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公司法漸進和企業活力

  ……

  勞務輸出的事情無需唐煥費心，他此次來京的首要任務是出席包括通信、港口、地產等一系列項目在內的簽約儀式。

  進入今年後，哲儒香江、勤和、夢工廠在大陸的投資活動明顯增多，這和中國經濟層面法規的明確建立不無關係，比如公司法立法的逐步推進。

  繼1979年《中外合資經營企業法》開始施行後，今年4月份《外資企業法》也頒布了。

  雖然更通用的公司法還沒有出台，但規範公司行為的一些法規及政策文件，也在醞釀當中了。其中主要包括《公司登記管理暫行規定》、《國務_院關於進一步清理和整頓公司的通知》等等。

  如此一來，商業氛圍進一步形成，商業活動的參與度也明顯提高。當然了，投機倒把的矛盾不可避免地加劇。

  可不管怎麼樣，古老的東方大國活動起來了。

  稍後唐煥在自己一手打造的中關村科技城裡轉悠的時候，京海的王洪德專程找過來，便談到了這件事。

  他試探著詢問，「唐先生，京海能否組建類似健力寶那樣的架構，進而得到您更大的支持？」

  「怎麼，我現在對京海還不夠好麼？」唐煥打趣了一句。

  技術出身的王洪德被自己的失言臊了個大紅臉，連忙解釋道：「當然好了，只是我想讓京海得到一些優惠政策。」

  唐煥理解地微微頷首，「我們去商務酒店那邊談。」

  京海是當初王洪德從唐煥這裡借了20萬啟動資金創辦起來的，抓住全國各地大規模建設計算機機房的機會，攬下了不少工程，進而迅速發展壯大。

  事實上，唐煥的科技創業資金，扶持了不止京海一家，但也力求貴精不貴多，那些明顯不切實際的項目都回絕了，成果數量倒也足以支撐起科技城的人氣，而王洪德算得上其中的翹楚了。

  現階段，政策層面算是有了明文規定來保駕護航，但企業在實際運作過程中，還是會遇到諸多難題，比如名目繁多的亂收費，京海這個集體企業自然免不了此類困擾。

  另外，計算機機房建設的行情不可能一直這麼好下去，而且技術含量終歸有限，所以王洪德殫精竭慮地規劃著名擴展京海的業務，其中就包括代理哲儒香江的產品，將其銷售到需求量更大的次一線城市去。

  可王洪德越是雄心壯志，就越感覺到京海日常運作過程中的壓力，頭上的婆婆太多啊，於是他靈機一動地想到了找唐煥，給企業披上一層外資的皮，好爭取享受優惠政策的待遇，贏得寬鬆的發展空間。

  弄清楚了王洪德的打算後，唐煥思考了好一會，也沒有表態。

  不得不說，京海的處境，極具代表性，王洪德的思路也順理成章、不足為奇，但唐煥這次無意幫對方的忙。

  這裡面不是錢和股份的問題，王洪德苦惱頭上婆婆太多，唐煥也要考慮到天子腳下的中關村，關心的領導也很多，關係可謂錯綜複雜。自己那個占了好大一塊地皮的中關村科技城落成後，便已經足夠引人注目了，犯不著蹚所有制變更的渾水。

  唐煥當初扶持王洪德的時候，便預見到了京海會適逢計算機機房建設熱潮的行情發展起來，但一個人不可能賺所有的錢，他也沒上看這點業務，要不然直接入股了，京海也不會是現在的集體企業了。

  相反，北大那邊成立的方正公司，他就參與進去了。說白了，合作方不同，一個是個人，一個是組織，沒法比，而且這裡面還有著母校的情分。

  像京海這樣扶上馬後便放任自流的孵化套路好處很多，比如更能調動創業者的積極性，而且省心省力之餘，大幅度帶動了科技城的人氣，還避免了給人留下「手伸得太長」的印象。

  所以說，現在的局面，唐煥很滿意，王洪德的苦惱是他身為創業者應該承擔的，旁人沒必要跟著杞人憂天。

  見唐煥遲遲不開口，王洪德反應再遲鈍，也預料到自己的計劃很可能沒戲了，他不由尷尬地撓了撓頭。

  唐煥也不想寒了王洪德的心，於是斟酌著言辭、推心置腹地緩緩說道：「你的經營思路很開闊，這是對頭的，可京海的體制已經成型了，我也要顧忌到，如果參與推動對現狀的改變，會引來難以評估的影響。畢竟，雖然現在中關村商業氣氛很活躍，但也是非不斷，你還是注意自我保護的好。」

