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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8:33:15 作者: 榮千樹
    姑媽越說話,挨得越近,施樂雅不習慣地側回臉,點了下頭。

    「小雅,怎麼不喝點兒東西?」

    「我不會,喝酒。」

    「果酒算什麼酒,人啊得開朗點兒,喝點兒?」

    手邊推來的東西施樂雅還是不碰,後者也就放棄了,也沒再和她說話。餐廳里有淺淺的音樂,音樂聲里是嘈雜的說話聲,很熱鬧,空氣里滿是酒氣。

    施樂雅拄著盲杖摸索著獨自離開。

    剛進這個家的時候,她曾拿出所有能拿出的心思討好過每一個人。

    離了建築的冷氣,空氣又悶又熱,穿過半個院子回到最熟悉的房子,身上已經浸出一層汗。房間裡,施樂雅摸索著到桌邊,桌子上,有水壺,但一滴水沒有。

    手指放開,她摸索到衣帽間,拿到乾淨衣物,進了浴室。

    施樂雅坐在浴缸邊,頭靠著涼涼的牆壁,習慣低垂著的眼睛閉著,聽著水衝進浴缸的聲音,直到門外有聲音。

    失去視覺的人,只有聽覺可以依靠,難免過於靈敏。她從浴室出來,卻又沒有遇見人,只是摸到桌子上的水壺添了水。

    房間安靜,水灌進杯子聲音很響。杯子舉起,水入喉嚨,解了嘴巴里的乾澀施樂雅就放下了。水和往常有些不一樣,不像是白水,但也沒有明顯的味道。

    施樂雅還是進浴室,水已經放好。

    脫下身上所有的衣物,露出身體。22歲的人,太瘦,太白,不太健康,但勝在青春。背脊腰身都很單薄,但也柔軟,胸口飽滿漂亮。

    是一副漂亮的身體,在燈下,染上暖黃的燈光,是誘人的。

    但施樂雅看不見,也不會在乎這些。她只是疲憊地將自己泡進水裡,眼睛平靜地垂著,和蒼白的臉一樣沒有自發的生氣。

    水溫她調得很低,但心口莫名其妙地開始發熱,越泡越熱,那股熱也從心口散向整個身體。

    施樂雅將身體更往下沉,溫涼的水淹沒心口,最後淹沒頭頂。屏住呼吸的感覺很難受,她沒有起來,她壓著那口氣,直逼得自己蒼白的臉上泛上血色,才從水裡露出頭來。

    一陣敲門聲穿透耳朵里的轟鳴傳來,一個聲音在喊她。她抹開額前的頭髮聽,水滴四處滑下,門外的人是時承景。

    時承景從來不進這間房的。

    門在響,敲門的人已經有些不耐煩,「聽到就回答一聲。」

    「在。」

    「……我一會兒再來,跟你談談。」

    人走開了。時承景有事找她談,大概是那件事了。施樂雅從水裡起來,很快收拾好從浴室出來,再拿出兩份離婚協議。

    這是老太太早準備好的,照顧她眼睛不方便,如果弄丟可以用的備份。

    施樂雅從房間出來,客廳里沒有人,只有那間她已經很久沒有踏進過的臥室里傳出聲響。施樂雅拿著東西再回臥室,等著,從沙發輾轉到床沿。

    很快,這個住了兩年的地方就不會再見了。

    手指摸過沙發粗粗的布料,滑過被褥柔軟的布料。

    沙發是她挑的,被褥是她要的顏色,綴著她偏愛的紫風鈴。他們結婚了,但不住在一起,一切都訂在她康復以後。那個時候,她多感激這樣的照顧。她只需要好好照料自己,直到復明,所有光明的都在等著她。她拿出一百分的天真去經營,去迎接,就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這副殘破的身體是否還能夠得著那樣的幸福。

    再後來,老爺子離開了,夢就醒了。

    施樂雅伏在床沿邊,迷迷糊糊起來。她看不見桌上那壺水已經被先前過來的人喝了,也沒有去琢磨說要找她談談的人為什麼一去不返,也聽不到另一間臥房浴室里用冰涼的水也控制不住的沉重呼吸聲。

    那壺水施樂雅只是小小地喝了兩口就感覺不好受,時承景喝下滿滿一杯。施樂雅在迷迷糊糊里被壓住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怪夢。

    嘴唇被封住,是柔軟肌膚間的相抵碾磨,是有體溫的貼近。對於一個在黑暗裡生活了幾年,從沒有過這種經驗的人來說,她以為自己做夢了,做了一個被人所愛,有人給予溫暖的美夢。直到齒關被撬開,一條涼涼的舌頭抵入,纏住她的舌頭,施樂雅才一瞬睜開眼睛。

    但是,當然什麼也不會看見。

    口腔里是異於自己的味道,有些酒氣,那舌頭填滿她,細細的挽她的舌尖,敏感肌膚的糾纏,身體自發起了一陣顫慄。

    施樂雅才開始推拒,掙扎。

    她拼命轉開臉,下巴被男人的大手掌禁錮住,掌心熱得燙人,它拖著她轉回來。

    「攪這麼多事,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一道沉在嗓子裡的聲音嘶啞地落在耳朵邊,耳郭被覆住,濕熱的氣息衝進耳朵里。

    第3章

    黑暗,無論如何睜,眼前也只是黑暗。後頸脖被握住,炙熱地撫摸,喉嚨里發出的所有聲音都被封堵回口腔里。

    是時承景,是時承景在吻她,推他的手被握住。他用掌心握著她,他的掌心很熱,很乾燥,她認得。

    那天老人家把她的手放進他的手掌里。那手掌很大,乾燥,有力,手指硬,掌心是軟的,溫度很高。

    父母離世後一年時間,施樂雅飽嘗人情冷暖。討債的有,希望掏干她的有,論舊日情份的沒有。她怎麼經得起這樣的溫暖,所以她抓緊了那隻願意握著她的大手,接收他的體溫,以為苦難到了盡頭,她要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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