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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33:15 作者: 榮千樹
他握杯子的動作,翹起二郎腿時膝蓋上黑色長褲的褶皺,抖菸灰的冷色手指,他笑起來嘴角盪出的笑紋。
眼睛收錄的這些,足夠裝滿一顆雀躍的心。
但是,其實她了解的只是一個她主觀里認識的時承景。
他們甚至從沒有過單獨的談話,更從未有過一次私人的接觸。她其實根本就不了解這個人,幾乎是不認識他。
可是她喜歡了他很多很多年。
病床前,施樂雅將手從坐著的輪椅上抬起來,伸向床上的人。纖細的手指在床沿邊逡巡,來回,可是能碰他哪裡?
手指落在潔白的床單上。
「我,我是施樂雅,」
「他們說也許,你能聽到我說話。」
「我來了。」
「你,」
「謝謝你救了我。」
「時承景。」
「你是不是又跟蹤我了?」
「你說過,不逼我的,為什麼又來?你說過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說話不算話?」
「我命不好,我克人,我是不是克人,所以才成了這樣?」
「時承景你醒來吧,你好好活著來替我作證行不行,不是我不好,不關我的事,我不克人。」
「你活下來吧,求你活過來,我不怪你。」
施樂雅從不知如何開口,到整個人哭得伏在了床沿邊。探視時間差不多了,一直等在門口的醫護人員過來,將她推了出去。
後來,她才知道,也許她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時承景,她只是喜歡了一個自己臆想中的人。所以兩年的時間,她心灰意冷了,再沒有任何期盼。
但是她也沒有什麼怨恨,因為那個人有什麼錯呢,他只是不喜歡她,而她也不認識真正的他。
但是再後來,有了那個她不知道怎麼承受的那一夜,她開始害怕他。身體所經歷的那些赤.裸.裸的感受,混合著打算奪她性命的那些水,成了她的夢魘,她就害怕他害怕到了骨縫裡。
不願意聽到他的聲音,害怕聞到他的氣味,但是他強勢地打碎了她的任何自我保護。
「復婚。」
「把欠的補回來。」
這些都會要了她的命。
她開始恐懼他、厭惡他,希望他消失,希望他受到任何的意外,而從她的生活里消失。他們說他病了,她說希望他病得死了才好。
無論他做什麼,她只想離得他遠遠的。
他說喜歡她,她不想聽。
徐子彥說他愛她愛得發瘋了,徐子彥的樣子像在胡說八道。
他對她壞過,也好過。過去的事,都已經全部過去了,馬馬虎虎也算互不相欠。
快三年了,他為什麼又來找她呢?
好好的,為什麼又跑來找她了?
她是不是不該來海城,如果她不來海城呢?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多事了,或許就有了四年不見,五年不見,到最後,也就是永遠永遠也不再見面了。
時承景這個人終會成為她記憶里好好壞壞都有過的一個人,她在他的記憶里會是什麼?是什麼都不要緊,他那樣的人,她配不上,而配得上他的人有很多。
他的幸福與不幸福與她再不相干,沒人會說她占他的便宜了,沒人會說他娶了個配不上他的人。
他會生活得很好,他至少好好地活著。
林周譯在病床邊問施樂雅是不是哪不舒服,要施樂雅別難過,別傷心。那老太婆胡說八道的。生死各有天命,那個人雖然救了她,但是她不欠他的。那個人就算是死了,那大概也是他以前欠了她太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是每個人自己的命。
施樂雅眼睛沒有流淚,但濕著,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但林周譯或許有失偏頗的開導明顯沒有進入她的耳朵。
一天過去,一夜過去,施樂雅只有一個林周譯守著,但她的身體一刻比一刻好,這是身體自我修復的本能。時承景被各國名醫守著,有時家萬貫的金錢護著,卻隨時都處在心跳停止的邊緣,而施樂雅不過是去看了他一次,原本只是吊著半口氣的人就有了生的跡象。
時承景果然就是只在乎這麼一個人的,這就是現實。無論老太太有多麼傷心和失望,也不得不接受,隔天親自坐著輪椅又來了施樂雅的病房裡。
道德綁架也好,央求也罷,要施樂雅再去看看時承景,如果可以,以後就由她來照顧,直到他用求生的欲望自我康復,醒過來。
「她自己也是病人,就算那個人救了她,你們也沒有任何權利要求她做這做那。」
有了昨天的事,林周譯一直護在施樂雅的病床邊。
林周譯護著,老太太從輪椅上抬臉,看人。
老太太銀髮晃動,一雙眼睛裡有著和時承景相同的凌厲。一個家裡的人,就難免有著一樣的秉性,冷酷,驕傲,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老太太雙手撐著輪椅的扶手,沒要身邊的人扶,自己站了起來,林周譯警惕地看著她,卻沒想下一刻,這個滿身傲氣的老太太一雙膝蓋直直地跪在了施樂雅的床前。
一屋子的人連呼吸都停了。
從那天以後,重症監護室的探視時間都給了施樂雅一個人。她也得到了一部黑色手機,時承景的手機。
手機里的相冊,所有照片都只有一個人的身影。簡簡單單的照片,遠遠的角度,或許是在某條街上,或許在某家餐廳,而最多的只是春夏秋冬,早晨,傍晚,她進出家門,進出學院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