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四面楚歌和自由海盜

  進入1980年代的香江，在這幾年比較有名的一次資本收購大戰，應該是新鴻基地產強行收購九龍巴士了。

  但無論是資本規模、激烈程度，還是波及範圍、受關注度，以及更深遠的影響力，都無法和目前勤和與怡和的捉對廝殺相提並論。

  新鴻基地產強行收購九龍巴士之戰，始於1980年11月11日，其宣布收購九龍巴士在股票市場內的股份。

  結果到了11月17日，新鴻基地產便已經持有九龍巴士總共39.5%的股份，成為大股東，宣告收購成功了。

  短短一個星期的操作時間，跟勤和與怡和已經纏鬥的將近一個月比起來，無疑是小巫見大巫。

  一些業內人士紛紛預測，參考1970年代香江置地和牛奶公司的爭奪戰，勤和與怡和的血拼，恐怕也要等上幾個月才能見分曉。

  毫無疑問，不管誰勝誰負，這都給大家留下了充裕的入場參與準備時間，從本地書店裡金融相關的書籍突然一下變得熱銷起來，便能見微知著地推斷出，現在有多少人對此事感興趣。

  不得不說，勤和為了宣傳換股方案而發動的鋪天蓋地的媒體輿論攻勢，正在不斷提升著這場資本戰爭的熱度。

  香江是一個局勢異常複雜的地方，任何一方勢力都不會放過為自己利益服務的機會，這次喧囂的輿論熱潮，自然也不能例外。

  比如寶島方面的喉舌《香江時報》，就拿港督麥理浩宴會上，唐煥把臉一繃，將各方勸和者拒之千里之外的桀驁不馴做為切入點，大肆嘲諷新華社香江分社，隨即左右派報紙便展開了新一輪的論戰。

  當然了，不管雙方如何對掐，都暗自把握著一個準則，即對事不對人，僅討論這次強行收購可能對香江大局勢造成的影響，而對唐煥個人則是盡力迴避，甚至乾脆在語言上籠絡一番。

  只要不噁心到自己，唐煥才懶得理會各方勢力的推波助瀾，他依然我行我素地笑看風雲起，甚至有心情為這場資本大戰「譜寫」了一曲戰歌，即原本時空里電影《加勒比海盜》的原聲配樂《Hes a Pirate》——《他是一個海盜》。

  要把這首氣勢磅礴的音樂演繹出來，一支交響樂團是必不可少的，而在香江這裡，唐煥別無選擇，只有香江管弦樂團。

  做為發展水平的一大標誌，各大城市往往都會擁有自己的職業化交響樂團，美國的紐約、洛杉磯、舊金山，都是如此，香江自然也不能例外。

  香江管弦樂團的歷史還挺悠久，前身可以追溯到成立於1895年的中英管弦樂團，到了1957年才改組為現在的香江管弦樂團，而它的職業化，正式開始於1974年，並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資助。

  不得不承認，西方文化在很多方面都很強勢，就拿音樂來講，相比於香江管弦樂團這支職業化西樂管弦樂團，成立於1977年的香江中樂團，發展明顯滯後了很多。

  唐煥現在是媒體追逐的焦點，只要他一出門，就會有記者湧上來，嗷嗷待哺地要新聞。

  顯而易見，唐煥不務正業地去找香江管弦樂團，滿足了他們的願望，而且這種不著邊際，也給了紙面上的發揮空間。

  於是就在當天，有黎小田隨行的唐煥，和香江管弦樂團各成員相談言歡的報導，便紛紛出現在各家報紙上。

  正當各方暗自議論唐煥的悠閒姿態時，接到指示的夢工廠唱片部門和寰亞電視，也和香江管弦樂團展開了頻繁的互動。

  經過緊張的排練，香江管弦樂團所演奏的《Hes a Pirate》，很快被帶到公眾面前，所有與勤和收購置地有關的電視財經專題報導，以及勤和的廣告，都開始採用其做為背景音樂。

