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等著我 （下）

  「嘉嘉，天氣這麼熱，快點帶弟弟回屋。」包美順衝著院子裡兩個小人兒喊道。

  院子是自家建的，都是水泥地，面積不小，正好可以作為孩子們的遊樂場。

  院子一邊晾曬著蘿蔔乾, 一邊是個壓力井。

  嘉嘉使勁壓了幾下壓力井，井水嘩啦啦的流到盆里，她把小水槍灌滿水，朝著正在騎自行車的弟弟追過去，然後用小水槍滋他。

  君君見姐姐用水將打他，把小自行車騎得跟蛇游一樣, 不停的躲避著。

  坐在堂屋門口，看著院子裡的黃喜鳳抬頭看了一眼陽光, 然後對包美順道：「小雅他們快回來了吧？」

  「應該快了，等回來就吃飯。」包美順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馬上快11點了，女兒女婿應該快到家了。

  她話剛落音，就聽見院子的大鐵門被敲的叮咚咣當響，同時還響起女兒的聲音：「媽，快開門，來客人了。」

  「誰來了？新寶還是新斌回來了？」包美順疑惑的站了起來，向院門走去。

  院子裡正在玩耍的兩個小傢伙，早已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門口，但是因為打不開院門，只能幹著急。

  「媽媽。」嘉嘉隔著鐵門興奮地喊道。

  「讓外婆快開門。」方新雅聽見女兒的聲音，立刻道。

  「好了，別敲了，吵死個人了, 到底誰來了, 看你急吼吼的？」包美順一邊說著話，一邊打開大鐵門。

  然後她就見門外停了兩輛車, 一輛麵包車和一輛小轎車。

  不過這個麵包車和小轎車和她以前見到過的有點不一樣。

  但她也沒多在意, 反正對農村人來說，只要能坐四個人的都是小轎車，能坐七個人的都是麵包車。

  「這是誰啊？」包美順對正在把大鐵門大開的女兒和女婿問道。

  這時候對面車門打開了，陸陸續度的有人從車子上走下來，有老有少的，看上去像是一大家子。

  包美順有些疑惑，這是哪家人啊？她從未見過啊，難道是女婿那邊的親戚，可是也從未聽他說過啊，心裡不免有些疑惑。

  但當目光落到方爸爸身上的時候，心裡咯噔一下，因為這人長的太像已經去世的大伯了。

  「美順，是誰來了啊？」黃喜鳳坐在堂屋門口，只能隱隱約約的看到人影，於是高聲問道。

  「啊，哦……。」包美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不由的把目光看向旁邊的女兒。

  剛下車的方爸爸聽見詢問聲，順著聲音望去。

  然後他就呆愣住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正坐在堂屋一角。

  她上身穿一件洗的發白的藍色對襟衣，下身是條黑色的老式黑色大筒褲。

  頭上扎著一條藍白色毛巾，包裹著她灰白色的頭髮，臉上滿是歲月的溝壑，渾濁的雙眼雖然直視著前方，但卻仿佛沒有焦點。

  她很瘦，勾著背，坐在那裡，給人有一種捲縮的感覺，仿佛隨時都會被生活壓垮。

  方媽媽在直愣愣的方爸爸背上輕輕拍了兩下，然後把他往前推了推。

  方爸爸順勢機械地往前走了過去。

  路過包美順的時候，她張口剛要說話，卻被女兒一把拉住，然後對她搖了搖頭。

  方爸爸機械的往前走著，可當越來越近的時候，他步伐開始變得有些踉蹌，有些膽怯。

  「是二子回來了嗎？唉，我這眼睛實在是不行了，這麼近都看不清。」黃喜鳳看到眼前模糊的站著一個人，於是開口問道。

  「媽。」方爸爸輕輕喊了一聲。

  「唉~」黃喜鳳立刻隨口答應了一聲。

  可緊接著覺得有些不對，因為這不是二兒子的口音，雖然她眼瞎，但耳不聾。

  可這聲音，卻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你是……。」黃喜鳳有些疑惑問。

  「媽。」方爸爸猛地在黃喜鳳面前跪了下來，然後把頭埋在她的雙腿間，嚎啕大哭起來。

  方圓長這麼大，從未見過方爸爸哭過，更沒見過他這樣嚎啕大哭。

  黃喜鳳顫動的雙手摸索著趴在腿上哭的人，摸著他的頭髮，他的肩，「你是……你是……。」

  黃喜鳳顫聲詢問著。

  「媽，我是振中啊，您的兒子振中啊……。」方爸爸抬起頭來，哽咽著道。

  「振中？我三兒啊，我三兒啊，你去哪了啊？你去哪了啊……？」黃喜鳳終於摸到了的臉，她顫抖著，語氣中充滿了悲傷，卻唯獨沒有眼淚，因為眼淚早就流幹了。

  她幾乎把自己的臉貼在方爸爸的臉上，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看清兒子長什麼樣。

  他老了，好多皺紋啊，鬍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打理……。

  「三兒啊，媽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啊……。」黃喜鳳喃喃地不停的重複這句話。

  「媽，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應該早點來看你的。」方爸爸抱住母親大聲哭道。

  母親的身體好輕、好單薄，他真的害怕自己稍微使勁，就把她折斷了。

  「三兒不哭了啊，三兒不哭了。」黃喜鳳努力掙開兒子的懷抱，手忙腳亂地給兒子抹著眼淚，一如小時候每次受了委屈，哄他的模樣。

  她原以為早已忘記怎麼哄孩子，原來從來沒有忘記過啊！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對黃喜鳳來說，不管兒子變成什麼模樣，他永遠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屋外方新雅大致給母親介紹了一下眾人，然後方媽媽和包美順結伴走了進來。

  「媽，你別哭了，三叔今天回來，是大喜的事情，別再哭了啊，再哭你眼睛受不了。」包美順安慰道。

  方媽媽沒說話，卻蹲下來輕輕撫方爸爸的背，直至他的哭聲慢慢小了下來。

  院子裡小傢伙皺眉看著爺爺和奶奶，想要過去，卻被方圓一把拉住，「爺爺奶奶在有事情，你先不要打擾他們，去跟哥哥姐姐一起玩吧。」

  「可是爺爺哭了呢？他很傷心。」小傢伙仰著脖子道。

  「那是因為爺爺想她媽媽了，那個老奶奶就是爺爺的媽媽。」方圓指了指給她解釋道。

  小傢伙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想媽媽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哭，還有曉珊姐姐也是。

  於是她的目光落到旁邊的小哥哥和小姐姐身上。

  小哥哥和小姐姐也正好奇的看著她。

  當她看來時，他們同時露出了笑容。

  你好啊！世界！

  你好啊！親愛的！

  一如你剛來到這個世界，我初見你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