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350函館的第二夜

  十一月四日，清晨五點。

  函館的天還沒亮，一片漆黑中，一束光照著旅館招牌。

  渡邊澈一直跑，跑到了南邊一處狹窄的入海口，然後又往後跑。

  每當跑步的時候，他會想起自己在新宿四谷的每一天清晨——獨自坐在「須賀神社」的台階前，夏天波子汽水的味道。

  旅館門前，「竹葉新葉亭」幾個黑色大字很遠就能看見。

  「客人，早上好。」走進木製小樓，穿和服的工作人員上來打招呼。

  「早上好。」渡邊澈說。

  「還以為您去看早市了呢，原來是去晨跑了。」年輕的女服務員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

  「還是第一次見晨跑的客人。」另一名女服務員說。

  「我是迫不得已。」渡邊澈說。

  「怎麼了？睡得不舒服嗎？」

  「那倒不是，睡得很舒服。只是剛交往的時候，因為體力弱，天天被女朋友欺負，所以才開始跑步。」

  「真的嗎？」幾名女服務員大吃一驚，紛紛說不愧是東京的女人。

  「現在您還被欺負嗎？」第一個和渡邊澈打招呼的女服務員問。

  渡邊澈點頭。

  「晨跑好像沒有用呀。」

  「客人一看就是很心疼女朋友的人。」

  眾人七嘴八舌，除了她們身上的氣味，渡邊澈還聞見旅館本身淡淡的木香。

  『清野不知道起來沒有，美姬肯定還在埋頭大睡，這個又懶又可愛的女人。』

  過了六點，小泉青奈、明日麻衣等人陸續起床。

  為了留肚子品嘗「朝市」新鮮的海鮮，眾人放棄旅館豐盛的早餐。

  晃子一臉痛苦，抵達到「朝市」之前，一直說『虧了虧了』。

  六七點，函館的天空濛蒙亮，「朝市」早已熱火朝天。

  水箱裡，丑得懷疑到底能不能吃的活魚；

  放在冰塊上，快有小蓮半個身體那麼長的螃蟹腿；

  外殼弄成碗狀，清洗乾淨的海膽，一份1000円；

  切成塊，半個身體裝一盒的北洋紅鮭，一盒3000円到5000円；

  渡邊澈兩個手掌那麼大、放在鐵板上滋滋作響的魷魚，整個賣1500円；

  餐盤上，串成串，抹上醬汁的鰻魚，700円一串；

  「嚯嚯嚯！」晃子發出興奮的笑聲，將一根蟹腿肉抽出來。

  又粗又長又白，隨便咬了一口，蟹肉立馬把嘴裡塞得滿滿的。

  「嗯——」她眯上眼，臉上全是幸福，「嗯嗯，嗯嗯嗯！」

  「聽不懂你說什麼，吃完再說話。」宮崎美雪一臉嫌棄。

  「這裡還可以釣魷魚！」晃子嘴裡一邊吃蟹腿，一邊指著魷魚店。

  「去玩玩吧。」渡邊澈說。

  「嗯嗯！」晃子使勁點頭。

  宮崎美雪、晃子、渡邊澈，三人各拿了一個迷你釣竿。

  「學姐，」渡邊澈扭頭笑著問明日麻衣，「玩嗎？」

  就像在京都宇治，只去一次的地方，他不會克制自己，想笑就會笑出來。

  「我不會。」明日麻衣說。

  「我教你。」渡邊澈將魚竿遞給她，握著她柔柔的小手，一起將魚餌放進水箱裡。

  「來比比誰先釣到，輸了的人結帳！」晃子饒有興致地提議。

  「沒問題。」宮崎美雪點頭。

  「你們準備付錢吧！」渡邊澈意氣風發，「學姐，你放心，我可是在太平洋上，釣到過比人還高的金槍魚。」

  「嗯！」明日麻衣對釣魷魚沒興趣，但對能和渡邊澈一起釣魷魚很開心。

  「青奈，幫我拿下螃蟹腿。」晃子挽起毛衣袖子，「今天就讓你知道督導的厲害！」

  「《老人與海》看過嗎？就是以我為原型。」渡邊澈不甘示弱。

  「少年，」宮崎美雪說，「我現在對你釣金槍魚的事情產生了懷疑。」

  「這小子肯定在說謊。」晃子肯定道。

  「麻衣學姐，你信我嗎？」

  「嗯，我信.」

  「咦？」宮崎美雪一拉迷你釣竿，一隻魷魚掛在上面。

