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開弓沒有回頭箭
2023-12-10 03:39:10 作者: 傑奏
紐壁堅自信這種危險感覺並非庸人自擾,而是來自於幾十年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所鍛鍊出來的最敏銳的直覺。
尤其最近這十幾年,爬到了香江社會頂層的他,眼光自然隨著地位變化,開闊了不少。
勤和拋出換股方案的收購手法,讓紐壁堅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1972年到1973年之間,置地成功強行收購牛奶公司的過程。
當年的牛奶公司,只能說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它在薄扶林牧場、銅鑼灣,以及觀塘等地,建有冰廠,而且占地甚廣。
那時候,正處在地產業的狂潮階段,因此,各路財團盯上了這些極具升值潛力的地皮,並試圖收購地主牛奶公司。
對此,牛奶公司以維護祖業為由,聲明不接受收購,也不會發展地產。
到了1972年10月30日,置地正式提出收購牛奶公司的股權,以兩股面值五元現金,交換牛奶公司股東手上一股面值七元五角的股份,而牛奶公司董事長周錫年以拒絕做為回應。
置地不肯鬆手,於是雙方之間爆發了香江開埠以來最大規模的收購戰,即所謂的「置地飲牛奶」事件。
為了保持對牛奶公司的控制權,周錫年大手買入牛奶公司股票,以增加持股量。
在激烈的爭奪下,牛奶公司的股價暴漲至200多港元的歷史高位。
但即便如此,也阻擋不住置地吞併牛奶公司的腳步,其驚人地推出了「換股」計劃,即以每一股置地股票送五股新股,引_誘牛奶公司股東放棄手上股票。
隨著壓力越來越大,牛奶公司不得不改變最初的立場,找來王德輝的華懋地產協助,提出合作發展地產的方案,希望以此獲得股東支持。
同時,雙方在報紙上展開了廣告戰,一時之間,成為整個市場的焦點。
不難想像,和已經是香江最大規模地產公司的置地比起來,周錫年的牛奶公司與王德輝的華懋加起來也不占優勢,其合作計劃根本無法阻止股東把股票拿到置地那裡進行交換。
最終,這場爭奪戰在1972年12月結束。
置地大獲全勝,成功地收購了牛奶公司80%的股權,控制了牛奶公司及其旗下的惠康等公司。而周錫年則不得不無奈地黯然退下公司董事長之位。
如果說,勤和與當初的置地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拿來交換的科技股,更加具有吸引力和殺傷力了。
預感到事態開始向不利於置地與怡和的方向發展後,紐壁堅決定尋找雙方和解的渠道,但此事不宜宣揚,他只好親自操作。
仔細考慮過後,紐壁堅決定找包船王做中間人,雖然雙方在前年的九龍倉爭奪戰中積怨頗深,但商場就是這個生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表面上總要講究風度,何況自己是落敗的一方。
一聽是這事,包船王當即打起了太極拳,他可不想趟這個渾水。
「明人不說暗話,當初爭奪九龍倉控制權的時候,唐煥肯定趁機從市場上低買高賣地撈了一筆,最後他沒有選擇置地而是你做為接盤者,要說你們沒有關係,肯定站不住腳。」紐壁堅也是拼了,毫不避諱地揭開了自己的傷疤。
「我和他畢竟隔著好幾十歲的代溝呢,關係真的不像你所說的那麼密切。」包船王打了個哈哈,「或許光正這些年輕人,和他來往多一些。」
紐壁堅強忍著有求於人的那種寄人籬下所帶來的強烈不適感,神色不動地要求道:「那也好,請你的女婿居中幫忙傳個話吧,只要唐煥願意停止這場敵意收購,我可以把香江電話或者香江電燈讓出來。」
如果連傳聲筒這麼簡單的忙都不幫的話,那面子上就太說不過去了,包船王當即找來吳光正,做出鄭重其事的姿態,吩咐了幾句。
等吳光正來到唐煥這裡,把話轉達過後,唐煥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用他讓?我不會自己伸手拿麼。」
「我就知道你不肯善罷甘休。」吳光正哈哈一笑,「把這話帶回去,我就算交差了。」
