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有才任性

  當事人表現得很平靜，然而，他周邊的所有人的內心卻是波瀾起伏。

  他們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帶入當初於海的處境中。

  無妄之災從天而降，父親永遠離開了自己，罪魁禍首卻堂而皇之拿著自己的作品功成名就。

  這是怎樣的操蛋的遭遇？

  當一個人的心中充斥上憤怒不甘和怨恨的時候，通常只有兩個結果，毀滅別人或者摧毀自己。

  顯然，鯨落選擇了後者。

  他們沒敢問於海他的媽媽或者其他親人的情況。

  因為從他的話里就可以知道，他已經沒有家人了。

  此時直播間再也沒有人可以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鯨落矯情。

  偌大的世界，孤苦無依，怎麼矯情都不為過。

  郭思影張了張嘴，這才低啞著嗓子說了一句：「抱歉……」

  於海毫不在意搖頭：「您並沒有做錯什麼。」

  想起剛剛穿越時候的狀態，他突然就想起了一句電影台詞，於是笑了笑道：「有時關不上冰箱的門，腳趾撞到了桌腿，臨出門找不到想要的東西，突然忍不住掉淚，你覺得小題大做，只有我自己知道為什麼！」

  這是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裡面的台詞，平行世界沒有人看過這部電影。

  他這句話沒頭沒尾，然而，現場和直播間的眾人，卻從中感覺到了一股難以抑制的巨大悲傷。

  細細咀嚼，這得是多麼壓抑的情緒，才能因為這些極為輕微的小事就崩潰出來？

  很多時候，悲傷就像是被壓縮在針筒當中的空氣，壓抑越狠爆發出來的眼淚越多，然而造成悲傷的傷痕是一直存在的，即使釋放出去，針筒中的空氣也會再次匯聚。

  這個社會，除了小孩子，有誰心裡沒一點小情緒？

  所以於海說出的這句話，風輕雲淡，卻引起了正在觀看直播的很大一部分人的共鳴感。

  尤其是一些一直在強顏歡笑的人。

  比如，林倩倩。

  她心裡迴蕩著這句話，眼神中透出了一絲恍惚之感，顯然是陷入回憶中了。

  顯然這回憶並沒有多美好，緊鎖的眉頭猶如她心裡的那道解不開的結。

  於海不是心理醫生，他治療不了抑鬱症。

  不過他也不希望對方因為自己的話加重病情。

  所以他看著林倩倩，想了想只是輕鬆說了一句：「我們都有權利不與自己的過去和解。」

  林倩倩一怔，而後愣愣地看著他，下一秒她的眼淚就這麼突然從眼眶掉落了下來

  顆顆晶瑩，她卻毫不理會。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哭了。

  在這一刻之前，她心裡雖然有些難過，但是並不覺得自己想哭，在鏡頭之前久了，她已經很能克制自己的行為了。

  然而這一刻，聽到這句話，她突然就控制不住了。

  儘管眼淚一直在流，實際上她心裡卻並沒有那麼大的龐大的感受。

  她只是覺得，這句話說得真好。

  不與自己的過去和解。

  這句話在她的腦海中不斷迴響。

  這麼長的時間，家人們不斷安慰她，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不要懲罰自己，一切都會過去，走出來，重新開始，一切都會變好……

  所以，她每天都提醒自己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提醒自己諒解當初的年少無知，提醒自己忘卻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她努力讓所有回到曾經最美好的狀態，反覆糾結，反覆掙扎，卻還是很無力。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她有權利不與過去的自己和解。

  不和解，不逃避，直面痛苦，然後繼續生活！

  直播間的觀眾不知道於海的話對於林倩倩有著怎樣的影響，他們看到這樣的場景，只感覺此刻的於海就像是一個傷痕累累的動物正在努力為同伴舔舐傷口。

  明明自己很難過，很虛弱，卻在努力地拯救別人。

  明明就在懸崖下方，卻費力地踮起腳尖想把上方的人推回去。

  這樣的感覺，讓人心裡更難受的。

  「嗚嗚嗚，殿下，我好難過！」

  「我知道，你的心底還有傷！」

  「殿下，真的走出來了嗎？」

  「請相信小水滴一直都在！」

  「不要問了，求求伱們不要問了！」

  「……」

  蘑菇屋客廳內，郭思影攬過侄女的肩膀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用紙巾她擦拭。

  尹度和賀長平兩個中年人正悄悄地將眼角的淚抹掉，當作若無其事說點什麼的時候。

  「嗚……」葉輕舟陡然的嗚咽出聲讓所有人都呆了一下。

  他哥哥葉輕帆更是直接緊張地湊到她旁邊：「怎麼了？」

  葉輕舟一邊哭著，一邊拼命抹眼淚，嘴裡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有些人不明所以，也有些人明白，她在給鯨落道歉。