  「學姐，」渡邊澈一臉嚴肅，「下次，我們去釣金槍魚吧。」

  「澈，」明日麻衣歪起頭，頭髮隨之從肩頭滑落，「我想釣魷魚。」

  「.好吧，釣魷魚。」

  明日麻衣看著渡邊澈，露出開心而燦爛的笑容。

  看著這樣的她，渡邊澈也由衷地笑起來。

  小泉青奈在身後看著他們，明知道這很正常，是渡邊澈在照顧明日麻衣，但心裡忍不住把原因歸於昨晚的事情。

  果然，人會不自覺地偏愛有深層關係的人。

  小泉青奈深吸一口氣。

  釣上來的魷魚，經過老闆的處理，幾分鐘就成了魷魚圈。

  晶瑩剔透的肉，盛放在銀色的小碟子裡，在渡邊澈看來，沒什麼想吃的欲望。

  逛了一圈，找了一家海鮮餐廳。

  吃的是金槍魚大碗飯、海膽飯、帝王蟹腿飯。

  滿滿堆成小山丘的金槍魚肉、多到看不見米飯的蟹腿，量很足。

  渡邊澈看見這些，就想起結城美姬——來之前的兩天，她已經用各種方式，讓渡邊澈品嘗了北海道的海鮮飯。

  「晃子督導，」渡邊澈問，「今天去哪？」

  「昨天的行程是市區，今天是山！」晃子邊吃邊說。

  白天是惠山，晚上是函館山。

  惠山坐落在惠山道立公園，海拔僅618米高，徒步一小時就能登頂。

  在開始登山之前，他們在惠山岬附近的「水無海浜溫泉」逗留。

  這是一處非常神奇的溫泉。

  就在海灘邊，與大海直接相連，僅僅用岩石圍了一圈。

  那天天氣雖然不錯，但海邊的風依然很冷，拼命帶走人的體溫。

  但在溫泉里，卻有不少穿著泳衣的人泡在裡面。

  「大自然的神奇，令人嘆為觀止。」宮崎美雪感嘆。

  至於晃子，她已經拉著明日麻衣，跑到一處比較小的池邊，脫了襪子開始泡腳。

  「水溫剛剛好！快過來！」晃子左手拿自己的襪子，右手朝這邊揮手。

  「泡腳對身體有好處，我們也過去吧。」宮崎美雪招呼一聲，率先走過去。

  等她稍稍走遠，渡邊澈關心地問身邊的小泉青奈：「怎麼了？」

  「嗯？」小泉青奈回過神。

  「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傻傻的。」渡邊澈說。

  「居然敢說督導傻傻的。」小泉青奈作勢要打他。

  渡邊澈笑著躲了下：「生氣了？因為昨晚的事？」

  「不是，沒有。」

  「青奈督導，你如果有什麼不滿，或者不喜歡我做什麼，一定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自己生悶氣或者逼著自己習慣我。」

  「放心吧。」小泉青奈笑起來。

  「交流，一定要保持交流，這是戀愛長久的秘訣。」渡邊澈笑道。

  「渡邊.」小泉青奈望著遼闊無邊際的大海。

  渡邊澈抬起手，將她被海風吹起的發梢挽在耳後，那精巧的耳朵，在陽光下白得透明。

  他等待了一會兒，小泉青奈依然沒說出後續。

  「怎麼了？」他好奇地問。

  「沒、沒什麼。」小泉青奈抬手想挽頭髮，中途才想起已經被渡邊澈挽好了。

  「我們去泡溫泉吧，看起來很有意思。」不等渡邊澈開口，她邊說，邊走向海邊的亂石堆。

  她不是生氣，也不是不開心，只是一想到今天晚上即將發生的事，心就一直砰砰直跳，跳得就像要從身體裡躥出來。

  二十六歲這年，小泉青奈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的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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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惠山岬，五人朝惠山進發。

