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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33:15 作者: 榮千樹
施樂雅轉身就走了。老太太是要來探她的口風?還是要來看她的態度?施樂雅這個年紀輕輕的女人,此時此刻真是乾淨得有點可憐,可憐得像一張展開的白紙,心裡想什麼臉上就寫什麼。她恨時承景,有眼睛就能看得出來,她眼睛裡的態度說恐懼也不為過。
施樂雅從咖啡館出來,直直地去了電視台。從燈光不明的密閉空間走到雨過天晴後的室外,隨著和她打招呼的人變多,一張張沖她微笑的臉,那顆回到被時家人壓迫的密不透風的心臟也在逐漸展開。像一塊被擠成一團的泡沫吸收了空氣,展開後,總算又再次變得柔軟了。
她現在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也有自己的朋友,至少何簡是,至少雲末是。施樂雅摁下心裡的動盪,讓自己平靜下來,讓自己看看眼前的人。雲末已經因為她昨晚的搭救自己認了她當閨蜜,施樂雅對雲末扯出笑容。
「今晚上去我那兒,我舍友晚上想吃火鍋。我們在家裡煮,嗯?去嘛去嘛,好,就這麼定了。」
她的手又落上了琴鍵,它光滑的手指撫摸她的指腹,她看著它們純粹的顏色,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再簡單不過。
一下午的忙碌,滿滿的被需要,施樂雅那顆康復得不夠牢固的心總算再次安寧了下來,尤其是雲爸將她領上了大廈頂層,台長的辦公室。
開始她以為噩運是不是還要像從前那樣接踵而至,卻想不到這位面相和藹的老人家說出了父母的名字,說了幾樁施家做過的由電視台牽頭的慈善項目,他說難怪覺得她眼熟。
開始他說以後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就去找他,後來他說以後生活有什麼困難都可以去找他。
她下來的時候,雲末拉著她,非逼她說出一個超級富二代來電視台體驗生活的故事來。雲末的一堆意想天開,逗笑了她。
電視台當然不只一個出口,雲末胳膊受傷了,在家準備火鍋的舍友派了自己的男朋友來接她們。車子從地下停車場出口離開,雲末纏得施樂雅全然忘了看一眼車窗外。
眼睛被塞滿,思想被塞滿,有些事也不是那麼難以忘記。
火鍋湯汁火紅火紅的,小小的家,四個人,也非常熱鬧。周姨打來電話的時候她剛接過雲末舍友遞給她的調料碗。周姨說她已經到了,見到了兒子孫子,周姨很高興,聽到她這邊吵吵嚷嚷的,知道她在同事家吃火鍋,要在同事家過夜就高興了。
火鍋味四處發散,味道占滿客廳的每一個角落,也沾在衣服上頭髮上,但沒人在乎。雲末拖著條胳膊,又是幫她夾菜,又是勸她喝酒,施樂雅也喝了幾口,心口熱熱的,臉頰也熱熱的。
「乾杯,」
「抬起來抬起來,」
「乾杯。」
*
城中村一處打掃得乾淨得過分的房子裡燈火通明,房子背後是一條窄巷子,巷子一溜望出去,都是空調外機和窗戶的防護欄。有幾個人打著手電筒在清理牆根下的雜亂,碎石雜草被鏟走,蟲子蟋蟀四處奔逃。
屋裡,不大的餐廳里擺著一張與屋子格格不入的高檔餐桌,時承景坐在桌子上吃東西,只有餘北陪著他吃飯,兆飛在一間臥室里指揮屋後打掃的人。
屋子周圍有蟲子叫,空氣里滿是潮味,但是這處房子別說是打掃,就是整體全拆了,大環境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餐桌上,時承景一張臉青著,因為淋了雨,受寒感冒。飯吃得好好的,他突然丟下筷子,冷素的手指一點不輕地捏著自己有眉頭,眼睛閉著。
「聞到什麼味兒沒有?」
余北也停下筷子,認真地皺皺鼻子,「沒有啊。」
「聞仔細點。」
余北皺眉看人,時承景剛搬來時的那種喜悅是明顯沒了,整天橫挑鼻子豎挑眼,余北也摸清了他的橫挑鼻子豎挑眼。余北裝著很認真地皺了皺鼻子,「是不是太太家院子裡種的花?」
這是余北被硬逼出來的機靈,他這麼說了,果然他的老闆就不挑刺了。
屢試不爽。
時承景放開了手指,睜開眼睛,繼續吃飯。似乎那種只有他能聞見的氣味,一瞬間又沒了。他眼底沒有神采,英氣的臉病懨懨的,拋開挑刺的精力,還是有點讓人擔心。
余北偷偷嘆了口氣。
「她回來沒有?」
「……我看大概是要在同事家過夜了。」
「嗯。」
兩個人繼續吃東西,有個人吃得極不香。
今天一大早,時承景就帶病出門了,當然要想去堵施樂雅,左右等不來人,就去門上敲門,結果半天也沒人應。讓兆飛一查,兆飛從門口的監控里發現隔壁兩個人一大早就拎著行李出門了。
施樂雅說過他不走,她就搬家。
時承景急紅了一雙眼睛,問管監控的兆飛要人。兆飛無可奈何,興師動眾一番,才查到走的只是周姨一個人。
傍晚時承景吃了藥又出門了,結果在電視台門口等兩個鐘頭又沒等到人,余北跑上跑下才總算找到施樂雅的行蹤。
「一會兒還要去找太太嗎?」余北小心地問。
「不去。」時承景總算還是放下筷子。
「再吃點兒吧,您一天都沒吃多少東西。」
時承景皺眉,不耐煩地朝余北一拂手,嫌他囉嗦似地從椅子上起身走開了,臉色鐵青,沒走兩步就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