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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6:48:09 作者: 籠中月
緊緊把衣服攥在手裡,厲醒川抬起頭,隔著霧看向楚然,咬了咬牙,「這是他的。」
楚然扭過頭,代陸行舟發號施令:「嚮導,讓搜救隊員全部下去找。」
所有人鱗次入水,找了二十多分鐘。
這二十分鐘對艇上的人來說,是絕對的度日如年。每一次海面有身影浮現謝思昀都擔心是凌意找到了,又擔心是沒找到,焦心至極卻更不敢看旁邊的厲醒川。
二十分鐘過去,沒有發現,一個個又都從水下浮出來,攀在艇邊等命令。
嚮導看楚然:「還找嗎?」
冷風把楚然的嘴唇也凍白了。但他面不改色,點頭:「找。」
一個個又都潛下去,在水底拉出一張人網,直徑一兩百米內連一隻螃蟹、一棵珊瑚也沒放過。又是半個小時,依然沒有任何發現。搜救隊員的體能也已經到了極限,再度探出水面時個個都在大喘氣。
這一次嚮導又問:「還找嗎。」
楚然一頓,而後低聲道:「繼續找。」
嚮導點點頭,轉身朝眾人吩咐。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當地語言回了幾句話,沒人動。
楚然舉著手電,光移到嚮導臉上:「他們說什麼,翻譯給我們聽。」
聲音異常冷淡。
嚮導張了張口,正要出聲,卻被陸行舟攔住。這一個晚上陸行舟的話都很少,一切交由楚然來指揮。此刻他在昏暗的光線下,深眸微抬,看向另一艘艇上的厲醒川。
「醒川,今天的事,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對不住你。」
陸行舟跟厲醒川沒有正式說過什麼,但陸行舟心裡是把他當弟弟的。這一次出來散心原是一番好意,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
他看著厲醒川:「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厲醒川也看向他,嘴唇凍僵了一樣動了動:「讓他說。」
陸行舟這才朝嚮導微微點頭。
在場的都是開罪不起的主,嚮導喉結一滑,有些緊張:「他們剛才說,找不到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人漂走了,要麼被鯊魚、被鯊魚給……繼續在這裡耗,沒用的。」
厲醒川那隻攥衣服的右手,越攥越緊,關節泛白,攥出的水順著指縫往下滴,黑夜裡看著像血一樣。
謝思昀嗓音干啞:「難道就不找了?」
搜救隊的隊長離得近,又仰頭說了幾句話。嚮導一句一句翻譯:「他們的建議是今晚先這樣,回去以後想辦法調派直升機,天一亮就來海面搜救,爭取儘快打撈。」
打撈。
這兩個字一出口,謝思昀恐懼地打了個寒噤。
楚然抬起眸,目光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移往另一個方向,「厲醒川,他的意思你聽明白了麼。」
這句簡短的話里,有能將人心臟撕碎的東西。
海風刃一樣刮過皮膚。
厲醒川手緊緊攥著衣服,微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楚然看著他,說:「我不想下定論,但是我想讓你明白,人很可能已經沒了。」
「楚然。」陸行舟皺緊眉,「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現在不說什麼時候說。」楚然的語氣肅穆又嚴厲,「你不說,我不說,凌意就能死而復生?這樣找下去就會有結果?」
「夠了。」陸行舟低聲喝止,「醒川,今晚咱們先回去,明天一早我——」
話音未落,只聽撲通一聲。
「醒川!」
謝思昀尖叫起來。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厲醒川扔下衣服一頭扎進冰冷的海水中。
沒有人肯找,他就自己找。
海水中空無一物,連一塊救命的浮木、一根可攀握的水草都見不到,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無邊的寂靜。身後的嘶喊越來越遠,直至潛入水中後完全消失,厲醒川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除了劇烈的心跳以外什麼都聽不見了。
肺部受到嚴重的擠壓,同時腦中有一個感覺一直在折磨著他,讓他幾乎喘不上氣:凌意離他很遠。
他奮力向前游。
這種失去是切膚之痛。你看見了他的衣服,你覺得他一定就在這附近,但你偏偏就是找不到他。甚至你感覺他的呼吸在一點點變得微弱,他的心跳一點點變得遲緩,但你束手無策。
厲醒川總疑心凌意在某個地方等著他,總疑心凌意冷得直抖,蜷縮在水底喊:醒川,救救我。
但就是找不到他。
不顧一切往深處游的時候,厲醒川全身肌肉都在抖,意識已經模糊不清,所有動作都是在靠著一口氣機械重複。
「醒川、醒川你回來!」謝思昀趴在艇邊失聲痛喊,「太危險了,你快游回來!」
剛才那一瞬間就連楚然都睜大了眼睛。他沒想到厲醒川居然能不要命,明知不可能有任何結果仍然瘋了一樣衝動。大約連厲醒川自己都沒想明白,這一刻究竟為什麼要下水,找的又是什麼。也許只是有一種原始的本能,他不能就這樣失去凌意。
「快!」眼見那個身影越來越遠,陸行舟對嚮導吼,「快讓人過去把他弄回來!」
嚮導一聲令下,幾個隊員箭一樣入水,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將人拖回艇。
被救回來的厲醒川嘴唇蒼白,躺在艇中沉重地喘息,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