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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7:43:46 作者: 史今朝
她的眼神,給他一種感覺,那就是她一直都站在原地,等著他來。
對她來說,這是一件一定能等來結局的事情。
廖清杉忽然猜想,如果不是那次城管的突擊檢查,她或許還能自然而然地問他一句:「你餓嗎?餓了也來吃點兒。」
其實,上了大學之後,應如是聽過不少故事,知道很多原本感情好到令人羨煞的師哥師姐,最後因為異國、甚至異地就分開。
撥不通的電話、總是錯過的關心、遠距離造成的陌生與疏離,這些悉數,成為他們分手的理由。
但這些問題,從前沒有在她和廖清杉之間出現過。
所以,聽聞那些被迫分開的故事後,應如是在遺憾之餘,覺得她和廖清杉還挺幸運,至少沒有被所謂的距離打垮。
直到那年的跨年夜,應如是才意識到。
不是他們幸運地躲開了這些問題。
而是他辛苦地接住了這些問題。
然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把這些問題解決了。
異地或是異國的遠距離,原本是滋生猜疑、寂寞、疲憊的培養皿。
但在他手上,卻被他用成了保護罩。
他用這個保護罩,罩住了他所有的壓力和疲憊。
如果不是為他準備的這一次驚喜,應如是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肩上擔了那麼多的擔子。
可明明......
可明明,她撥過去的每一通電話、發出去的每一條朋友圈、跟他分享的每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得到了他及時又鄭重的回應。
倫敦的跨年夜,張燈結彩,熱火朝天。
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穿梭如織。
她就站在這片盛大的熱鬧里,撥通了他的電話:「我們分開吧。」
廖清杉覺得這是自己應得的結局,凝神片刻,說了聲好。
說完,那邊便掛斷了電話。
他跟在後面的那句「新年快樂」,只能消散於一陣沉寂。
他那個時候就想,他這個男朋友做的是有多失敗,才會讓她連多一句的話,都不願意再聽。
那時候,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她當時給他打那通分手電話時,兩個人竟然近在咫尺。
她孤身一來人,攜著滿心歡喜,本以為能擁有一個難忘的冬季。
最後,卻孤身一人走。
想到這兒,他心臟就像被人捶了一下,狠狠地往下墜。
咖啡館的牆壁上,有一個歐式風格的掛鍾,秒針一圈一圈地往前走著,從來不曾回頭。
應書郡卻用一句話,牽著時間的手,撥正了他們錯失的那個夜晝。
「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說這件事麼?」應書郡看著他,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寬解道,「不是為了讓你愧疚。」
廖清杉在一陣浩瀚的茫然里,聽到他接上一句:「是為了讓你知道,你值得等候。」
廖清杉本來想回話,可聽到他這麼說,喉間像是哽著什麼,一時間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所以,孩子,你得學會放下,」應書郡語重心長,將他勤於擔責的肩膀鬆綁,「昨天,我還聽悠悠跟我撒嬌,說我做的太好了,給了你壓力。」
「當然,我知道這壓力是好的壓力,這話也是對我的一種誇獎,但把年輕的我放到你現在這個位置上,我不一定有你做的好。」
咖啡店的門關了又開,一陣風走了又來。
應書郡坐在那裡,問他:「廖清杉,愛情又不是競技場,你非要爭做個全世界第一好的男朋友幹什麼?」
被問到這個,一直沉默的廖清杉終於出了聲,他抬眸,看著應書郡,毫不猶豫地接上一句:
「因為她全世界第一好。」
應書郡也沒猶豫,回他:
「可你在她心中也是。」
可你在她心中也是。
就是這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廖清杉心頭一熱,感覺自己的人生好像又多了一張底牌。
「所以,別給自己那麼大壓力,」應書郡熟練地將語氣置換成輕鬆,「我閨女看上的人不會差,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廖清杉聽著,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從小就力爭做到最好,尤其是來到廖敬遠身邊之後,因為他的高標準,他也早就習慣用最嚴苛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為了滿足他人的期待,他甚至可以無限度地將自己逼向牆角。
他熱愛創作,有太多奇思妙想,處女作一經上市,就收穫如潮好評。
後來,他羽翼漸豐,瞄準時機投資的幾個文化項目均取得可觀收益。
他也在歲月的沉澱里,於電腦上敲下了一個個立於俗世、卻又不落俗世的作品。
可沒人知道,旁人以為他天馬行空的夢,都是於逼仄的角落裡長成。
「所以——」應書郡抬眸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孩子,不要總覺得你們分開了一段時間,就是虧欠了我女兒,知道麼?」
「你總給自己背負那麼重的枷鎖幹什麼?」
應書郡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桌面,「你放心,我這人別的不敢說,但對悠悠,我向來是寵得很,要是你的出現,沒有讓我姑娘成為一個更好的人,都不用你說,我早就把我閨女帶走了,帶走之前還得打你一頓,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那種。」
「可我——」應書郡說著,忽然溫柔地笑了下,他也嘗過百味人生,但有一份柔情,獨因女兒而起,「可我看到,她在你的喜歡里,滿心雀躍地邁入十八歲;看到她興致盎然的長大;看到她滿懷期待的與更大的世界交手;聽到她跟我說,她談了一段全世界最好的戀愛;聽到她跟我說,你的存在,讓她覺得,原來夢想是有形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