  遠遠望去，山尖部分像月球表面一樣，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

  但除了山尖，其餘地方全被紅楓覆蓋。

  惠山是一座活火山，如今仍然冒著熱氣。

  白氣繚繞的地方，立著用漢字書寫的「危險」牌子。霧氣里，有地質勘探員，忽略他們的安全帽，有點像天宮裡的場景。

  在光禿禿沒有一棵草，全是石頭的地方，以地質勘探員、白氣、還有那塊「危險」牌子為背景，五人拍了好幾張照片。

  晃子順著風向吹氣，好像白氣是她吹出來的；

  小泉青奈可愛地做了伸手介紹現場的姿勢，感覺她去做記者，會很受歡迎；

  宮崎美雪坐在一塊岩石上，瀟灑地望著鏡頭——這單純是累了；

  明日麻衣蹲在白色的砂石里，手裡拿了塊白色石頭，有些呆呆地望著鏡頭——這是渡邊澈的抓拍。

  離開惠山，又找了一家店吃海鮮——渡邊澈已經連著四天吃海鮮了。

  突然慶幸訂的旅館是一家以懷石料理為主的日式旅館。

  下午，進入了女生逛街時間。

  明明東京什麼都有，卻依然對函館的藥妝店、無印良品沒辦法。

  渡邊澈坐在沙發上，早早地過上了『身邊拿著女包的中年男人』的生活。

  等待的時間，溜去買了一個豆大福、一塊銅鑼燒。

  隔壁的中年男人起身走了，沒過一會兒，手裡也拿了一塊銅鑼燒回來。

  「很好吃啊。」中年男說。

  「是不錯。」渡邊澈應道。

  晚飯找了一家能看夕陽落盡海里的餐廳。

  之後，就是去函館山看夜景。

  函館山夜景號稱世界三大夜景之一，享有「百萬夜景」的榮譽。

  往返票1500円一人，隨著纜車緩緩越升越高，街燈輝映，屋室通明，函館的面貌逐漸顯現出來。

  登上海拔334米的高空，十一月的函館山寒風凜冽，尤其是伴隨海風的夜晚，寒意直勾勾地往脖子裡鑽。

  等一步步靠近窗邊，看著『被斑斕的明黃色燈光，點亮整個海灣』的函館時，瞬間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欣賞完夜景，下山的時候，眾人已經冷得不行。

  渡邊澈看小泉青奈耳朵通紅，伸手幫她捂住。

  小泉青奈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幸福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靦腆笑容。

