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各自的改變

  淺灰色的巨艦破浪前進，朝遠方小島航去。

  穿過井然有序的長碼頭後，巨艦減速駛進港內，直到前方出現一座敞開的大閘門，巨艦緩緩轉向。

  閘門裡是一處寬廣的船塢，廣播宣布著巨艦的到來，作業員們四處奔走。

  一群顯然不是船塢作業員的人們站在碼頭邊上，看著這艘傷痕累累的軍艦慢慢靠岸，前排的一名壯年男子面有憂色地喃喃道：

  「扎伏特的最新戰艦密涅瓦號……公主偏偏選這個節骨眼兒坐這種麻煩的東西回國……」

  烏納特·洛瑪·聖蘭是奧布首長之一，身材微胖，頭略禿，穿著一身紫色的首長服。

  福態的臉上掛著一副不相稱的橘色大眼鏡，目前位居宰相，負責輔佐年少的卡嘉莉。

  站在他身旁的一名青年聞言回道：「有什麼辦法呢父親，況且卡嘉莉怎麼可能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嘛？」

  雖是打圓場的幾句話，語調里卻含著輕侮似的意味――他是尤納·洛瑪·聖蘭，是烏納特的兒子，也是內閣幕僚之一。

  尤納同樣穿著一襲紫衣，身材高挑且相貌端正，神情中卻流露著某種富家子弟特有的自我本位和怙寵。

  又對身旁的父親說道：「況且人家是護送元首回國的船，我們可不能在這時候表現出絲毫的怠慢！」

  在奧布，首長們的權威依然堅若磐石。

  這個由南海群島組成的國家，在躋身現代國家之列時成立議會為決策機構，主權雖然交付全民，但是象徵國家元首的首長代表則一向由最大首長阿斯哈家擔任。

  奧布的科技水平堪稱全球之冠，同時又是宇宙和地球的貿易轉運站之一，國家便因此繁榮起來。

  烏納特聞言抬頭望著密涅瓦號，意有所指地附和著兒子的話：「確實這樣，至少在這個時候是這樣……」

  因為身份的原因，諾爾並未和塔利亞等人一起上岸。

  而是在戰艦進入維修船塢之後才走出了戰艦的休息室。

  至少現在他在某種意義上還是屬於自然人的戰犯，貿然出現在扎夫特戰備的戰艦上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從密涅瓦號內要了一輛轎車後。

  諾爾離開了船塢，朝著拉克絲的住地駛去。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找拉克絲，但現在的他好像也只能去找拉克絲了，也只想去找拉克絲。

  沒有理由，只是有這個想法。

  同一時間。

  遠在萬里之外的歐亞境內。

  基拉與芙蕾此時正在進行災後救援工作。

  載滿物資的主天使號降落在了一處廢墟之中。

  將物資發放完畢後，基拉駕駛工程救援用雷薩塔MS參與救援工作，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工作。

  不得不說，MS在這種救援任務上還是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特別是在有了基拉這種級別駕駛員的操作下，相比曾經的災難救援要便利許多。