  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她只是突然覺得，自己等人就這樣揭露鯨落的傷疤，真的很殘忍。

  尤其是，鯨落的表情全程平靜，絲毫沒有任何情緒化的表情。

  仿佛在和他們討論另外一個人的事情。

  哀莫大於心死，不過如是吧？

  尹度等人也有意識到這樣的情況。

  於是客廳內除了哭泣的聲音，一片寂靜。

  直播間的彈幕也少了許多。

  過了許久，林倩倩才勉強平靜下來，葉輕舟也止住了眼淚，只不過眼眶和鼻子都紅紅的，低著頭不敢看自家偶像。

  發泄過後，林倩倩似乎情緒變得放鬆了一些。

  至少給人的感覺沒有之前的狀態那麼緊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鯨落的話起了作用。

  感覺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稍微緩解，尹度急忙轉移話題，故作輕鬆道：「酒駕害人不淺，難怪小落從來不喝酒，我們蘑菇屋以後也不准大家喝酒！」

  「好！」

  其他人立即大聲應了下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鬆了口氣，尹度再次起了個話題，望向於海道：「其實我有些好奇，真相大白之後，《給你所有》的作者於海在網絡上人氣非常火爆，當時你為什麼不繼續使用於海這個名字發布作品？」

  這其實也是許多直播間觀眾無法理解的地方。

  因為蘇煜城的關係，實際上當時於海這個名字已經為一大批人所熟知的。

  真要說，這樣的起點是多少想要踏入這個圈子的人夢寐以求的開始，藉此發表作品的話，對於後續作品絕對有人氣加成的。

  於海放棄這樣一個完美的開端，轉而去開了一個新的馬甲發表歌曲，一切重新開始，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這也是當初鯨落被爆出本名後，許多人都沒有將其和《給你所有》作者於海聯繫起來的原因。

  因為大家都覺得，有捷徑不走的人，腦子都是有坑的。

  於海腦子沒有坑。

  他只是略微有些矯情了，想將自己和原主分開。

  他想了想，解釋了一句：「我希望大家能夠以更純粹的角度去欣賞我的作品。」

  這句話，尹度等人只要略微一沉思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實際上，當時蘇煜城被抓走後，網絡上許多人對於受害者於海或多或少都抱著同情或者補償的心理的。

  可以說只要那時候他以於海的名義再發布一首歌，不管歌曲質量如何，肯定會有大批的人買帳。

  輕輕鬆鬆名利雙收。

  而鯨落的意思很簡單，不希望大家因為同情而為他的歌曲買單。

  他希望大家喜歡他的歌曲，只是因為歌曲本身的質量。

  在許多人看來這樣的做法確實很傻，也太理想化了。

  實際上確實也太理想了，別的不說，從鯨落露臉開始，他發布的歌曲就多多少少都已經收到他顏值的加持效果了。

  能夠有那麼高的下載量，絕對不僅僅是作品本身質量的緣故。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有人看著這個神色平淡，說話慢條斯理的青年，不由自主想著：

