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留下來的空白怎麼填

  ……

  屋漏偏逢連夜雨……

  虎落平陽被犬欺……

  諸如此類，是浦偉仕最想拿來形容自己當下感慨的詞語。

  對於鐵了心要帶領恒生出走的何善衡，談判得口乾舌燥的他，最後只剩下一句話，「唐煥許諾了什麼好處，讓你到了如此死心塌地的地步，執意離滙豐而去？」

  「你從一開始就想偏了，恒生本來就無意捲入滙豐與勤和的糾葛，倒是因此被滙豐抽走了不少資源。」一直保持著寵辱不驚姿態的何善衡，語調平緩地解釋道：「我的決定，只是為了恒生的利益著想。強大如滙豐，都要通過國際化策略，來狡兔三窟地規避政_治層面的風險，那恒生想要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如果非要找責任的話，只能怨滙豐自己製造出了這樣的機會。」

  理屈詞窮的浦偉仕，被噎得直翻白眼，最後只能悻悻地說道：「你們不就是想要拿回恒生的控制權麼，可以如你所願，但你也要做好了被滙豐獅子大開口的準備。」

  「我能理解，雖然滙豐家大業大，但最近的各項開支著實可觀。」何善衡微微一笑，「從這個角度來看，滙豐放手恒生，正好也能適時補充一下現金流。」

  浦偉仕哼了一聲，壓根不領對方的人情。滙豐放手恒生，不但少了一個貢獻穩定收益的「奶牛」，還在香江市場上多了一個競爭對手，他心裡別提多糾結了。

  一開始，浦偉仕確實抱著絕對不鬆口的想法，可何善衡破釜沉舟的態度非常堅決——滙豐不答應的話，那就趕緊派新的管理層來接管恒生，自己這邊撂挑子不幹了。

  魚死網破的這一招，一下子就把滙豐威脅住了。

  倒不是說，堂堂的滙豐被唐煥逼得焦頭爛額，以至於無法抽調出來人手，而是華資銀行和英資洋行在圈子上的差異，所帶來的可以預見到的接管難度，實在讓人望而卻步。

  何善衡這位恒生的創始人，是恒生當仁不讓、眾望所歸的精神領袖。為人處事深受儒家文化影響的他，已經著書立說，專門向恒生銀行的員工提供培訓，甚至更進一步地被整個香江銀行界採納為必不可少的培訓教材。

  所以說，至少在恒生的範圍內，到處都是何善衡的徒子徒孫。他要是帶人出走的話，恒生銀行的日常運作架構，絕對會被掏空，滙豐再高傲，也沒信心真的撐起散了架的恒生。

  與其憑空添加一筆損失，滙豐還不如考慮怎麼在恒生身上賺一筆呢。

  說到底，唐煥抓住了滙豐的七寸，逼得它縱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一步步地就範。

  現在馬上就要進入1988年了，距離香江回歸還剩下不到10年的時間，看起來挺充裕，但對於滙豐這樣的巨無霸來講，國際化的推進耽誤不起了。

  美國海洋銀行，是辛苦經營了10來年的時間，才有了現在的瓜熟蒂落；英國那邊的米特蘭銀行，也屬於過了這村沒有這店的唯一選擇。

  相比於這些更為重要的戰略布局，失去恒生的控制權，固然是痛徹心扉地捨不得，但也不是絕對無法接受。

  ……

  當交出恒生銀行控制權的前置條件滿足後，滙豐迫不及待地和唐煥展開了關於米特蘭銀行的談判。

  滙豐確實有點著急了，香江這邊的渣打銀行，倒是還沒表現出參與競爭的意思；但英國那邊傳來了確定的消息，另外一家英國四大行成員之一的勞埃德銀行，也就是去年曾經試圖敵意收購渣打銀行、卻被包裕剛、邱德拔聯合組成的白武士擊退的那家銀行，也盯上了米特蘭銀行。