  救援的工作一直持續到了黃昏落幕。

  身心疲憊的基拉駕駛機體停靠在了主天使號的附近。

  【守望相助，共克時艱，地球上的同胞們，請你們一定要堅強——】

  迪蘭達爾的講話通過調整者自帶的通訊廣播緩緩傳出。

  不得不說，調整者對地球的救援力度非常大，幾乎每個受災地點都有調整者的救援部隊。

  然而聽著迪蘭達爾的講話，基拉心中此時竟沒有絲毫的暖意，有的只是冰冷的憤怒。

  其實基拉本不是這樣的人，他有屬於自己的理念和行動。

  奈何他身處的環境發生了改變。

  他的四周全是自然人，幾乎沒有一個調整者。

  同時，那些自然人們也接納了身為調整者的他。

  無論是大西洋聯邦，還是歐亞聯邦，亦或是那些普通的自然民眾，這讓基拉找到了熟悉的歸屬感。

  其實基拉在第一次調整者和自然人的戰爭中最難以接受的，不是和阿斯蘭的敵對。

  而是那永遠無法融入的集體，自然人的敵視讓他找不到任何歸屬感，就好像他永遠是孤身一人在痛苦中掙扎。

  但是他又不得不踏上戰場和自己的摯友進行戰鬥，最後在拉克絲的幫助下，他重新獲得了力量並確定了道路——為結束戰爭而戰。

  現在，他找到了自己的家，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地球。

  作為並不是那麼排斥調整者的歐亞聯邦接納了身為調整者的他。

  並且還將他奉為了英雄，孩子們喜歡他，軍人們崇拜他，政客們接受他，人們讚美他。

  就連大西洋聯邦的人也不在對他保持敵對態度，反而將他接納為了友軍。

  不知不覺間，基拉也將自己當成了地球的一份子。

  或者說，他本來就是屬於地球的一份子，現在只是重新回到了地球。

  當然，如果僅僅只是以上這種立場的問題，基拉或許不會有太多的憤怒。

  真正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希爾斯·薩蒂提供的視頻。

  將尤尼烏斯推下地球的——是PLANT的人。

  將尤尼烏斯粉碎的是PLANT，但是將尤尼烏斯推下地球的也是PLANT，第一個積極救援自然人的還是PLANT——

  在希爾斯·薩蒂的提點下，這很難不讓人猜測這是否是一場作秀。

  甚至希爾斯·薩蒂，在尤尼烏斯墜落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後續發生的一切，甚至她連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也猜測的差不多。

  甚至知曉了PLANT接下來會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地球聯合，連理由都已經說了出來，比如——那些人嚴格來說並不屬於PLANT，只是PLANT的逃兵。

  當然。

  僅僅只是這樣，基拉並不會對PLANT有太多的憤怒，真正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死者多為無辜的百姓。

  如果PLANT只是針對軍隊，他勉強可以接受。

  但他們為什麼要波及這些無辜的百姓？

  「基拉？」

  就在基拉看著遠處的難民營地出神時，芙蕾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他的身旁。

  基拉聞言回頭看向了芙蕾，看著她疲憊的面龐和眼神，基拉伸手將她臉上的污漬擦拭，眼神隱隱有些心疼和感慨。

  自從離開奧布之後，他看見了另外一個芙蕾。

  曾經的芙蕾就好像是個千金大小姐，每天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

  但是現在，她真的變了。

  在戰爭時期，她在戰爭中呼籲著和平，為和平盡心盡力，即使幾度面臨死亡的威脅她依舊沒有退縮。

  在歐亞聯邦叛亂的時候，她不僅要四處演講安撫民眾的憤怒，還要帶著主天使號四處奔波阻止戰場。

  現在，在災難來臨之後，她繼續奔走在災難的救援的第一線。

  作為一直注視著她的人，基拉很清楚，芙蕾並不是為了作秀，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在參與救援。

  即使沒有那些記者，沒有那些聚光燈，她也一樣在參與救援。

  同時她不僅要四處籌集物資，還要演講安撫民眾情緒，還要去和那些政客們商討對PLANT的態度。

  在她的據理力爭之下，大西洋聯邦放棄了直接與PLANT開戰的念頭，轉而求其次的希望PLANT交出這次涉案人員即可。

  雖然這個選項的最終答案已經被希爾斯·薩蒂提前揭露，但那至少是一個希望不是麼。

  ————

  諾爾驅車奔馳在沿海大道上。

  傍晚的天空已被染成血一般紅，因為塵埃的原因，想要再看見萬里無雲的晴空，只怕還要等上許久。

  道路下方是一整片的沙岸，海浪規律的拍打著淺灘。

  看見淺灘上有幾個人影，諾爾緩緩放慢了車速。

  在那幾個嬉鬧的小小人影中間，有一個撫著粉紅色長髮的身影，看著她歡笑的模樣，諾爾心中因尤尼烏斯而出現的陰雲也消散了許多。

  片刻後。

  粉色長髮的少女發現了站在公路邊緣的諾爾。

  她和留著一頭黑色長髮的婦女說了些什麼，將孩童們交給對方照料後，少女踩著沙灘在海風的吹拂中緩緩走來。

  拉克絲來到了諾爾身旁，沒有出言詢問，只是扶著被海風吹起的髮絲靜靜的站在一旁。

  「要開戰了。」

  片刻後，諾爾心中的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句無聊的話。

  「嗯。」拉克絲點了點頭，沒有否認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知道麼，我其實有機會阻止尤尼烏斯墜落的。」諾爾反問道。

