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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6:46:20 作者: 籠中月
    「你們倆不是順路嗎?讓他載你。」

    心裡明白如今見一面少一面,梁澤也就沒有極力推辭,上車後說了聲謝謝。

    老路崎嶇,車速提不起來,車身顛簸搖晃。他有點想吐,不過還能忍得住,只是把車窗降到最低。

    「我包里有暈車藥。」 吳恪目視前方。

    梁澤點了點頭,扭頭伸長手,去夠后座那個黑色硬皮大包,舉動像小孩子。終於夠到以後他長舒一口氣,拉開拉鏈,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卻映入眼帘,上面印著某手機品牌的名字。

    新買的?

    忽視掉它,他從內兜翻出藥,咽了一顆。

    「你怎麼會隨身帶著這個?」 他挑了個不痛不癢的話題,企圖打破僵冷的氣氛。

    吳恪側眼,讀懂他是在問暈車藥以後,目光繼續盯著前面的路:「出差坐車偶爾用得上。」

    梁澤輕輕頷首:「你經常出差嗎?」

    「嗯。」

    「下一次…… 什麼時候?」

    吳恪微頓,轉過臉:「怎麼了。」

    「沒什麼,」 梁澤搖搖頭,「我隨便問問,不方便說就算了。」

    漸漸的,天空中下起了雨。

    暑熱未消的風從沒來得及合上的車窗吹進來,泥土的淡淡腥味混著雨點,猝不及防地拍在他臉上。

    雖然會打濕,但梁澤覺得這樣反而舒服點,臉始終朝向窗外。

    吳恪開著車,看了他一眼,說:「又想著涼了?」

    梁澤微微怔住,總覺得這句話哪裡奇怪,一時卻又鈍鈍地想不出來,只好退回座椅關緊車窗。

    雨刷器沉悶地重複動作,車內氣氛也有些沉悶。路燈一桿一桿由遠及近,兩旁的樹把車夾在中間,穿棱其中,恍惚間路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然而它終究是有盡頭的。

    沒多久奔馳就載著他們駛入市區,路上慢慢變得車水馬龍,霓虹燈影與尾燈交錯。

    又走了一陣子後,梁澤開始給吳恪指路,但吳恪神情卻是淡淡的,就好像去梁澤住處的路他早已爛熟於心,根本用不著誰指。

    紅綠燈十字路口,奔馳緩慢剎住。前後左右都是車,車頂還噼里啪啦地落著雨,他們被包圍在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可能下月就走。」 吳恪看著前面。

    其實這本沒有什麼可對梁澤交待的。在過往的時間長河裡,他們已經習慣了彼此不在身邊的日子,慣於分離,慣於獨處。

    梁澤呢,雖然提前已經得知這個消息,心卻還是沒有緣由地揪扯了一下。他低頭,看著自己右手食指包住的創可貼:「要去多久呢?」

    「兩年左右。」

    兩年,又是一段不短的時間。梁澤嗯了一聲,喉嚨里像含著滾水,輕易不敢再開口了。

    「你要是有事就找晨陽吧,他會一直在臨江。」 吳恪十指收緊,盯著前方的紅燈,「需要錢也可以找他。」

    梁澤鼻子一酸,笑著說:「我有錢。」

    吳恪轉向窗外,玻璃上多了張模糊的臉:「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強。」

    什麼樣狼狽的梁澤吳恪沒有見過?什麼樣的都見過。窮困潦倒的他,餓著肚子的他,意亂情迷的他,頭破血流的他。梁澤的每一面吳恪都熟悉,都接受。

    如果他們真的做朋友,那也一定是相伴一生的摯友,可惜梁澤偏偏不肯接受。要麼就不要,要就要全部,自欺欺人的事他做不出。

    只是六年又兩年,分別又相聚,相聚又分別,他們的一輩子又還剩多少年呢?

    吳恪忽然開口:「梁澤。」

    「嗯?」 梁澤看向他。

    吳恪面容很生硬,靜默半晌才說:「算了。」

    又是算了。

    什麼算了,算了什麼?

    梁澤雙手握緊膝蓋,硬扛著一聲不吭。半晌他才想,算了就算了吧。

    「我突然想起來有點東西要買,前面地鐵口停一下吧。」

    「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就兩站,很近。」 他堅持不肯接受。

    吳恪下頜線收緊,打了把方向盤,朝路邊那個亮著燈的地鐵站駛去。

    車剛一停穩,梁澤就抬頭望了眼探頭,解開安全帶迅速推門下車。

    關門的前一刻他扔下一句再見,跑上台階,忽然聽到背後喊:「梁澤!」

    他用手掌在額前遮雨,看見那道高大的身影奔過來,「傘給你。」

    吳恪肩膀被雨打濕了,手裡握著一把黑傘。因為台階的關係,兩人視線平行,梁澤頭一次覺得他們是平等的。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濛濛細雨中梁澤眯著眼睛,無論如何也不肯碰那把傘,「你比較遠,留給你吧。」

    推開傘他就朝站里跑去。跑到地鐵口,忍不住又轉過身來。吳恪還立在那裡,雨從後面澆濕挺拔的背。

    還是捨不得的。

    「吳恪!」 他喊,「你穿淺藍色最好看。」

    吳恪聽清了這話,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 T 恤。梁澤笑起來,眼睛裡卻下起小雨,匆忙轉身跑下地鐵。

    這就好了,這就算是說過再見了。

    可是梁澤不知道何去何從。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去超市,也沒有什麼東西要買,就只是不想再留在那輛車裡而已。吳恪大概也看出來了,不過以他的性格就算看出來也不會怎麼樣,他是個不夠衝動、永遠理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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