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生存壓力下的底層矛盾

  對於此行的意外收穫，鍾鏵弓心中狂喜不已。

  但他也有一個不滿意的地方，於是試探著問道：「唐先生，計算機人力資源系統的價格能否優惠一些？」

  「你不懂，」唐煥瞥了一眼對方，淡淡地回答，「我明白你們的真正需求，所以給你們的系統當中，加密技術是基於晶片級的DES實現。這可是美國聯邦政_府的標準，老美都在使用它，有著嚴格的出口限制。要不是借了中銀他們上新銀行系統的光，就算我想要拿出來給你們，也未必會如此輕鬆。」

  「我明白了，回去後，我會詳細解釋的。」鍾鏵弓額頭上的汗當時就下來了，趕緊起身告辭。

  「別忘了，這類產品只接受美元結算。」唐煥微微頷首，又提醒了對方一句。

  連聲答應的鐘鏵弓，直到走出辦公室後，心裡才完全放鬆下來，下意識地拿出一根香菸，剛要點上，旁邊一個印度人當即阻止道：「先生，這裡是無煙區。」

  「不好意思。」鍾鏵弓嘴裡答應著，心中卻罵了一句「撲街阿三，管的還真寬」，不過當他上車後，又失笑著搖了搖頭，「不愧是世界第一富豪，貴不可言，像聯合國似的，什麼品種的僕人都有。」

  ……

  「唐生，這次我給您惹麻煩了。」見鍾鏵弓走了，王精湊了過來。

  「算不上。到了我這個層次，有些接觸是必然的。」唐煥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就像你這個導演，實際當中拍戲的時候，三教九流之輩往往會自己主動找上門來。」

  「跟著您這樣體恤下情的老闆，實在是一種榮幸。」王精真心實意地恭維了一句。

  「少拍馬屁。」唐煥笑罵了一句後，抬手點了點王精，「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注意保持距離，別等你動了移民念頭的時候，突然發現進入了黑名單而被沒有迴旋餘地的拒絕。」

  王精撓了撓頭，略顯結巴地回答：「多謝唐生關心，我會把握分寸的。」

  有些事情，點到即止，唐煥懶得再說，轉而聊到了電影《賭神》上面，「我知道，你對我塞給你的周閏發和周星池有些擔心，這就要靠你這位導演的調_教能力了，他們兩個還是非常有潛力的，而且把一個地位不上不下的演員和一個新人帶出來，也能顯示出來你的本事不是？」

  「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負唐生的器重。」見唐煥特意為此事向自己解釋，王精難得地嚴肅著保證，並詳細介紹了一番項目進展的情況。

  唐煥讚許地點了點頭，「今年夢工廠會有好幾部大製作，《賭神》在其中所占的分量很重。長久以來，香江都沒有形成單純的電影行業工會，這種一盤散沙的局面是時候作出改變了，要不然不利於行業長久發展，到頭來鬧得大家碗裡都沒有肉。明年夢工廠會推動這件事，現在則需要給自己進一步增加業界影響力。」

  王精面露恍然之色，心說難怪唐先生如此關注電影製作，原來另有一番運籌帷幄，想必向自己透露這個口風，也是另有含義。

  ……

  《護花傾情》並不在夢工廠的項目序列當中，其今年拍攝計劃的大製作包括王晶的《賭神》、林清瑕的《師姐英姿之金錢帝國》、徐客的《黃飛鴻》等。

  可能是受票房成績大好的刺激，《師姐英姿》的團隊可謂是工作狀態熱得燙手，早早地便開工了，看進度的順利樣子，沒準八月份電影就能上映了。

  與此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黃飛鴻》項目一拖再拖，把本來準備大幹一場的徐客鬱悶得坐臥不寧，徹底上火了。

  這倒也不能怪徐客，有些影響因素根本不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

  首先就是李連捷這個男主角，要按照之前的約定，為中原電影製片公司拍攝《少林小子》。

  這部電影和之前的《少林寺》一樣，必須要有山清水秀、大好河山的元素，結果選來選去，劇組最後跑到灕江之畔去取景了，拖累得檔期有所耽誤。

  如果說這只是一個小麻煩的話，那具體製作過程中所遇到的阻力才是最棘手的。

  以黃飛鴻為題材的電影，早就多如牛毛了，僅僅是關德興一個人就出演了80多部。胸中別有丘壑的徐客，不可能簡單地重複過往。

  要知道，相比於原本時空的相同階段，現在的徐客不是一般的春風得意，1981年憑藉《鬼馬智多星》贏得了寶島電影金馬獎最佳導演，最新的作品《蜀山劍俠傳》又進一步證明了他在票房上的商業價值，儼然是香江導演當中的翹楚人物。