  拉克絲聞言偏頭看向了諾爾。

  看著諾爾飄忽的眼神，拉克絲伸手輕輕撫平了諾爾眉間的皺紋。

  諾爾低頭看向了拉克絲，平靜的說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戰爭，和平，新人類，調整者，自然人——」

  「我沒有拯救任何人，也沒有挽回什麼。」

  「我沒有改變什麼，也沒有得到什麼。」

  「我好像從出現開始便一直在隨波逐流，混著這個世界的洪流愚昧前行。」

  「我想要改變，卻又不敢去改變，我想要前進卻又害怕前進。」

  說到這裡，諾爾停頓了下來，看著拉克絲的面容笑道：「你說，我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自從身體基因崩潰的問題得到解決之後，諾爾其實一直以為自己的任務就該這樣結束了。

  他從始至終都將自己看做一個普通人，毫無特點的普通人。

  只是不幸的被命運選中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後又不幸的成為了某個計劃的試驗品。

  所以他不想去改變什麼，也不想得到什麼，只想單純的活下去。

  畢竟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與他沒有太多的關係，他一直是這個世界的異類，無論是靈魂還是身體。

  但隨著他的掙扎，他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紅色死神，變成了扎夫特的英雄，甚至還變成了拉克絲的男朋友。

  其實當他蛻下扎夫特軍服的時候，諾爾真的鬆了一口氣。

  世界回到了正規，異類消失了。

  靜靜等待世界沿著它原來的道路走到最後就好。

  然後自己就可以帶著扎夫特英雄的榮耀，拉克絲男朋友的名號靜靜度過這完美的一生。

  但是尤尼烏斯的墜落，薩托最後的離別，種種一切讓諾爾內心開始泛起漣漪波濤。

  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這一切好像並沒有什麼所謂，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但他現在不是普通人了，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

  他本有機會去阻止悲劇的發生，但卻放任了它的出現。

  是啊，世界恢復了正規，一切都在沿著它原有的道路前進。

  戰爭，然後和平——

  那這一切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自己出現的意義又是什麼？

  「諾爾忽然開始嚮往哲學了麼？」

  拉克絲笑著開了個玩笑後，伸手挽著諾爾的手臂笑道：「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或者說，我們正是不知道為什麼而存在，所以才會存在啊。」

  諾爾聞言陷入了沉默。

  拉克絲見諾爾不說話，表情忽然變得生氣了起來，道：「伱這麼久了才來看我，就是為了問我這種問題的麼？」

  「額····我這不是找不到人談論這種問題麼。」

  諾爾看著拉克絲有些危險的表情趕忙回道。

  「是麼？那我還真是榮幸呢。」拉克絲聞言眼神微眯。

  「咳咳，這天兒也不早了，咱還是先回去吃飯吧，別讓他們久等了。」

  諾爾見狀趕忙岔開話題。

  拉克絲的腹黑屬性高的一點半點。

  「果然是人心易變吶。」

  拉克絲聞言搖頭感慨了一聲，表情有些惆悵的說道：「諾爾原來也不例外。」

  「不是，我這剛到奧布就來找你了，怎麼能說人心易變？」諾爾趕忙回道。

  「然後一來就問我存在的意義？」拉克絲反問道。

  「·····對不起我錯了。」

  做錯了要認，挨打要立正。

  「那你知道你錯哪兒了麼？」拉克絲繼續問道。

  諾爾愣住了，如果不是確定眼前的拉克絲是真的拉克絲，他都以為拉克絲穿越了。

  嘀嘀——

  就在諾爾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一陣鳴笛聲。

  「阿斯蘭？」

  「拉克絲，諾爾？」

  「阿斯蘭你也過來玩兒啊。」

  諾爾見狀趕忙朝著阿斯蘭笑著招手，表情要多熱情有多熱情。

  拉克絲見狀抱著諾爾的手臂微微用力，笑著斜眼看了他一下。

  「咳咳，那什麼，這天氣真好啊。」

  諾爾一激靈尷尬的說道。

  「？？？？」

  阿斯蘭一臉懵逼的看著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