  這首戰歌的作用是非常明顯的，其中自由澎湃的氣勢。感染了所有的聽眾，讓他們產生一種感覺，唐煥所率領的，冉冉升起的新興IT財團，本來就應該如此恣意張揚。

  經濟發展到了一定高度後，社會就本能地需求這個性質的流行元素。

  尤其像小資這個日益壯大的社會基層，對此類藝術共鳴，觸動最大，而他們正是影響時下流行趨勢的消費主力。

  再加上夢工廠諸多明星的號召力，這首高大上的《Hes a Pirate》，一下子流行起來，尤其是音像店、商場等場所，對其青睞得無以復加。

  很多奔波勞累的人，在音像店門口駐足聽了這首曲子，發覺它能讓自己從心裡振奮後，便走進來打算購買。

  可惜的是，香江管弦樂團自知排練時間太緊，自己演奏的質量不高，於是反覆請求夢工廠控制一下最初版本的發行，等更完美的版本出來。

  這種無形中的飢餓營銷，倒逼著電台反覆播出這首曲子。

  於是乎，一首成為高端時尚的配樂，和一場資本戰爭畫上了等號。

  怡和系的人馬，只要一上街，甚至包括呆在家裡，就能聽到這個戰歌，比四面楚歌的效果還厲害。

  此等程度的心理暗示，開始讓惶惶不可終日的浮躁情緒，不可抑制地蔓延開來。

  ……

  紐壁堅沒有想到，自己精心準備的，尋求和解的舉動，不但沒有絲毫的作用，還反過頭來讓他陷入了被動的局面。

  似乎是《香江時報》為了讓對手出醜，最先對那次宴會進行了大肆渲染的報導，從而讓這個細節大白於公眾面前。

  紐壁堅已經沒有心情追究對方的多事了，因為西門凱瑟克正以此為藉口，對自己展開了新一輪的逼宮。

  很早我就建議怡和走國際化路線，別在香江孤注一擲，尤其是地產之外的非核心業務，更沒有必要牽涉其中，可你卻偏偏不聽。

  現在你看看，還不是要拿著剛買到手的香江電話和香江電燈做為籌碼，去對手那裡換取和解。

  結果不但沒有達成目的，還成了笑柄，把你大手大腳換來的聲望，都賠進去了。

  如此低級的連連失誤，足以表明，你不適合繼續擔任怡和董事會主席這個職務了。

  紐壁堅鬱悶地發現，要不是很多董事最近突然變得非常詭異地心不在焉，他很有可能直接敗下陣來了。

  被折騰得焦頭爛額的紐壁堅，恨不得把西門凱瑟克這個此時還不一致對外，卻執著於內鬥的自私傢伙，生剝活吃了。

  這個混蛋，莫非你以為把我從主席的位置上趕下去，你坐上後就能做救世主了？

  現在怡和與置地要擺脫所面臨的窘境，關鍵無非就是一個「錢」字，準確的說是現金，而且是海量的現金。

  因為只有這個看得見摸得著、貨真價實的東西，才能讓怡和與置地的股票持有者，抵擋住那些科技股金光閃閃的誘_惑。

  想到此處的紐壁堅，突然之間凜然一驚。

  假設西門凱瑟克當上了怡和的主席，那他會怎麼辦？自然也不外乎這個解決之道。

  但現金從哪裡來？西門凱瑟克也不可能無中生有，唯一的方法就是變賣他看來屬於非核心資產的香江電話和香江電燈，以及解鎖怡和與置地的連環船結構，降低香江在整個集團的業務地為，走所謂的國際化路線。

  「該死的！」把對方可能動用的招數想明白的紐壁堅，眼睛裡閃動著憤怒的火苗。

  如果西門凱瑟克這麼做了，當然可以籌集到大量的現金，以渡過難關，但自己任期內的所有作為，都將變成失誤，遭到全盤否定，他會成為怡和歷史上最失敗的董事會主席，而取代者西門凱瑟克則是最英明神武、力挽狂瀾的怡和主席。

