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看不見的博弈

  心中嘀咕了一句「真是太刺激了」後，唐煥隨手打開了電視，美國廣播公司正在播放剛才事發的那段錄像，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和國家廣播公司爭相報導，就連成立還不足一年的有線電視新聞網也不甘落後，不過其當時應該沒有鏡頭在酒店外拍攝，因此使用了國家廣播公司的錄像。

  從里根遇刺，到將來的海灣戰爭，乃至更遠的911，一直把進行全天候報導當做最大特色的有線電視新聞網，算是上演了屌絲逆襲高富帥，超越傳統三大電視網，成為最具影響力新聞頻道的奮鬥好戲。

  可以說，有線電視新聞網重新界定了新聞的概念，由傳統上指「已經發生的事情」，變成了「正在發生的事情」。

  在唐煥看來，這種模式或許如其所遭受的批評那樣，在追求及時、逼真與現場感的同時，淡化了新聞和娛樂的界限，並往往缺乏事實之間的聯繫與意義，看上去像沒完沒了的情景喜劇。

  但這種「膚淺瑣碎」，未嘗不是一種重大的進步，新聞受眾總不能一直精英化下去吧，寰亞電視也應該好好借鑑一番。

  正在若有所思當中，唐煥接到了一個特別的電話。

  「唐，你應該就在新聞所報導的現場吧。」話筒里，小布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

  「只有幾步遠的距離。」唐煥言辭小心地緩緩回答，「據我觀察，六顆子彈當中，只有最後一顆子彈被防彈裝甲反彈，擊中胸部，應該不會造成致命傷害。」

  「我明白了，謝謝。」小布希迅速掛斷了電話。

  稜鏡門不是一天建成的，在這個敏感時刻，通話雙方都刻意地十分謹慎。

  唐煥放回話筒，嘴角微微一翹，自己算是送了布希家族一個順手人情。

  根據美國法律規定，總統繼任順序為，首先是副總統，然後是眾議院議長或者參議院多數黨中資歷最深的參議員，接著是國務卿。

  在這個突發事件里，現任副總統老布希顯然處於風口浪尖當中。

  如果他表現得過於積極，而里根卻毛事沒有的話，他就成了政_治笑柄，和里根的關係也隨之蒙上了陰影。

  但如果過於保守，也會被批評為沒有擔當，甚至失去了最佳的上位機會。

  ……

  事實上，此時副總統老布希並不在華盛頓。

  幾天之前，他接受了一項由其在緊急狀況下負責危機管理的任務，目前正身處德克薩斯州。

  當幕僚給出建議，直接搭乘直升飛機，儘快返回華盛頓的時候，老布希搖了搖頭，「這不符合副總統的規格。」

  於是，老布希按部就班地乘坐著「空軍二號」，返回華盛頓。

  ……

  White House Situation Room——白宮戰情室，是一間位於白宮西廂辦公室地下室，總面積約為460平方米的會議室和情報管理中心，由前總統約翰.甘迺迪在「豬灣入侵」因實時情報通訊不暢而失敗後，下令於1961年建立。

  其主要用途是由包括美國總統、白宮辦公廳主任、副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長、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中央情報局局長、國家安全顧問等在內的國家安全委員會，對美國國內外突發且事關美國國家安全方面的事項，進行快速蹉商和反應的工作場所。