……
被唐煥毫不留情地拒絕後,紐壁堅並沒氣餒,對於這個結果,他從一開始就有所預料,於是接下來施行了第二套方案。
在100多年的殖民地時代里,怡和對香江的政_治、經濟,一直都保持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其大班更是長期占據了行政局非官守議員的要位。
借著這種優勢,紐壁堅非常輕鬆地找到了即將卸任的港督麥理浩。當然了,他這次遊說不能像在包船王那裡那麼直白,而是技巧地從大局出發。
「目前,香江的股市總體表現讓人憂慮,而唐煥又憑藉從美國那裡聚集來的優勢資本,在香江攪風攪雨,實在是亂上添亂。」
說到這裡,紐壁堅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唐煥試圖收購置地的舉動,所造成的股市混亂,讓我想起了1973年的那場大股災。當時,置地強行收購牛奶公司,引發了股市的瘋狂投機,加上外部大形勢的惡化,最終股市崩盤。」
紐壁堅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置地當時並沒有預料到,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商業強行收購,竟然會成為股災的導火索,真是讓人痛心疾首啊。今日的形勢,和當年太相似了,不能不防啊。」
麥理浩認真地聽著紐壁堅的分析,並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那場大股災,就是在自己的任期內發生的,他不能不記憶猶新。雖然奉行所謂的「積極不干預」政策,但那要分什麼情況。
而且麥理浩自認十幾年的港督職業生涯,十分成功,他可不希望卸任之際,再發生一次股災,畫上一個不完滿的句號。
「發生在你們雙方之間的收購和反收購戰,確實不宜長時間地耗下去,但我聽說,這是由一個嫌隙引發的,想讓唐煥收手,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啊。」
麥理浩期待地看著紐壁堅,對方既然主動地找上了門,那肯定有所準備。
「置地願意做出最有誠意的讓步,香江電話或者香江電燈的那部分股權,他隨便選擇。」紐壁堅大義凜然地回答著。
「既然你們如此為大局著想,那我就出面協調一下。」麥理浩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想,中國大陸也不願意看到香江股災的發生,不如把新華社香江分社也請來吧,唐煥出身於大陸,沒準會起到意外的推動作用呢。」
紐壁堅連連點頭贊同,他要的就是這種香江官方出面的壓制。哼,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
當唐煥出現在麥理浩所舉辦的宴會上時,頓時成了全場矚目的焦點,蓋因他很少在香江參與此類活動,加上最近勤和鬧出來的動靜實在太大了,早就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的中心。
所有人都在偷偷地留意著,唐煥是否會和戰爭的另一方——怡和主席紐壁堅碰面;如果碰面了,那麼雙方之間會發生什麼。
顯而易見,大家所期待的刀光劍影,並沒有出現。他們不知道,麥理浩正在為兩人講和創造條件呢,劇本可不會顧及這些觀眾的口味。
唐煥見這次宴會上果然有勸架的戲碼,便笑哈哈地裝起了糊塗。
先是新華社香江分社方面的外交辭令,然後是麥理浩的憂慮,無非就是勸唐煥就此罷手,免得引起香江股市的劇烈震盪,1973年的股災就是一個前車之鑑。目前香江正為前途的問題而迷茫,實在不宜出亂子了。
「勸架你就勸吧,竟然還扣帽子。」唐煥怫然不悅,心說原本時空里,中英談判過程中的經濟層面亂子。說不定是誰搗的鬼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置地強行收購牛奶公司的最後大殺招,是宣布一送五紅股。」
說到這裡,唐煥挪揄地笑了一下,「可惜,這個舉措是個騙人的數字把戲,欺負股民對股市知識不了解,沒有『除息』、『除權』的概念,最後集體玩崩盤了。」
