「生活中有快樂也有煩惱，不過今天我很快樂，因為是我結婚的好日子。」傅宗聖對這位前女友印象不錯，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劈腿或欺騙，希望她不會做出讓他為難的事。

  「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沒意思，我常常想起我們以前的事，那時沒有這麼多心機，不用考慮這些利害得失……」

  「那時我們年紀還小。」他放鬆了語氣，確實那是一段青春無敵的日子。

  「我們已經找不回來了嗎？」

  「我們已經長大了，各自有家庭、有責任，你還是想開一點吧！」他只能給她幾句言不由衷的開導，背對她拿出手機發簡訊。

  她望著他的背影，不太甘心地說：「家庭？責任？你對你太太就是這種感覺？」

  「當然不只如此，我跟她相處得來，我也挺喜歡她的。」

  白芊慧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愛不愛她？」

  愛？為什么女人都執著於這個字？有些事不一定要說出來，他知道在做什麼就夠了。「這是我私人的事，不方便告訴你。」

  「拜託你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吧！」她的嗓音像是要哭了。

  「你……」分明是無理取鬧！又不是他老婆，他才懶得哄她。

  「宗聖！」忽然，一個溫柔的聲音解救了他，太好了，老婆收到簡訊來救他了！

  回過頭，只見紀曉潔微笑道：「老公，你在這裡啊？我們該送客了。」

  「抱歉、抱歉，我剛才去洗手間了。」仿佛回到他們初見的第一面，他低下頭自我檢查一下，幸好有拉上拉煉，這種糗事就不用往日重視了。

  傅宗聖上前握住妻子的手，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若非還有旁人在場，他真想狠狠的給她一個吻。

  林逸軒也趕來了，他扶住白芊慧的肩膀，不讓喝醉的她跌倒，他們倆是商業聯姻沒有錯，就算是合作夥伴也得互相幫忙。

  夫妻倆走遠了幾步，紀曉潔就主動說：「我知道你跟她沒有怎樣，只是剛好碰到，說了幾句話。」

  「娘子真是聰慧明理。」他原本想說謝謝，頓了一下還是沒說，夫妻之間就不用那麼客套了。

  對於她，一開始是同情和欣賞，後來相處久了也有了感情，至於是何時變成了愛情，他並不太確定，只知道自己一天比一天需要她，想要完全的擁有她、霸占她，卻更怕她有一丁點的不快樂。

  坦白說，他還不太懂怎麼去愛一個人，但他會好好的學習和練習。

  「曉潔，你快樂嗎？」

  「我很快樂。」

  於是手牽著手，他們一起送走客人，一起迎向明天。

  ＊＊＊

  洞房花燭夜，囍字貼在床邊，鴛鴦繡在枕上，傅宗聖輕輕替妻子取下鳳冠，在她一身大紅的禮服下是……肚兜！他差點沒噴出鼻血，這女人還真是表里如一，存心想謀殺他的理智！

  「等一下……」紀曉潔看出丈夫的意圖，及時退後了一步。

  「娘子，你不是故意要折磨我吧？」看得到摸不到，他今天是新郎官耶！

  「夫君，我有東西要先給你。」她輕笑著解釋，轉身從化妝檯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戒指送給你，是用我自己的錢買的。」

  「戒指？」他們的對戒是他買的，為何還要再買一個？

  「我本來就有一點存款，後來上班也領了薪水，我知道這沒有你買的名貴，所有我用鏈子串起來，你可以戴在脖子上，放在衣服里，不會讓人看到。」

  看他一臉痴呆樣，她踮起了腳尖，伸手繞過他的脖子，替他戴好那條項鍊和戒指。「禮輕情意重，你為我付出了那麼多，我希望也能回報你一些。」

  他從未收過如此貴重的禮物，沒有人會看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隨身戴著一份多麼貴重的心意。

  「因為我付出了，你才想要回報嗎？」他不知自己是高興還是失落，一時激動就問出一句傻話。「你愛我嗎？」

  「我……」她一時回答不了，早就確定的答案，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捫心自問，為何要等他先來愛？為何總怕他有一天會變心？她看不起這樣懦弱的自己，既然愛了就坦率的去愛，誠惶誠恐只會消磨掉感情。過去或許沒有人真正愛過她，但現在她相信自己值得被愛，換言之，如果他不愛她，那是他沒福氣！

  「宗聖，我愛你。」說吧！有話就直說，沒什麼可怕的。

  他雙眼一亮，，呼吸也急了。「再說一次！」

  「明年你再問我一次，我才會再說一次。」

  「這是威脅？你想要我每年都問你，每年都跟你在一起？」好划算的交易，他發現她很適合做生意。

  「不行嗎？」她挑起秀眉，眼波蕩漾。

  「行，當然！我就愛你這個有心機的女人。」

  「彼此彼此，你也差不多。」仔細想想，他外表沉穩內心幼稚，她外表溫順內心彆扭，兩人都有缺點卻搭配得剛剛好。

  戀人們在傾吐愛意之後，當然就是擁抱熱吻、推倒在床，引發出雷電交加、風雨飄搖、花落知多少。

  她靠在他胸前喘息，小手畫著圈圈。「對了，我們還沒想到要去哪裡度蜜月？」

  「度蜜月當然要去巴黎，如果你沒有其他更想去的地方，我們就去巴黎走走。」他撫著她的長髮，柔情由衷而發。

  「我沒有出過國，也沒有坐過飛機，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好像是台中吧？」

  「我們可以去羅浮宮看展覽，去塞納河搭遊船，去鐵塔上看夜景，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我們一起去，哪裡都一起去。」

  她沒有多少旅行的經驗，但她相信最美的風景，就是跟心愛的人一起欣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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