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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7:43:46 作者: 史今朝
汪施靖聽出她話里的嘲諷意味,輕輕笑了聲,抬起眉眼,問她:「什麼是文化自覺,罵兩句就是文化自覺了?」
黃鶯:「……」
看她沉默,汪施靖屈指點了點桌前,接上一句:「比文化自覺更重要的,是文化自信。」
黃鶯聽了,理所當然地回:「我們挺自信的啊。」
汪施靖挑眉看她:「哪兒自信了?」
「哪兒不自信了?」黃鶯簡直服了眼前這個人處處跟她唱反調,自問自答道,「你去大街上隨便找一個中國人,問他我國文化是不是全世界最好的文化,你去採訪十個人,我敢保證十一個人都得說是,你信不信?」
「我信,」汪施靖說,「那然後呢?」
黃鶯蹙眉:「什麼然後?」
汪施靖一針見血地問:「這份自信,放置在國際語境中,能產生話語權嗎?」
黃鶯:「……」
「你去大街上採訪十個路人,確實所有人都會說我們國家的文化是最好的。但你要細問,沒幾個人能說出這些文化背後的歷史和底蘊,」汪施靖看著她,緩緩道來著,「所以,大家都知道好,但都不知道哪裡好,更何況在國際語境下。你自己都不了解本民族的文化,還指望外國人去細究這些文化的真正歸屬和來源?那不是異想天開麼。所以,如果你不搶占先機,不提前用優秀的文化產品占據市場,就是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你要是不主動去畫那條分界線,黑的就是能被說成白的。
就是會被別的國家搶占話語的制高點,顛倒黑白;就是會給別的國家可乘之機,讓他們在本屬於我們的文明里挑挑揀揀,對有文化底蘊的作品,購買版權,對有經濟價值的作品,申請專利。
到時候再擺事實講道理,那是事後臭皮匠,連馬後炮都響不了。
所以,文化自信——
重在文化,不在自信。
我們不能盲目自信,如何做出好的文化產品,如何讓這些文化產品成功走出去,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沒有人做這些事,這些文化的歸屬權終究會被模糊化,甚至是被扭曲。
談起這個,三個人不可避免地展開了一番討論,說著說著,廖清杉講起了一個人的故事。
他奔波一生,臨終前還堅守在自己工作的第一線,說:「不能讓誕生於我們土壤的文化,陷入冠不上自己國家名字的窘境。」
黃鶯聽了這個故事備受觸動,問:「那這窘境,應該怎麼打破?」
廖清杉目光認真地說:「培養整個民族對文化的知情權和認同感。」
黃鶯又問:「怎樣培養?」
「用表達。」
「表達?用什麼表達?」
「動畫就可以,」廖清杉羅列道,「電視可以,電影可以,書籍可以,繪畫可以,雕塑可以,音樂、戲劇、舞蹈,甚至日常交流,都可以作為文化表達的方式。」
「同樣,你的畢業作品,也可以成為一個好的表達方式。」
黃鶯又問:「什麼是好的表達方式?」
「真誠,」廖清杉有理有據地說,「真誠就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每一部作品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好內容,你要把它表達出來,最後與觀眾形成一種共鳴感。」
「身為創作者,你要聽得到大環境的呼救。」
「面對傳統文化,要取其神,但忘其形。」
「心中有萬壑,筆底才能繪千山。」
應如是進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一段話。
聞言,她心頭像是被人撞了一下,周身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包裹了起來。
落入她耳畔的這些話,好像跳動的火苗,在她眼底明明滅滅。
他溫柔的低音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仿佛穿越了歲月長河,撫平了這個年紀的躁動與不安。
在同齡人還在為未來迷茫,甚至是渾噩度日的時候,他已經從龐大冗雜的選擇體系里,抽絲剝繭出了自己的興趣和熱愛所在,並付諸行動。
少年溫柔明朗,光風霽月,詩酒趁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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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處在相當的年紀,也都是性格隨和的人,四個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在餐桌上,應如是提前了解到了很多有關大學的事情。
吃完飯,另外兩個人很自覺地不當電燈泡,找個藉口走了,還順帶著把車開走了。
於是,廖清杉和應如是只能壓著馬路回家。
晚風微涼,攜來幾縷花香,燈光昏黃的路燈,漸次映亮蚊蟲飛舞的痕跡。
兩個人就循著這排路燈走。
走到半途,廖清杉忽然叫了聲:「應如是。」
她抬眸:「嗯?」
廖清杉眸光低垂,嗓音溫柔地說:「你畫漫畫很有天賦。」
這話題轉變得有些突兀,應如是目光一怔:「啊?」
「朝大有全國最好的動畫學院,」他早上動輒起身的目的終於在此刻揭開了帷幕,「等上了大學,有機會的話可以去蹭蹭課。」
「哦……」領會到他的意思後,應如是又問,「那你呢?」
「我什麼?」
「你要回英國嗎?」
「嗯,要回去完成學業,不過,一年的時間很快的。」
應如是聽了,聲音悶悶地「哦」了一聲。
「應如是。」
「嗯?」
廖清杉本想說,「你再等等我」,可他又覺得這樣的要求實在是說不出口,於是轉了個話題:「去過動畫學院的三樓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