  只不過，唐煥太黑了，為自己一方以各種形式所掌握的米特蘭銀行，又開出了16億美元的價格。滙豐再是土財主，也有點吃不消了。

  雖然不知道唐煥只為其表面上所掌握的14.9%的米特蘭銀行股份，僅出了一個4億多美元的掃貨價，但滙豐能明確感覺到這個老對頭，如何惡意滿滿地漫天要價。

  ……

  正當秘密會晤的雙方，緊張地討價還價的時候，陪著父親到大陸探親的胡音夢，回到了香江。

  「怎麼樣，你們這個開了先河的大陸探親團，在大陸一切順利吧。」唐煥很感興趣地詢問。

  「大陸官方準備得很充分，幫著大部分團員找到了失散幾十年的親人，人間悲歡離合的戲碼，一場接著一場。」胡音夢介紹完之後，也問起了滙豐的事情，「怎麼樣，這個土財主被你收拾得叫苦不迭了吧？」

  「正在商量第二刀，怎麼割肉既肥美，又讓滙豐願意接受。」唐煥志得意滿地哈哈一笑，隨即話鋒一轉說道：「我去慰問火災發生後的寰亞電視的時候，正好和邵誼夫見了面，他特意談到了藝人進一步交換使用、香江小姐和華裔小姐兼容兩方面的合作意願。」

  「方怡華早就試探過我的口風了。他們都不是省油的燈，裡面的算盤打得啪啪響。」胡音夢切了一聲，「先說藝人進一步交換使用吧，這幾年TVB出現了小生荒，尤其劉德華等人的『五虎將』未遂起義被鎮壓後，更是鬧得人心浮動。」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今年TVB舉辦了一個名為『超級新星選舉』的活動，目的就是給電視劇發掘新星。最後的勝出者是，男超級新星——彭文堅，女超級新星——梁佩玲，並被一起派進了TVB今年賀台慶的金庸武俠電視劇《書劍恩仇錄》，分別飾演男主角陳家洛和女主角香香公主。」

  「結果，駕輕就熟的捧人計劃，這次遭遇了滑鐵盧，觀眾根本就不買帳。」

  「其實這個結果也有跡可循，飾演主角陳家洛的彭文堅，今年才18歲，除了演技稍顯稚嫩之外，氣質上更是相差甚遠，由此惹來觀眾如潮惡評，星路剛剛開始，便蒙上了陰影，絲毫無助於解決TVB的小生荒。」

  「說來也奇怪，同樣屬於新人，該劇中的兩位女主角——霍青桐和香香公主的飾演者羅慧娟與梁佩玲，倒是成功地躋身娛樂圈，沒有白費了TVB的備受力捧。」

  唐煥笑道：「或許女藝人更容易控制吧，所以也容易出才，而男藝人們的心思則複雜一些，畢竟目前香江社會對男人的壓力更現實、更沉重。」

  「也可能吧。現在TVB最任勞任怨的小生，也就是梁朝偉了。」胡音夢點了點頭，「反觀夢工廠這邊，自藝人培訓班、香江演藝學院這個培訓體系成形之日起，便吸引，甚至攔截了不少本打算去TVB報名的年輕人過來打拼，成功包裝和推出的新藝人也相當可觀。」

  唐煥很早便打開了TVB對旗下藝人絕對壟斷的缺口，夢工廠可以僱傭對方的明星，雖然方怡華私下裡沒少作梗，但這個傳統還是形成了。

  可以說，這個用財力換取成長空間的機制，對夢工廠的早期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現在TVB希望自己得到反哺，顯的頗為諷刺，但也非常聰明。

  唐煥並不反對此類合則兩利，轉而問道：「選美活動那邊呢？」

  「主要是今年華裔小姐和香江小姐拼得太兇了，雖然不至於撕破臉，直接把活動安排在同一天打擂台，但也彼此分流了不容忽視的社會關注度。」

  胡音夢想了想，「TVB現在已經不是藝術創作主導的機制了，甘國亮的辭職便很能說明問題，正在進行的集團分拆，勢必會造成更大的財政壓力，沒有了穩定的第三產業，來互成犄角之勢地支撐，單純電視台的TVB，不願繼續和寰亞電視、夢工廠玩比拼財力的遊戲了。」

  「而且從本質上來講，華裔小姐和香江小姐的目標不一樣，TVB希望華裔小姐徹底把目光放到世界範圍內的華裔群體當中去，而香江這個地方則分工合作地留給香江小姐，其再派出優勝者來參與華裔小姐競選。」