  顯而易見，總統里根遇刺，就是一個極其嚴重的突發事件。

  包括國務卿亞歷山大.海格、國防部長卡斯帕.溫伯格在內的內閣成員，以及國家安全顧問理察.艾倫，正一起在白宮戰情室內，對多個重要議題進行商討。

  比如，核按鈕手提箱的下落，一批數量比平常相比明顯存在異常的蘇聯潛艇正接近大西洋海岸，蘇聯軍隊有可能再次入侵波蘭的動向，以及總統繼任等問題。

  雖然一般情況下，白宮戰情室內是不允許有任何錄音設備存在的，但當艾倫告知在場眾人後，還是進行了錄音。

  很快，核按鈕手提箱和黃金代碼卡的複本被放在了戰情室中；而里根的核按鈕手提箱，仍然和保管他的軍官，一起呆在醫院；至於副總統的那套複本，則跟隨在老布希身邊。

  眾人按照程序，有條不紊地討論著，議題很快輪到了總統繼任這一項。

  在得知里根正在進行手術後，國務卿亞歷山大.海格宣布，「根據憲法，在副總統抵達以前，權力的核心現在就在這裡，就在這把椅子上。」

  雖然知道總統繼任順序當中，國務卿排在第三人選，亞歷山大.海格的說法並不符合憲法，但為了避免發生衝突，白宮戰情室內的其他人都沒有向亞歷山大.海格指出這一點。

  與此同時，白宮新聞簡報室正在舉行新聞發布會。

  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新聞主播萊思莉.斯塔爾向白宮副新聞發言人拉瑞.斯派克斯提問，「現在誰在主持政_府運作？」

  拉瑞.斯派克斯給出了答案，「我暫時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聽到這個回復後，亞歷山大.海格很是不滿，馬上草草寫下了一個字條，讓人傳給拉瑞.斯派克斯，命令他立即退下講台。

  過了一小會兒，亞歷山大.海格親自走進新聞簡報室，針對剛才那個問題，鄭重地回答道：「先生們，根據憲法，我們應該按總統、副總統和國務卿的順序來進行。並且如果總統決定將權力移交給副總統，他就會這麼做。不過現在在白宮，一切由我負責。當然，我會與還在路上的副總統保持密切聯繫，如果有什麼事情要處理，我也會和他一起協商。」

  當白宮戰情室內的其他人，聽到亞歷山大.海格霸氣側露地說道「一切由我負責」的時候，禁不住大笑起來。

  不得不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的水，真深啊！

  新聞簡報室中，亞歷山大.海格剛剛表示，「絕對沒有必要在這樣一個時候採取任何的警戒措施。」

  白宮戰情室內，國防部長卡斯帕.溫伯格就提高了軍隊的警戒級別。

  於是，當亞歷山大.海格返回白宮戰情室後，向其表示了反對，因為這讓自己看上去成了一個騙子。

  卡斯帕.溫伯格毫不示弱，指責亞歷山大.海格濫用權限，以及「一切由我負責」的聲明。

  亞歷山大.海格譏諷地建議反對他的人去「讀一讀憲法」，並表示自己的講話並沒有涉及繼任，他知道其中的順序。

  一時之間，白宮戰情室內，開始上演撕逼大戰。

  ……

  18點20分，里根的手術結束。

  ……

  19點左右，副總統老布希到達白宮。

  他沒有啟用第二十五條修正案第四款的程序，即這一款允許包括副總統在內的內閣成員，以投票方式表決，總統是否還能夠繼續任職。

  ……

  19點30分左右，里根恢復清醒。

  這也就意味著，讓老布希代理總統職務的第二十五條修正案第三款中的程序，不需要啟動。

  ……

  20點20分，副總統老布希向全國發表了電視講話，「我可以向全國人民以及所有關注的其他任何一個國家保證，美國政_府現在完全正常地運作。我們擁有完善和充足的通訊系統全天進行通報。」

  種種跡象表明，美國的政局，迅速從這次突發事件所造成的混亂當中擺脫出來，恢復了平靜。

  但民間則仍然陸陸續續地以自己的方式，對這件事情表達出各種各樣的反應。

  美國人聚集在家中和商場的電視機周圍關注事件的發展，自不必說了。

  其中，迷信者提到了特科抹人詛咒；熟知歷史者想到了1960年代的約翰.甘迺迪和馬丁.路德.金遇刺。

  想要博銷量的報紙開始印發增刊，並使用字體碩大的頭條來吸引讀者。

  教堂也開始舉行彌撒。

  金融市場，道瓊工業平均指數在槍擊事件後下跌。

  娛樂領域，第53屆奧斯卡頒獎典禮推遲一個晚上。

  為了和槍手約翰.欣克利的名字嚴格地區別開來，美國廣播公司臨時性地將電視系列劇《最偉大的美國英雄》中主角的名字，由「Ralph Hinkley 」—— 「拉爾夫.欣克利」改為Ralph Hanley——「拉爾夫.漢利」。