  當然了，徐客的名利雙收那是靠自己的努力拼搏來的。

  為了拍攝《蜀山劍俠傳》，光是劇本這個環節，徐客就被夢工廠連著打回了數次，甚至連施南生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就差一點轉投入嘉禾的懷抱了。

  最後，徐客將篇幅宏大的原著內容改編為上下兩部，並連番調整，終於被夢工廠認可，得到了期待很久的使用夢工廠藝術特效公司的權力。

  由此，徐客開創了武俠片新特技效果的時代。

  雖然在唐煥看來，大屏幕上的武林高手們一陣瞎比劃，然後滿屏就是風雷閃電，實在有些不搭調，但現階段的觀眾卻買帳，迅速引來不少的跟風之作。

  邵氏就從夢工廠藝術特效公司那裡得到技術支持，拍攝了風格全新、由莫少聰、翁菁晶、劉雪華等人出演的《武林聖火令》，票房明顯超過了同門出品的其它電影。

  在這些光輝成就的基礎上，徐客自然想拍一部全新風格、具備一定思想高度的《黃飛鴻》，比如繼續表現類似《蜀山劍俠傳》里那種對民不聊生的反思，而夢工廠提供的初級劇本，一下子就打動了他。

  在這部全新的《黃飛鴻》當中，故事將黃飛鴻放在了那個時代新生與守舊、傳統與現代，以及中西方政治與文化矛盾衝突的大背景下。

  徐客有種感覺，這個劇本簡直就是說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一下子讓腦海里模模糊糊的輪廓清晰起來。

  等把劇本完全敲定之後，徐客接下來需要考慮電影的武打藝術形式，他毫不猶豫地傾向於《方世玉》那種讓觀眾賞心悅目的風格。

  但在選擇武術指導的時候，徐客打算從夢工廠外面請。蓋因到1981年的《黃飛鴻之勇者無懼》為止，幾乎都有歷史真人黃飛鴻親傳弟子一系參與的影子。

  出於「名正言順」這個噱頭對票房的可能積極影響，徐客打算讓黃飛鴻第四代傳人劉家班來做武術指導。

  一開始，雙方在合作意向上都表現的很積極，但在深入交流之後，劉家班對徐客所希望的武打風格持反對意見，尤其認為那個花里胡哨的「佛山無影腳」大失水準，進而上升到了南北兩派之爭的高度上。

  現在，電影《黃飛鴻》項目擱置下來的最大原因就在這裡。

  ……

  在夢工廠藝術特效公司視察的唐煥，聽徐客說完了這些瑣碎之事後，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談不攏的話，那就用我們自己的人唄，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雖然還沒有正式通知劉家班終止合作，但已經著手安排交接了。」徐客趕緊回答道。

  唐煥點了點頭，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特效成果上。

  不得不說，徐客在拍攝《蜀山劍俠傳》的時候，所提出的那些特效要求，倒逼著夢工廠藝術特效公司的工作水準提升了一大截，而且很多成果可以反覆為其它電影服務。

  唐煥滿意地對徐客笑道：「你就像美國那邊正在拍攝《終結者》的詹姆斯.卡梅隆，對電影領域的特效技術，很是痴迷，並且有自己的想法。」

  「是麼？」一聽這話，徐克眼前一亮，「希望有機會，能和他交流一下。」

  「簡單，我會安排你們見面的。不過你們兩位都個性十足，希望到時候不要因為固持己見而大打出手。」唐煥開了一句玩笑後，順手擺弄了一下桌子上的模型，旁邊的工作人員連忙介紹一番。

  「對了，我聽說為了拍攝《黃飛鴻》，你搭建了一個十分宏偉的外景，幾乎有兩三條街那麼大，專門用以反映清末的市井風俗，就連好多記者都跑去看熱鬧了。」想起這個新聞的唐煥，隨口問道。

  「就在邵氏的片場租了現成的地方，還沒有完全建成。」見唐煥很感興趣的樣子，徐客心中一動，「唐生有時間的話，不如去看看。我儘可能地遵照了史實，原滋原味的風貌，倒也算是一個景觀。」

  「那就去瞧瞧。」唐煥欣然應允。他對徐客版本的《黃飛鴻》還是很期待的，要不然也不會提前推出了。

  在唐煥看來，相比於原本時空里的1990年代初，這部《黃飛鴻》在當前更能讓人反思百年前內憂外患的中國。

  徐客巴不得能和唐煥有更多時間的溝通，因為他聽說，《黃飛鴻》劇本的最初創意就是出自這位大老闆，而自己也對這個劇本很有感覺，當然要藉機會討教一番了，說不定還可以不用等到票房表現出來後，就能拿到續集的投資，再拍一個全新的《黃飛鴻》系列。