  說到這裡，唐煥伸出手給了幾個幫襯，「這樣，目前北大和清華正在建設網絡，我給你多推薦幾個工程，緩解一下京海的壓力；你也聯繫一下哲儒香江，找機會多多出去考察，進一步完善自己的經營理念，你這個帶頭人可不能總是埋頭於技術海洋里；如果你還對京海的經營環境不滿意，可以從香江找合作夥伴，另外成立一家股份公司，沒必要冒著非議的風險，動已經成型的京海。」

  原本失望的王洪德，聽了唐煥的話後，歡喜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肯定能在唐先生這裡找到出路。」

  唐煥微微一笑，「正好我也要到大學那邊看看，你就順路跟著去吧。」

  ……

  北大和清華正在建設的網絡，自然是圍繞著科學研究展開的，唐煥將會把電子郵件、BBS這些已經成熟的服務，引進過來。

  這個工程的規模不算小，不過仍然無法和美國那邊的大學網絡建設相比，好在足以分給京海幾口，吃得飽飽了。

  和申請到留學獎學金的大學生們開了一個座談會後，唐煥便動身前往島城去見已經走馬上任了幾個月的周重，中途路過汩城的時候，順便停留，在影視城視察了一下。

  影視城外面依然是小商小販和帶著各種紅袖箍的收費人員鬥智鬥勇的戰場，坐在車裡的唐煥，從中看到了許多生存哲學。

  唐煥特意過來，主要是想看看夢工廠拍攝的電視連續劇《秦始皇》，是否順利。至於《古墓魅影》的第二部，還遠在渝城拍攝呢，他想看也看不到。

  秦始皇這個歷史題材，可謂波瀾壯闊、篇幅宏大，長達60集，為了避過夢工廠每部電視劇最多40集的創作規定，最後分為了上下兩部，其中投入的資源可想而知。

  當然了，在電影《古墓魅影：龍帝之怒》的帶動下，秦始皇題材現在很熱，這些開銷物有所值。

  一路上看得出來，相比於去年來視察的那次，汩城影視城的管理嚴格正規了很多，唐煥滿意地點了點頭。

  注意到迎接出來的蕭笙滿頭大汗，唐煥打趣道：「笙叔這麼著急見我麼？」

  「剛才我正忙著檢查《陸小鳳之鳳舞九天》的拷貝。」蕭笙擦了一下汗，解釋道：「這個戲雖然接近殺青了，但前段時間，香江那邊發生了一個意外，扮演重要配角的女藝人翁美玲自殺身亡了，我要趕緊看看有沒有錯漏的鏡頭。」

  說到這裡，蕭笙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翁美玲主演的電視劇《射鵰英雄傳》、《天師執位》都有著不錯的收視率，我還想借著這次合作的機會觀察一下，為下部戲選角做準備呢。」