  ……

  有線電視新聞網雖然在第一現場拍攝錄像方面落了後，但卻在稍後對這一系列事件連續追蹤報導，宣稱要深入挖掘長達48小時之久，由此瞬間建立起了報導縝密的聲譽。

  但哪有那麼多內容可供記者爆料呢，於是唐煥扔出RFID讀卡器，最先讓槍手約翰.欣克利從人群當中暴露出來。以及他搶救心臟病發作的阿爾弗雷德.安特努奇的現場照片，被當成了花邊新聞做點綴，甚至連唐煥試圖撿回RFID讀卡器，被特勤局人員阻止的無奈神情也不放過。

  「讓我們看看，堂堂的首富，扔出去的是什麼東西？」主持人做了一個手勢，電視鏡頭給了一個特寫。

  「我的同事曾經試圖採訪包括唐在內的現場目擊者，但唐通過助理謹慎地拒絕了。不過我的同事認出了，這是曾經在午餐會上展示的一個電子設備，可以通過射頻進行身份識別。剛剛研發出來的新品，價值數千美元。」

  主持人總結完了，電視鏡頭又轉到唐煥救治阿爾弗雷德.安特努奇，金針刺在對方手指上，一滴血珠隨即滲出的畫面。

  美國的記者不但敬業，抓拍的技術也讓人嘆為觀止，照片的清晰程度簡直纖毫畢現。

  「觀眾們肯定好奇他在做什麼？唐應該是施展來自東方的巫術，緩解那位心臟病患者的症狀。」說到這裡，主持人似乎接受到了什麼提示，趕緊補充道：「抱歉，這不是東方的巫術，而是針灸。在加州，它是華人社區很常見的正式職業。」

  ……

  這就是現場新聞的難以把握之處了，除了新聞主體之外，瑣碎的信息也會被連帶著灌輸進觀眾的腦袋裡，頗有喧賓奪主、泛娛樂化的趨勢。

  唐煥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小，坐在沙發里陷入思考。

  當國務卿亞歷山大.海格迫不及待地當眾說出那句「一切由我負責」的時候，他的下場就已經註定了，必須為自己的不穩重買單，即使之前里根對他再信任和器重也無濟於事。

  在1980年參選總統，但在初選中便敗給里根的老布希。雖然此後答應擔任里根的副手，拍擋參選並最終取得勝利，但兩人只是利益使然下的合作而已，相互之間未必會有多少信任。

  不過在從下午2點27分里根遇刺開始，到晚上8點20分，老布希以副總統的身份，向美國全國發表電視講話的這段時間裡，其表現出了足夠的政_治智慧，里根肯定要對自己的搭檔另眼看待。

  親手挑選的國務卿高調地想上位，曾經的競選對手低調地維護現任總統。

  看不見的博弈里，註定要有很多人在政壇上起起伏伏了。

  ……

  這時候，助理來匯報，「矽谷一號」已經準備完畢，可以連夜返回舊金山了。

  現在到處打聽新聞的記者，像蒼蠅一樣，嗡嗡地飛來飛去，幾乎無孔不入，唐煥不勝其擾，自然要趕緊溜之大吉，返回自己的大本營。

  當從華盛頓起飛的波音747，降落到舊金山後，因為東部和西部的時差關係，當地時間和之前相差不多，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之處了，只不過一般人很難領略到。

