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間地獄

  東湖鎮在沒有成為鎮之前叫東湖村，整個村子的房子基本上都挨在一起，自從修了公路，南北貫通以後，村子也被一分為二，分為東村和西村。

  隨著東湖鎮的建立，稱呼上也發生了改變，方圓家就住在東鎮，陳超家住在西鎮，聽起來隔的挺遠，其實只要穿過公路就到了。

  小時候方圓經常來陳超家玩，所以即使隔了許多年，他依然對道路很熟悉，原本還想在路邊買點東西上門去，想想又算了，繼續拎著玩具往裡走，從路邊緊挨著的門面房間隙穿過去，原本的水泥路也變成了土路，天晴一腳踩下去灰塵飛舞，下雨天一腳踩下去滿腳泥濘。

  方圓很快來到陳超的家門口，門前雜草叢生，一片敗落之像，低矮的院牆很多地方已經坍塌，方圓伸頭往裡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姑娘陳曉珊把頭伸到一個水桶里喝水。

  水桶有點大，方圓真怕她一頭栽了進去，於是趕忙緊走幾步，從門外跨進院子。

  小姑娘被方圓的腳步聲驚動，抬起頭了看到方圓，面露喜色，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沒說，轉身跑到了身後屋內。

  她身後的房子，在方圓記憶里雖然舊了點，但是還能住人了，哪裡像現在大門缺了半邊，屋頂上的瓦礫更是缺了許多，磚頭縫裡更是長滿了在雜草，給人感覺已經荒廢了很久。

  方圓跨步從大門走了進去，就感覺眼睛光線一暗，好在他的視力極好，幾乎瞬間就適應過來，就見一個臉色慘白，頭髮枯黃，整個人瘦的皮包骨頭的男人靠在牆角的床上，陳曉珊正拉著他的手，滿眼好奇的盯著他，眼神和欣欣一樣的清澈而又天真，看到方圓看她，髒兮兮的小臉上立刻露出一個笑容。

  「丸子？」躺在床上的男人盯著方圓仔細打量一番，然後疑惑問了一句。

  方圓聞言，心中一酸，「丸子」這個綽號叫的人極少，陳超就是這極少數人之一，而且這個外號就是他起的。

  「是我，小超。」方圓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可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沒想到我臨死前還能見到你，真好！」陳超笑了，看不出一點的悲傷，唯有一種解脫。

  「爸爸不要死。」小姑娘聽見爸爸說到死字，語帶哭腔使勁搖了搖他的手臂，陳超的笑容僵在臉上，比哭還難看。

  「爸爸不死，你出去玩吧，我跟方叔叔說說話。」陳超伸手摸了摸女兒的亂糟糟的頭髮，已經沒有剛才的淡然。

  小姑娘聽話的點了點頭，放下爸爸的手，轉身就要出去，卻被方圓喊住了，方圓在她身前蹲下，把手中的塑膠袋遞給她道：「還記得上午見的小妹妹嗎？那是叔叔的女兒，她叫方欣，這是她讓我給你帶的禮物，她想跟你做個好朋友。」

  小姑娘沒有立刻接過去，而是回頭看著爸爸。

  陳超點了點頭，小姑娘這才接了過去，迫不及待地打開塑膠袋，往裡面看了一眼，雙眼立刻露出喜色，「謝謝叔叔。」然後拎著袋子跑到了門外，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玩了起來。

  「幾歲了？」方圓看小姑娘一眼問道。

  「再過兩個月就6歲了。」陳超看著門外的女兒從塑膠袋裡拿出玩具，滿臉的驚喜和開心，心中卻充滿了悲痛和酸楚。

  小傢伙本來也是家中的小公主，零食玩具一大堆，可這兩年什麼都沒了，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方圓在床沿坐了下來，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陳超。

  陳超赤.裸著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條短褲，腿上身上已經廋的皮包骨頭，哪裡還有一點最後一次見他的白胖模樣，他身後靠著一床被子，卻已經黑的看不出顏色，床頭上還放著一碗水煮土豆和半碗冷稀飯。

  方圓的嗅覺極好，甚至能聞見水煮土豆散發出來的餿味。

  「怎麼弄成這個樣子，能跟我說說嗎？」方圓難掩心中的悲痛，語氣顫抖地問道。

  陳超看到方圓的表情，好像極為開心的樣子，於是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方圓，和趙叔說的並沒有差別。

  「有找醫生看過嗎？」方圓看陳超頭和手都能動彈，唯有脖子以下的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怎麼沒看，可是看了又能怎樣。」陳超搖頭苦笑道。

  「醫生怎麼說，能治好嗎？」方圓急忙問道。

  「醫生說我傷了脊椎，這個手術目前國內做不了，只有國外的醫生才可以，即使這樣最多也只有50%的希望。」

  「50%的希望已經不小了，你怎麼不試一試？」

  「錢呢？」陳超環視了一眼自己的家，「拿什麼試？」

  方圓沉默了，思索了一下道：「我借你。」

  陳超聞言愣了一下，緊接著哈哈笑了起來，「丸子，你又吹牛皮了，你家的情況我還不清楚。」

  門口玩耍的小姑娘聽見爸爸的笑聲，往屋內看了一眼，滿是驚奇，她很久沒聽到過爸爸的笑聲了。

  「我是說真的，不跟你開玩笑。」方圓認真地道。

  看著方圓認真的表情，陳超也嚴肅起來，「兩年前醫生告訴我，要想治好我這個病最少一百萬，兩年後肯定不止這個數，你有這麼多錢？」

  「我現在沒有。」方圓道。

  陳超聞言，有些釋然，但並沒有失落，而是笑著道：「你小子，果然又再吹牛皮。」

  「但是半個月後我有。」方圓認真地道。

  陳超聞言愣了一下，然後狐疑地道：「你小子別是幹了什麼壞事吧？半個月能弄這麼多錢？」

  「放心吧，錢來路很正，之前幫人做個項目，半個月後會結清款，足夠你治療的了。」方圓隨便扯了個理由，並沒說比特幣的事情，當然說了估計陳超也不懂。

  「還是讀書好啊，讀書了賺錢就是快。」陳超感嘆地道，眼光又落在了門口女兒身上，女兒也到了讀書的年紀了。

  他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方圓也沒打擾他，過了好一會，他才收回目光，很嚴肅地對方圓道：「丸子，我求你一件事。」

  「你說。」

  「病我不治了，你幫我照顧下曉珊可以嗎？我要求不高，只要給她一口飯吃，別讓她餓死了就成。」陳超說著，眼淚水無聲的流了下來。

  「為什麼不治？治好了你自己照顧她不行嗎？給她飯吃，給她學上，看她快快樂樂長大。」方圓怒道。

  「已經遲了，兩年前我剛出事那會醫生說我有50%的希望治好，50%的機會手術中死掉，那時我體質好醫生都這樣說，你看我現在？還有50%的希望嗎？何必花那個冤枉錢？」陳超苦笑道。

  方圓聞言也沉默了，過了一會才開口道：「既然都是個死，那就治療試試，治好了，你自己養你女兒，以後賺錢還我。」

  「治不好，你女兒以後我養，我女兒吃什麼，她就吃什麼，我女兒穿什麼，她就穿什麼，我女兒有什麼，她就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