「與此比較起來,我的換股方案,簡直就是一種福利,絕對經得起考研,這從大家的踴躍參與,就能看得出來。」唐煥掃視著周圍的人,「這和當年置地最後利用股災,空手套白狼地拿下牛奶公司,有著本質的不同。」
「如果非要和那個什麼股災聯繫到一塊的話……」唐煥冷笑一聲,「那我只能說一句,你們太看得起我了。」
見自己把試圖勸架的人噎得搖頭苦笑,唐煥便不再理會對方,而是把目光轉向紐壁堅,「你應該聽說過什麼叫做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箭頭都已經飛出去了,你卻跑來講和,未免太兒戲了了,實在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見自己的方案再次落空,紐壁堅不禁惱羞成怒,「你就那麼肯定,自己一定會是取勝的一方?」
「你的求和姿態,從側面證明了可能性極大。」唐煥老神在在地回答了一句後,話鋒一轉說道:「其實,你目前在怡和的處境也不輕鬆,需要面對內部的權力鬥爭。與其如此憋屈,不如換老闆好了,我對部下一向親厚。」
眼見著一場勸和,突然變成了一場勸降,紐壁堅再也坐不住了,「自己可是堂堂的怡和大班啊,在香江跺一腳顫三顫,什麼時候被人如此擠兌?」
話不投機半句多,紐壁堅起身拂袖而去。
「我說的是心裡話啊,你跟我著干,我還讓你做大班。」唐煥伸出手去,做挽留狀。
勸和的人見唐煥這麼記仇,認準了怡和,不干翻不罷休,頓時深感無趣,紛紛找個藉口走開了。
麥理浩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說算了,馬上就要光榮退休了,也別去追求什麼極致完美了,還是節省一下精力吧,自己的身體健康真的大不如前了,可經不起這麼勞神勞力地折騰了。
不可否認,麥理浩的政績遠超前任,可就在這幾年,他的一些得意之作,紛紛爆出了負面消息,比如從1980年開始陸陸續續披露出來的問題公屋建設醜聞。
看明白其中實質的唐煥,懶得繼續理會這個出面和稀泥的老頭,和幾個銀行界的熟人交流了一下信託的事情後,便告辭離開了。
……
差點稀里糊塗**的雪梨,發覺這幾天姐姐一直沒有責罵自己,心裡非但沒有暗自高興,反而越發惴惴不安了。
這種進退維谷,即使在茶餐廳吃早點的時候,也無法避免。
正食不知味的時候,雪梨被電視裡播報的新聞吸引住了。
……
「昨天夜裡,九龍的一家麻將館,發生了兩死一傷的惡性刑事案件。物業登記所有者為死者之一趙乾坤,有社團背景,疑因內部火拼,最後致使雙方同歸於盡。」
「報案者,為一名試圖進屋盜竊一些文件的男子,警方綜合考慮其表現後,准許其保釋。」
……
雪梨盯著屏幕,驚訝得張大了小嘴,幾乎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
那名進屋盜竊者,雖然電視上只給了一個側影,但其畢竟是自己心中曾經崇拜過的偶像,因此,雪梨當即可以肯定,那就是許紹強無疑了。
瞧那步履蹣跚的狼狽,和自己前幾天為之著迷的偶像比起來,簡直判若雲泥。
自己這是怎麼了,同樣一個人,為什麼前後觀感差距如此大?
小腦袋瓜想不明白的雪梨,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到了姐姐那裡,見她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份報紙。
雪梨湊了過去,見報導標題是「港督宴上拒絕和解,誓與怡和死磕到底」,內容說的是唐煥如何不給各方面子,一意孤行地要拿下怡和。
雪梨數著在報導中出現的人名,禁不住吐了一下舌頭,對姐姐說道:「你老闆好兇啊,這麼多人的面子都不給。」
「你懂什麼?之前怡和已經幾次三番地打擊他了的面子,他怎麼會僅憑旁人幾句話就忍氣吞聲?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糜雪白了一眼妹妹,隨口教訓了幾句。
「也對哦。如果別人打我,我自然要還回去了。」雪梨甜甜地一笑,原來被姐姐教訓這麼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