  ……

  位於九龍清水灣半島的邵氏片場，到現在為止已經運行了20多年，堪稱香江電影行業發展歷史的一大見證。

  不過，隨著邵氏兄弟踏足發展迅速的香江電視行業，尤其邵逸夫在1980年成為TVB最大股東，出任董事局主席後，邵氏兄弟電影公司的業務便明顯不斷收縮，清水灣片場也租給TVB作錄影廠。

  當邵氏院線以加盟之名併入夢工廠院線後，邵逸夫事業中心的轉移趨勢就越發明顯了，這不免讓邵氏兄弟電影公司的藝人們有種危機感，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和機會馬上適應時代的變革。

  邵氏院線併入夢工廠院線後，並沒有出現某些天真之人所想當然的邵氏電影會得到更多屏幕的結果，反而那些不受歡迎並且毫無可取之處的邵氏電影還被更快地刷了下來，這讓底層的一些人似乎找到了日子不好過的原因所在。

  而徐客貪圖便利在清水灣片場搭建的外景場地，適逢其會地成為矛盾積累爆發的所在。

  這天，夢工廠的武師們按照圖紙為電影《黃飛鴻》準備完打鬥布景後，正好後勤部門送來一批西瓜，大家當即開開心心地吃瓜解暑。

  邵氏的武師們看著羨慕，便慫恿了幾個人跑來抱西瓜。

  雖然上頭沒有放下話來，但底層還是能感覺到即將一拍兩散的風吹草動，加上平日裡磕磕絆絆不少，夢工廠的武師們便看不慣對方不拿白不拿的占便宜行為，當即予以阻止。

  抹不開面子的邵氏武師立刻陰陽怪氣地反擊，「不給就不給，有什麼了不起的。離開了我們，就憑你們的花架子，也想把《黃飛鴻》拍好？」

  夢工廠的武師也不是好脾氣，隨之反唇相譏，「你們也只能說一些酸溜溜的風涼話了，反正觀眾喜歡我們的武打風格，而你們的電影連影院都排不上。」

  被說到短處的邵氏武師，立刻血往上涌，抬腳踢碎了一個西瓜，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世道就是被你們這些投機取巧的傢伙弄壞的。」

  武師這一行個個都是快意恩仇的性子，被賤了一身西瓜瓤、西瓜汁的夢工廠武師，毫不猶豫地一邊揮拳相向，一邊回罵，「自己沒本事賺錢，就怨我們搶了生意，那就看看誰有真本事好了。」

  接下來的全武行場面可想而知，本來為電影《黃飛鴻》準備的道具，全都成了亂鬥的武器。

  ……

  唐煥在徐客的陪同下，一路走來，興致勃勃。結果，他們剛轉過巷口，一個板凳便迎面飛了過來。

  要不是唐煥眼明手快，拽著徐客往旁邊一閃，兩人非被砸個滿臉花不可。

  看到提前上映的現場武打電影，徐客當即變了臉色，大發徐老怪的威風，呵斥眾人住手。

  但兩伙人已經積怨甚深，徐客根本鎮不住場子，還不小心踩著一塊西瓜皮，跌了一跤。

  從打鬥雙方的叫罵聲中，心思玲瓏的唐煥當即把他們結怨的原因猜了個七七八八，不禁哀其不爭地心頭火起。

  剛哼哼唧唧地爬起來，徐客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只見自己的大老闆唐煥，惡狠狠地闖入人群，拳腳雙飛，專門招呼那些不肯停手的人。

  徐客看得心驚肉跳，這可是身家百億美元的超級世界富豪，磕破點兒皮估計都要值個幾十萬美元。

  「趕緊給我住手，那是唐先生，連老闆都敢打，你們還想混不。」徐客急得跳腳直罵。

  幸好這時候唐煥的安全助理們趕了過來，這些人可都是專業素質過硬的保鏢，專門朝著肋下、腿彎等等最易讓人喪失行動能力的部位招呼，很快便制止住了一場大亂鬥，只是場面狼藉不堪。

  唐煥扯了一下名貴的定製扣子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的衣袖，痛心疾首地說道：「你們都做著電影這一行最底層的工作，相互理解才是，何必彼此猜忌、自相殘殺呢。」

  夢工廠的武師們都低下了頭，邵氏的武師們則紛紛望向別處，一副挨打之後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眼裡更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的不屑。

  將眾人反應收入眼底的唐煥，鬱悶地嘆了一口氣，人心不可強迫，他也懶得多說了，從助理那裡拿過一迭現金，隨手交給了徐客，「給他們分一下去看傷，要是耽誤了《黃飛鴻》的拍攝，唯你是問。」

  被唐煥的氣場震得腦袋不轉彎的徐客，下意識地答應著。

  當聽到快步離開的唐煥，低聲嘀咕著「簡直就是《黃飛鴻》里可悲的眾生圖」後，聯想到電影內容的徐客若有所悟，一向心思迥異的大老闆到底氣從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