  唐煥直接來到了林清瑕單獨居住的別墅，對方正在看夜間新聞。

  「你還好吧？」發現唐煥罕見地面露疲憊之色，林清瑕關切地問道。

  「感覺不錯，看了一場槍戰戲。」唐煥淡淡一笑，「從第一顆子彈擊中那位新聞發言人的頭部，到最後一顆子彈打在汽車裝甲上，火星四射地反彈射進總統胸部，一幕也沒落下。」

  「別形容了，我在電視上看到現場錄像了，實在太恐怖了。」林清瑕靠在唐煥身上，喃喃低語，「你平安就萬事大吉了。」

  嗅著懷裡美人的淡淡體香，唐煥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

  如此頂級的歷史空子，可不是那麼容易鑽的，唐煥自然要頂著極大的壓力，現在是到了徹底緩解的時候了。

  ……

  美國的媒體無疑是非常強大的，因為刺殺總統里根而被關在監獄中的約翰.欣克利，向值班的警員打聽，原定當晚舉行的第53屆奧斯卡頒獎典禮，是否會因為自己導演的槍擊事件而延期，都被他們挖掘出來了。

  至於約翰.欣克利的痴迷對象是朱迪.福斯特，這次槍擊便是此人所謂的「世界歷史上最偉大的愛情表白」，等等細節，也被迅速公諸於眾。

  全世界的新聞媒體「就像是騎兵隊入侵一樣」衝進了耶魯大學校園，開始對還是新生的朱迪.福斯特，進行無孔不入的跟蹤和採訪。

  這次刺殺看起來非常荒謬，感覺不可思議的人們，對朱迪.福斯特展開了媒體快餐消費。

  而此前另外一個男子愛德華.理查森在耶魯大學校園內跟蹤朱迪.福斯特，並曾經試圖殺掉這位明星的案底，也被記者從警局和耶魯大學校方那裡翻了出來。

  一時之間，只要打開報紙，上面就有朱迪福斯特的報導。

  ……

  深表同情的唐煥，搖了搖頭，隨手放下報紙，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工作上來。

  今年的四月註定無法安寧了，因為隨著即將開幕的第六屆西海岸電腦節，新一代個人電腦的扎堆亮相，一場大戰即將上演，參與者們甚至已經聞到了硝煙味。

  這場戰鬥，自然會有手下的精兵強將們去衝鋒陷陣，唐煥只管指揮就行了，而且近期他也有大量的客人需要接待，比如到訪的奧克蘭市長萊昂納爾威爾遜和奧克蘭運動家隊二老板沃爾特哈斯，以及陪同而來的米哈依爾.科根。

  在舊金山灣區三大主要城市舊金山、奧克蘭，聖荷西當中，屬萊昂納爾威爾遜治下的奧克蘭，對唐煥的拉攏最為賣力，而成績也最顯著。

  不但奧克蘭體育館找到了新金主，自此煥然一新，並極大減輕了當地的財政負擔，就連去意已決的奧克蘭突襲者隊和奧克蘭運動家隊，最終也都被成功地留在了奧克蘭，甚至前者還奪得了超級碗。

  和萊昂納爾威爾遜同樣年過花甲的沃爾特哈斯，自從和唐煥聯合用1300萬美元的價格，買入奧克蘭運動家隊後，便關係越走越近，被遊說得李維斯成了方圓電腦的客戶，還去大陸特區考察，準備投資建廠。

  今天三個老頭一起到場，自然又是為了談項目。

  曾經有一段時間，奧克蘭運動家隊的比賽由柏克萊加州大學經營的KALX轉播，它是一個發射功率僅有10瓦的大學廣播電台，由此被球迷吐槽，奧克蘭運動家隊不像一支大聯盟球隊，只有3A級小聯盟的水準。

  有鑑於此，沃爾特哈斯覺得應該徹底改變這種劣勢，因此去找米哈依爾.科根說，奧克蘭突襲者隊現在人氣已經足夠高了，不能繼續偏心了，奧克蘭運動家隊也需要宣傳資源。

  米哈依爾.科根雖然不像沃爾特哈斯有著哈佛商學院MBA 的光環，但在精明上一點都不差。

  他清楚一直以來唐煥把賺取來的部分利潤，投資在優質實業上的布局，於是鼓動這位新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