  既然已經知道了目前剩下的路，無非就是那一條了，為什麼留給西門凱瑟克去走，而自己裹足不前呢。

  甚至，實在不行的話，可以暫時挪用一下準備建設中環那塊地皮的資金，不過，需要滙豐點頭同意才行。但這麼做，也可能產生不利的影響。

  紐壁堅正苦苦思索著各種厲害關係，鮑富達走進來說道：「滙豐主席沈弼來了，他要把我們和西門凱瑟克拉到一起，面對面地好好談一下。」

  聽到這個消息，紐壁堅心頭不由一緊，蓋因怡和現在欠了滙豐大筆的債，加之自身資產狀況不佳，面對沈弼的時候，不得不矮人一頭、低聲下氣。

  再說了，這麼大的一位債權人，和自己這個怡和現任主席都不提前打聲招呼，便來到了怡和，非常蹊蹺啊，該不會打算以勢壓人，對怡和內部的事務，指手畫腳吧。

  不管心裡如何打鼓，這個三方會面都是躲不過去的，紐壁堅硬著頭皮，走進了會議室。

  寒暄當中，紐壁堅發現了西門凱瑟克眼裡毫不掩飾的譏諷之色，越發有種沈弼來者不善的感覺。

  果不其然，很快沈弼便居高臨下地說道：「做為最重要的債權人，我對怡和現在的表現很不滿意，為了保護滙豐的利益，我希望你們儘快做出有效的調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內耗下去，直到落入華資財團之手。」

  「別看唐煥現在氣焰囂張、不可一世，但那只是一個熱鬧的表象而已，要想拿下怡和與置地，並不是短時間之內就能辦到的。」紐壁堅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所以，現在怡和還沒到請滙豐指點應該怎麼做的時候。」

  「我同意你的看法，怡和與置地，暫時來講，確實還算安全。」沈弼點了點頭，「但你已經威望大跌，不太適合繼續履行怡和主席的職務了。」

  「只要你主動宣布辭任怡和主席兼高級董事總經理、以及置地主席兼董事總經理，董事會就支付150萬英鎊，做為你提前離職的經濟補償。」西門凱瑟克面無表情地補充道。

  紐壁堅的目光從西門凱瑟克挪到沈弼，又看了一眼神色緊張的鮑富達，最後落向窗外，沉默半響無語。

  沈弼和西門凱瑟克也不急於催促，耐心地等待著。

  紐壁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擺手讓鮑富達打開電視，免得這份沉寂壓抑得有種窒息的感覺。

  結果，電視中傳出了《Hes a Pirate》里那熟悉的提琴聲。

  鮑富達嘀咕了一句「真煩」，趕緊換台，可現在香江就兩家電視台，由寰亞轉到TVB，沒過多久，又響起了同樣的音樂聲。

  似乎感覺到自己真的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紐壁堅最終點了點頭，「我答應，但請允許我再努力幾個月如何？最多不超過半年。」

  西門凱瑟克不滿地皺起了眉頭，「要退就乾淨利索地退，何必如此拖泥帶水。」

  紐壁堅一聲冷笑，「你上任之後，首要措施無非就是賣掉那些你認為非核心的資產，好籌集現金，我也可以如此做。」

  見紐壁堅和西門凱瑟克之間積怨如此深，沈弼趕緊擺手阻止兩人繼續爭吵下去。

  既然紐壁堅已經原則上答應提前離職了，那就再讓他在這個位置上留戀一兩個月吧，犯不著逼的太急了。

  「滙豐還可以提供貸款麼？」紐壁堅抱著僥倖心理詢問。

  沈弼態度堅決地搖了搖頭，「非但這條路你不用想了，就連中環那塊地也不能耽誤開工。」

  紐壁堅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只能靠自己的怡和，現在僅有進行資產重組這一條路可走了。」

  見紐壁堅寧可在怡和主席的位置上苟延殘喘，也要搶自己一展抱負的機會，西門凱瑟克恨得牙痒痒，忍不住當面譏諷道：「恐怕就算你願意出售好不容易得來的香江電話和香江電燈，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有這個實力的接盤者。」

  「未必見得。」紐壁堅針鋒相對地哼了一聲，目光轉向沈弼，「雖然滙豐不願意給怡和貸款了，但其它公司肯定不在此列，比如你一向青睞有加的李加城。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他是你選中的，華資里的滙豐利益代言人。」

  「你的意思是，讓滙豐貸款給別人，並讓其收購香江電話或者香江電燈，以便怡和迅速套現？」不置可否地沈弼反問道。

  「就是這樣。滙豐不希望唐煥這個資金來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財團在香江做大，這便是我們之間仍然維持的共同訴求了。」已經知道自己在怡和主席位置上來日無多的紐壁堅，說話越來越不加掩飾了。

  只是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積極商量對策的同時，香江地產業崩盤的陰雲，已經被一向善於借大勢的唐煥，提前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