  唐煥瞭然地點了點頭，轉而問起了電視劇《秦始皇》的拍攝進展。

  在此期間，又聽到影視城的管理人員說起，香江那邊夢工廠之外的其它北上拍戲劇組，也打算過來取景拍攝。

  唐煥想了一下，然後指示道：「以做生意的積極心態，儘量提供周到的服務吧，注意把聚集人氣做為優先目標。」

  ……

  唐煥到了島城後，周重率領四大班子迎接，給足了面子。

  不過，唐煥私下裡開玩笑道：「你這是求『財』若渴，恨不得把我的錢包掏空。」

  周重哈哈大笑，他借著唐煥，以及侄子周密的關係，上任之初便為島城拉來了酒店、港口建設的大項目，不費吹灰之力地樹立起了威望，隨之工作開展得還算順心。

  看完了周重給自己安排的接待行程，唐煥隨手放到了一邊，「我記得，你之前可是強塞給我一批琴島牌電冰箱。」

  周重當即聞琴聲知雅意，「怎麼，你對這個電冰箱廠有興趣？」

  唐煥點了點頭，「我想去看看。」

  「這個廠效益不太好，去年剛換了廠長，今年打算從國外引進一套先進的技術和設備。」周重叫來秘書，安排視察行程。

  唐煥擺手阻止道：「我不想要你們安排的這種常規的活動。」

  「你該不是微服私訪上癮了吧。」周重無奈之下，只好順著財神爺的性子，決定就唐煥、自己、秘書、司機，最多再加一個嚮導，去搞突擊。

  ……

  第二天，唐煥、周重一行人來到琴島電冰箱廠的時候，正好趕上這裡召開職工大會。於是，他們便在嚮導的引領下，悄悄地混進人群里觀看。

  只見場地中央，擺了幾十台嶄新的冰箱，廠長張睿敏正在講話，「我接到用戶來信，反映我們的冰箱有質量問題。為此，我特意突擊檢查了倉庫，發現還有76台冰箱存在缺陷，都已經擺在這裡了。」

  張睿敏指著這些有質量問題的產品問道：「大家討論一下，怎麼處理它們才好。」

  很快有幹部提議道：「不如，把這些冰箱做為福利，處理給本廠的員工吧。」

  現階段，中國家電供不應求，完全是賣方市場，只要企業能生產出來產品，就不愁銷路。

  因此，這些冰箱雖然有質量問題，但處理給本廠員工後，仍然相當於賣到了市場上，無非就是變換了一下概念而已，而當中的差價，也對得起福利的稱謂。

  眾人議論紛紛，顯然傾向於同意這個處理辦法。

  唐煥站在人群里，淡淡地注視著這一切，心裡懶得有想法了。

  現在的中國製造業，就是努力上規模，只注重產量而忽視質量，典型地處於粗放式成長階段，估計大家在觀念上都習以為常了吧。

  見意見統一得差不多了，張睿敏才開口道：「我反覆強調，要麼不干，要干就干第一。這個第一，說的就是質量。沒有質量，怎麼會有名牌？顧客一次不滿意了，下回還會光顧我們的產品們？大家摸著胸口、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自己就是那個顧客，結果買了一個非常不滿意的產品，會怎麼想？」

  張睿敏又指了一下這批冰箱，「如果我們現在放任姑息這些有質量問題的產品，那麼就永遠談不上樹立質量意識！今天是76台，明天就可以是760台、7600台……」

  琴島電冰箱廠的員工們，一下子就被自己廠長的聲色俱厲鎮住了，變得鴉雀無聲。唐煥則精神一振，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

  張睿敏找來一個鐵錘，交給一個員工，指著一台電冰箱說道：「砸了它！」

  對方當時就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周圍眾人也竊竊私語起來。

  「砸！」張睿敏重複了一遍。

  這名員工有些驚慌地左顧右盼著，見別人也是同樣錯愕的神色，才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聽錯，於是懦懦地說道：「廠長，這，這太可惜了……」

  「要不然，大家怎麼會有記性！」張睿敏接過了鐵錘，「好吧，那就由我這個廠長，來帶頭。」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張睿敏掄起鐵錘，砰地一聲巨響，砸中了那台電冰箱，震得琴島電冰箱廠的所有工人耳膜發痛，心頭一沉。

  唐煥倒是眼前一亮，轉頭對周重說道：「這才是有長遠眼光，做大事的人。」

  周重臉色複雜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表態。

  張睿敏帶頭示範過後，又指揮著生產這些冰箱的員工親自來砸，砰砰巨響當中，不少人流下了眼淚。

  唐煥自認為可以理解，但卻無從把握這些工人的感情。應該是很淳樸吧？可不如此震撼心靈，他們會記住質量的重要性麼？

  周重拉了一下看得津津有味的唐煥，「走吧，熱鬧也看過了，好不容易來一趟，還是談談正事吧。」

  「這麼沒耐心。」唐煥聳聳肩，「那我聽你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