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鯤鵬篇：方先生。」

  北疆一處海岸礁石上。

  一名頭髮斑白、面容和煦的中年男子，身穿一襲淡藍色長衫。

  他一手捧書，面帶微笑的看著。

  另一手則拿著魚竿，垂釣於海。

  「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妙啊！」

  像是讀到了什麼好句，這男子頗有感慨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他手上的魚竿微微一沉。

  男子微微一笑，抬手將魚竿提起時，眼中頓時就流露出了無奈的顏色，好笑道：

  「你這蠢魚兒，是專門跟老夫過不去啊！」

  就見一條成人大腿粗的肥碩黑色大魚，歡快的搖著尾巴。

  那兩撇長長的白色鬍鬚，足有一米長，看上去十分神俊。

  當然，要是沒有那兩顆滑稽的牛眼，或許看上去會更好。

  男子搖了搖頭，探手將其抓住後，這魚就不動彈了，瞪著眼珠看著他。

  魚餌無鉤，願者上釣。

  問題是這隻魚都跟了他一年多了，弄得他都沒釣到幾次魚。

  今日釣魚計劃算是泡湯了。

  他不由好笑的掂了掂手中的大魚道：

  「哈哈，你這是等著老夫給你宰了，好下酒？」

  聽到這句話，這魚雙眼一瞪，滿臉滑稽，隨後一扭腰就掉入了海中。

  沒一會兒，它就從海中探出了頭，期待的看著礁石上的男人。

  「哎……你這不走我哪裡能釣的上魚，吃了自己玩吧。」苦笑一聲，男子將準備好的魚餌丟入了海中後，起身離去。

  男子是一名先生，姓方。

  明天就是學子入學的時候。

  偷閒半日，他還要回去準備下功課。

  然而海中的大魚並沒有吃身邊的魚餌。

  而是撲騰著身子，想要再看看那先生遠去的身影。

  直到對方越走越遠，進入了一間茅草屋後，它這才是悻悻然的潛入了海中。

  時光如駒。

  歲月如梭。

  這男子只要一有空閒，就會來到海邊岩石上垂釣，手捧詩書。

  時而會念上書中句子，會心一笑。

  時而又為句子而不解，滿臉茫然。

  時間一久，大魚就會在他不解的時候，咬住他的魚餌，撲騰著讓他釣上去。

  而方先生也是颯然一笑，將它從海中提出。

  他說著自己不解的地方。

  它則一臉懵逼的聽著。

  春去秋來，一如既往。

  學子來了一批又一批。

  而方先生的頭髮也從曾經的斑白，到了如今的滿頭白髮。

  天氣越來越冷。

  海邊的海風已經讓老先生有些吃不消了。

  所以去釣魚的次數，也在逐年減少。

  不過一到春暖時節，他就會去海邊垂釣。

  今日天寒地凍，老先生獨自躺在屋中的搖椅上，捧著本書在打盹。

  家中就他一人，無妻無兒。

  早期也有漁民，想要介紹自家閨女給他牽紅線。

  奈何方先生都笑著拒絕了。

  從不收束脩的他，哪裡有錢娶人家的黃花閨女？

  平白讓人家姑娘受苦不成。

  即便對方不要聘禮，還白送嫁妝，也被先生拒絕了。

  兩袖清風，怎敢誤佳人。

  叩叩叩~

  一陣細小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

  方先生迷迷糊糊的起身，眯著眼喊了句。

  「吱呀~……」

  一聲輕響，房門緩緩打開。

  寒風透過木門，直接吹了進來，不過很快就關上了。

  出現在老人面前的，是一個身穿布衣的八、九歲的孩童。

  小兒肌膚如玉，個子不高，雙眼又大又亮，看上去極為靈秀。

  不過搞笑的是，他的嘴邊有兩撇白白的鬍鬚。

  老先生趴在案几上，嘴角帶笑的打量著他。

  尤其是他那嘴巴上的鬍鬚，看的老先生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咧著嘴嘿嘿直樂。

  原本就有些拘謹的小兒，漲紅著臉聳了聳嘴巴，緊張的低下了頭。

  「哈哈，你可有名諱？」

  像是遇到了極其開心的事情，方先生撫須一笑，和煦道。

  聽到這句話，小兒急的連忙抬起了頭，緊張道：

  「先生，我……我沒有名諱。」

  「嗯？」聽到這句話，老人眉頭一挑，隨即拍了拍案几上的幾本書，嘴角帶笑的思索道：

  「天地生養，必然一飛沖天……為鵬可扶搖直上九萬里！此乃北地，北地為鯤……叫你鯤鵬如何？」

  說到這，老人像是極其滿意自己取的名字，率先笑了起來！

  看著他的笑容，小兒也咧嘴一笑，激動的點頭道：

  「嗯嗯！我就叫鯤鵬！謝謝先生賜名！」

  說話的同時，他還行了個禮。

  那稚嫩的模樣，引的老先生哈哈大笑道：

  「好！那今天老夫就教你三字經。你可要聽好咯！」

  說著，老先生盤膝而坐。

  而小兒亦是坐在了他的身邊，臉上溢滿了純真的笑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蒼老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稚嫩的童聲，也在這屋內緩緩傳出：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

  就這樣。

  茅屋內多了個讀書識字的小書童。

  老先生吃什麼，他也吃什麼。

  老先生讀什麼書，他就聽什麼書。

  來年開春，並沒有學子前來入學。

  因為老先生的年紀大了。

  樸實的漁民不想讓先生操勞，時不時還會送一些野味過來。

  對於老先生收了個有鬍鬚的小書童，漁民們為他感到了由衷的高興。

  一年又一年。

  小書童就這麼陪著老先生，照顧他的起居。

  老先生已經不讀書了，每日只聽小書童讀書。

  對於他不解的地方，老先生也會躊躇再三，告訴他合理的答案。

  這讓年幼的書童，頗為不解。

  因為在他看來，先生的學問是頂頂好的！

  一些問題他只是調皮詢問，其實很簡單，但先生依舊會仔細斟酌後，再告訴他。

  房屋內，書童給竹椅上的老人蓋了件毯子，輕聲道：

  「先生，今兒個天寒了，弟子給你斟杯酒暖暖身子？」

  「好~」愈發蒼老的聲音，在老人的口中響起。

  小書童咧嘴一笑，轉身就去廚房裡搗鼓了。

  可剛關上房門，他那滿是靈氣的大眼中，就掉落下了一顆顆淚珠。

  先生老了。

  即便他找來海中珍菜放入菜中，老先生的體質也吸收不了。

  他想先生能一直陪著他。

  可凡間的生老病死，又怎是他能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