  「嘖嘖。」晃子看不下去地咂舌，眼珠子一轉，抓起宮崎美雪的手捂在自己耳朵上。

  明日麻衣看著眾人，也伸出手，捂在渡邊澈的耳朵上。

  「學姐，我不冷。」渡邊澈說。

  「鬆開，這樣都不好走路了。」宮崎美雪對晃子說。

  來往的遊客，或用好奇，或用溫馨，或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們。

  下了函館山，五人帶著一身的寒意，跑到運河邊的美食街，然後鑽進了一家烤羊肉店。

  渡邊澈負責燒烤。

  晃子和宮崎美雪吃得很歡快。

  明日麻衣頭戴渡邊澈剛給她買的帽子，白色，毛茸茸的，還有兩個可愛的小球，很有北方的風格。

  小泉青奈看著她平淡的小臉，搭配上可愛的帽子，總感覺渡邊澈是因為這樣看起來很好玩，才給她買的這頂帽子。

  「青奈，快點吃啊。」晃子招呼道。

  「嗯。」小泉青奈根本沒心思去品嘗烤羊肉的滋味。

  天越黑，她越是緊張。

  吃完飯，本來大家打算直接回旅館泡溫泉，她又提議去「香雪園」賞夜楓。

  大約有百米長的紅葉大道，在燈光的映襯下，層層迭迭，深淺不一。

  紅葉借著燈光，在漆黑的晚風中招搖，仿佛比日光下都還要艷麗。

  地上鋪滿落葉，走在上面，小泉青奈的心情稍稍放鬆下來。

  但一旦聽到渡邊澈的聲音，或者看見他的身影，心臟又開始不爭氣地鼓譟起來。

  漫長、又仿佛短暫的一天，終於要結束了。

  回到旅館，泡完溫泉，小泉青奈還準備玩一會兒，儘量拖延時間，誰知道晃子和宮崎美雪說太累了，想早點休息。

  「這麼早？」她驚訝地看著兩人。

  「六點不到就起床，又爬山，又是逛街，晚上又去了山上一趟，累死了。」晃子說。

  「你的體力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宮崎美雪問小泉青奈。

  聽她們一說，小泉青奈才恍然，今天的確是行程滿滿的一天。

  「.好吧，晚安。」

  離開兩人的房間，她手撫胸口，隔著薄薄的浴衣，能感覺到心臟的跳動，身體的顫抖。

  「我先回去。」明日麻衣輕飄飄地說。

  「.嗯。」小泉青奈甚至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等明日麻衣走後，她深吸一口氣，朝渡邊澈的臥室走去。

  渡邊澈正在看書，一本關於北海道冰天雪地的書。

  聽見敲門聲，他隨手將書扣在榻榻米上，踱步過去。

  打開門，看見神情緊張的小泉青奈。

  「青奈督導？」渡邊澈疑惑地問，「怎麼了？」

  小泉青奈沒說話，只是低著頭，提著浴衣的裙邊，從渡邊澈身邊擠進了房間。

  渡邊澈緩緩關上門，走回來時，小泉青奈已經跪在被褥邊。

  他的心跳也開始加快，明白了小泉青奈深夜上門的目的。

  他沒有著急，小泉青奈那麼緊張，他更不能緊張。

  「睡不著嗎？」他語氣很自然。

  「嗯。」小泉青奈拿過那本倒扣的書，反覆看著其中一行。

  渡邊澈去茶室給她倒了杯茶。

  「謝謝。」小泉青奈放下書，雙手捧著茶，埋頭小口地喝起來。

  「明天就要回去了。」渡邊澈拿過書，翻了兩頁。

  「嗯。」小泉青奈盯著茶水，仿佛在研究為什麼有些樹葉能成為茶葉，有些樹葉卻不能。

  「下次再來怎麼樣？等下大雪的時候。」

  「嗯。」頓了頓，小泉青奈補充道，「好。」

  渡邊澈停下翻書的動作，看著她：「青奈督導，十月測試第一的獎勵，你還沒給我呢，不會忘了吧？」

  小泉青奈不說話，掩飾緊張地喝了一口茶。

  渡邊澈合上書，將它放在一邊，然後又拿走小泉青奈的茶杯。

  「可以嗎？」他看著她的眼睛。

  「.嗯。」小泉青奈低下頭。

  渡邊澈雙手捧著小泉青奈圓潤的肩頭，嘴唇湊上去。

  小泉青奈緩緩閉上眼睛，心跳聲如雷鳴，但等嘴唇與嘴唇重迭在一起，她又什麼都聽不見了。

  淺嘗輒止，渡邊澈離開她的嘴唇。

  他欣賞著小泉青奈，小泉青奈也仍由他打量自己。

  白底的浴衣，上面印有青色的竹子。纖細的腰肢處，系了一條飄帶。

  「可以嗎？」渡邊澈呼吸稍稍急促。

  「.嗯。」小泉青奈再次給出肯定的回答。

  渡邊澈搭在她雙肩上的手，連著她的浴衣一起，沿著手臂兩側往下。

  浴衣滑溜溜地從肩上分開，領口變成V形，露出精緻的鎖骨，一抹誘人的雪白。

  燈光下，小泉青奈身體微微顫抖，下意識伸手抓住浴衣領子，不讓它繼續往下。

  「青奈。」渡邊澈輕輕呼喚，拿走她的手，吻了上去。

  「我喜歡你，喜歡你！」她低聲耳語，熾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