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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33:15 作者: 榮千樹
    有一天,孩子媽媽特意燉了氂牛肉,是孩子爸爸托人從藏區帶回來的。一家人盛情邀請她和周姨,感謝她對孩子的悉心教導,原來不喜歡彈鋼琴的孩子現在每天都盼望著放學的這一個小時,希望她以後能一直在他們家上課。

    施樂雅至小學習鋼琴,參加過大型比賽,上過大舞台,拿過大獎,獲證無數。她小時候上一節鋼琴私教課的費用,足夠普通人家半個月的生活開支。

    孩子母親一開始出於同情才接受施樂雅這樣一位特殊的老師,一節課後,孩子媽媽特意上門感謝曹老師的推薦。

    施樂雅有了新的生活,不希望再提起從前,甚至她也再沒有去動過那本離婚證。她在逃避,跟周姨想的一樣,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下去就挺好,沒有的,拿不回來的就當命了。她們在集體忘掉一些事,好好過日子,但一些事顯然還沒有結束。

    大門上再次傳來敲門聲,一聲響過一聲,直蓋過鋼琴聲。

    院外,大門檐下,敲了許久不見開門的沈遠轉臉,「董事長,太太是不是出門了。」

    巷子裡,時承景襯衫冰冷,負手而立。他身後,小巷出去,幻影停在陳舊的小街里,顯得太大,格格不入。

    沈遠這種息事寧人的託詞,時承景不滿,也懶得糾正,沒人琴聲何來。男人冷臉,沉聲:「再敲。」

    沈遠只得回頭,這回再不敢停,一直敲,直敲到屋裡的人沒辦法不來把門打開。

    門扇舊,沉,該上油了,一開,就響起長長地吱呀聲。施樂雅手指扶在門扇邊,一點點拉開,門檐遮蓋以外的清白光線鋪上她蒼白的臉,描出她細長的眼睫。

    她聞到門口空氣中異於平常的味道,有汽車的味道,有……

    「太太。」

    恍如隔世的稱呼,只是溫和的一聲,施樂雅還是驚得垂著的長睫毛一顫。她搖了下頭,手上已經準備關門。「我離婚了,別來了。」

    門扇再響起吱呀聲,這是她的打發。施樂雅準備關門,站在巷子裡的人總算開口。

    「施樂雅。」

    這聲音低、沉,帶著警告,帶著提醒。

    聲音的主人是誰,施樂雅再清楚不過。但時承景會出現在這裡,太出乎意料,施樂雅渾身抖起來,嘴唇一瞬間就成了紫色。時承景出聲明明是警告施樂雅不准關門,識時務的乖乖從門裡出來,道歉,跟著他回家。但門裡的人先是僵了一下,整個人似乎一霎時就暗了,而後是快於剛才以為的只有沈遠一個人的速度將門合上了。

    門關得倉促、急迫,震得「砰」一聲。

    非常堅決。

    「太太,董事長是來接你回家的,開門吧。」

    門裡沒有聲音,沈遠繼續溫和地勸,「夫妻吵架是常事,有什麼話你們應該好好談談,你先開開門,先開開門再說,」沈遠輕輕敲著門,能聽到門扇後的人沒有走開,但對方就是一個字也沒有。

    背後的光線突然變暗,沈遠側臉時承景已經自己過來,一掌拍在了門扇上,「到底胡鬧什麼。施樂雅!」

    時承景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意,拍在門扇上的聲音也響得刺耳。門裡的人好像總算是被嚇到,不得不出聲:「離婚了。不是已經,離婚了。」

    「別跟我提這破事!立刻開門,回去,我就不追咎!」

    第7章

    城中村人員混雜,條件參差不齊,有破敗的爛屋舊房,也有整潔的小院,其中還雜著些新建的小樓。但條件最好也就只是還過得去,今天小街上突然來了輛勞斯萊斯,巷子裡的婆婆媽媽一會兒就把這消息傳遍了,也傳到了周姨耳朵里。

    周姨從小店回來的時候,時承景已經氣得臉色鐵青,施樂雅就在門扇背後,但是不開門,也不怎麼出聲,頂多就是一句:「離婚了,你們走。」巷子口已經有圍觀的人,周姨到家,遠遠聽到門裡施樂雅的聲音。她扒開人群,衝到門口,怒氣沖沖,老母雞似的護在門前。「小雅說得對,她已經離婚了,她不想見你,你們走開,我會報警的。」

    婦人個子不高,人也有些瘦,不是個能保護人的,也更不像能阻攔得了她面前這個高大英挺男人的人。

    周姨這架勢,這些話,時承景眉頭深皺。他極度不悅,覺得荒唐,恨鐵不成鋼,真是榆木不可教化,攪出這種荒唐事丟人現眼。

    時承景的眼睛裡就沒把人容下,但他朝周姨近了一步。一層不染的黑色皮鞋似乎帶著氣壓,踩著光禿的水泥地抵近,「告訴我,不回去對她有什麼好?」

    男人身材高大,眉眼英氣,至小被軍人出身的老爺子親手教養長大,榛色的眸銳利得像磨過的刀鋒,看著人的時候,除非他有意溫和,否則讓人覺得膽寒。

    但周姨攔著,絲毫不退讓,狠狠瞪著人:「什麼都好,小雅在家過得再好不過。」

    再好不過?

    時承景抬頭,認真,但絕對是帶著諷刺地瞧婦人所說的「家」。

    和時家姑媽一樣,甚至更極致。這方整潔的小院子在他看來逼仄、破舊、腐朽,空氣里就帶著他最不能接受的潮味,地上甚至還有青苔。

    什麼地方洗乾淨了還能長青苔。

    時承景端正冷硬的下頜動了動,滿眼鄙夷。

    小巷口已經人頭攢動,余北在車上如坐針氈,沈遠在時承景背後等著一個答案。時承景總算轉身,離開門口,冷白的臉繃得像一張鐵板。他利落地走過來,先前圍在巷子口的人立刻就自動散開,退的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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