  「香江格局有限，如此協調，倒也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唐煥的語氣里，透著贊同。

  「TVB這是落難了，才放低了身段，尋求兩家深層次合作，表面上看起來無限美好，但具體實施過程當中，磕磕碰碰絕對少不了，麻煩著呢！」胡音夢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亮明並不積極的態度。

  「風物長宜放眼量。」唐煥有些不著邊際地說道：「寰亞電視這把火，不免讓夢工廠少了一個釋放節目內容的強大終端，新總部的建設也不可能那麼快，其全面恢復廣播尚待一段時間，讓TVB借一下夢工廠強大製作能力的光，或許是一件好事。」

  胡音夢疑惑地嘀咕道：「我怎麼覺得，對於寰亞電視總部被燒這件事，你不但不惱火，反而透著幾分竊喜呢，難道是滙豐多給的那8000萬美元，讓你感覺占到了大便宜？」

  「不許胡說，免得動搖了寰亞電視的軍心。」唐煥拍了胡音夢一下，「或許，這還真是冥冥當中的安排。」

  ……

  在強大的壓力之下，滙豐終於還是跪了，僅唐煥自己手裡那份4億美元抄底買來的米特蘭銀行14.9%股份，就搖身一變成了4億多英鎊。

  其實，正如包裕剛曾經說的那樣，如果滙豐能把唐煥請進自己的董事局，所有的麻煩就容易解決多了。

  但顯然假設就是假設，滙豐現在只能大吐血地用真金白銀，來彌補自己的過失。其就像生了一場重病的彪形大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

  不過，這還不算完呢，唐煥為滙豐烹飪的另外一道小菜——打造了一個滙豐股東團，起訴滙豐的經營失誤，來維護自己的權益——已經開始香飄全港了。

  最讓媒體和大眾跌碎一地眼鏡的是，那個曾經做為滙豐打手，衝鋒陷陣地在股市上狙擊香江電燈的「拆骨專家」劉巒雄，現身說法，以近乎「污點證人」的身份，道出了種種內幕，甚至還火速出版了一本書，以實例闡述了資本市場層出不窮的光怪陸離。

  這下子，劉巒雄又出名了，不過不是以股市狙擊手的方式，而是以作家的形式，甚至還在香江證券聯合交易所所在的交易廣場，開了簽售會，吸引了大批圍觀者。

  報紙上劉巒雄戴著眼鏡、運筆如飛的照片，讓人紛紛議論——這傢伙賠得拆自己的骨頭都還不起了，怎麼轉行，干起了爆料的行當，就不怕惹惱了大人物，引來殺身之禍？

  但實際情況卻是，頂著一道嶄新光環的劉巒雄，安全得很，他的書更是暢銷到了港外，而港內不分高低貴賤，很多人的案頭，都擺著其用血淚史譜寫的大作。

  不難想像，劉巒雄的爆料，越發地印證了滙豐的種種不當做法。

  不過，港府態度含糊地表示，不打算追究滙豐的責任。

  十月股災後，恒生指數輾轉下跌至12月上旬的1876.18點，總算是觸到了谷底，而相比於之前的最高位4000多點，直接被砍掉了一半還多。

  由此可見，香江資本市場受到怎樣一種重創。

  港府便是以此為主要藉口，認為香江經濟秩序的恢復，離不開滙豐這個准央行——大局之下，不宜節外生枝。

  這個論調得到了不少華人精英階層的支持，其直接反問——把滙豐搞倒之後，留下來的空白怎麼填，指望那些此起彼伏不斷倒閉的華資銀行麼，還是讓代表大陸的中銀頂上來？

  尤其當滙豐避無可避地承認自己犯了小小的經營失誤，並和港府金融事務科簽下了所謂的「新會計安排」，即在港府外匯資金開設一個港元帳戶，保持餘額數量不少於整個香江銀行體系內所有其它銀行結算帳戶總淨額，這個群體更是大聲疾呼，「滙豐要放下央行的責任了，香江怎麼辦？」

  唐煥對此反應很是無語——尼瑪，當奴才都當出依賴性了，真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