  也許這就是鯨落，也只有這樣純粹熱愛音樂的人，才能夠寫出這麼多膾炙人口的作品。

  在這樣浮華的社會中，追逐名利已經成為人類的本能，為了生活不斷妥協已經成為常態。

  現在他們突然發現居然有人能夠始終保持著一顆正直純真的初心。

  這讓他們不可抑制地產生一股由衷的佩服之感。

  繼而，即使知道他太傻卻還會忍不住維護起他的天真。

  至少，有他的存在，讓他們對這個社會還沒有感覺到絕望。

  實際上於海是真的這麼單純純粹嗎？

  這一切粉絲濾鏡和大家的腦補而已。

  他當初會毫不猶豫地開新馬甲，也只是因為他有足夠的底氣。

  而且其實他當時也有一些意氣成分在。

  因為當時有蘇煜城的死忠粉說過，如果不是因為《給你所有》這首歌被冠上蘇煜城的名字，是絕對不會火起來的。

  所以於海這個名字能夠火起來其實全靠蘇煜城，於海應該要感謝他。

  即使不是原主，於海看到這些腦殘粉的言論也不由生氣地吹鬍子瞪眼的。

  所以他選擇重新開始。

  如今兩年過去了，當初蘇煜城的粉絲不知道是否餘孽殘存。

  如果有的話，翻一翻當初發表的言論，再看看如今於海的成就，不知是否有被打臉的感覺？

  當然，現在應該沒有人會在乎這些了。

  「所以說，還是有才任性唄！」尹度給予他這樣做法的總結。

  眾人贊同。

  於是，場面一時又陷入了對鯨落的吹捧中。

  彈幕：

  「此刻我只想謝謝當初破案的警察叔叔！」

  「啥都不說了，給送個錦旗吧！」

  「只有我關心鯨落抑鬱症好全了沒嗎？」

  「我還關心那首沒有唱完的歌！」

  「……」

  又聊了一些廢話，直播關閉。

  直播雖然結束，網絡上因為今天晚上的直播造成的話題卻遠遠沒有結束。

  先是兩年前的發布那條警方通報的帳戶被翻了出來。

  下方是小水滴們排成排的感謝。

  甚至蘇城本地小水滴居然真的有人跑去送了錦旗，不止一面。

  然後是有媒體將於海的家庭狀況給挖掘了出來。

  此前沒人特地去查這些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人們對鯨落本人感興趣，對他的家人不會有多大興趣，查這個費心費力還容易得罪人。

  現在不同，現在這些是所有人關注的重點。

  於是全網皆知了：

  鯨落，原名於海，蘇城人，幼年喪母，無其他親戚往來，與父親相依為命長大，直至車禍。

  此後，這偌大的世界，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活著。

  不少人看到這樣的信息，在聯想到鯨落除夕夜的那個視頻，就不由自主的開始腦補一個悲慘的畫面出來了。

  除夕夜，在別人都在與家人團聚，歡歡喜喜吃團圓飯的時候。

  他們的殿下一個人冷冷清清地躲在屋子裡。

  孤獨寂寞冷～

  嗚嗚嗚，真的太苦了。

  想到這裡就覺得心酸。

  難怪，除夕夜他會一個人躲在陽台上唱歌，唱得還是這樣悲傷的作品。

  這首歌，應該就是他當時心境的真實寫照吧？

  有粉絲忍不住手賤點開了這首歌。

  然後眼淚嘩嘩地流。

  當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小水滴給哭到脫水了，導致水滴名不副實。

  凌晨，鯨落忠實的小水滴蕭乘月熬夜趕製的一篇文章被不少人轉載。

  《淋過雨的人，會習慣為別人撐把傘》

  我喜歡看小說，而小說中主角的人設最吸引我的就是美強慘的設定。

  讓我沒想到的是，而今我在現實中找了一個完全符合美強慘這三個字定義的人物。

  沒錯，他就是鯨落。

  他的容貌無與倫比，他的才華驚天動地，而今天晚上，我們還知道，已經沒有一個親人在世的他，真的太慘了。

  說鯨落是美強慘的代言人不過分吧？

  然而，對我來說比起鯨落的美強慘的認定，我更喜歡他在這背後散發出來的人格魅力。

  熟悉鯨落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好人。

  他有著捨己為人的精神！

  不管是當初的撲救孩子還是昨天的蛇口救人，我們完全可以看出，這都是鯨落下意識的行為。

  這是他刻進骨子裡的善良。

  我聽說過一句話：淋過雨的人，會習慣為別人撐把傘！

  這句話簡直是鯨落行為的完美寫照。

  他吃過苦，受過傷，絕望過，又燃起了希望。

  所以，他也會給別人傳遞希望。

  《稻香》這首歌就是他傳遞希望的開始。

  因為自己曾經感受過同樣的痛苦，所以他才會開解林倩倩，又因為他自己知道輕易放棄生命有多麼地不值得，所以他不斷地懇求那些真走在懸崖旁的人，再堅持一下。

  他說他還有很多歌要唱給我們聽。

  我信了！

  所以決定一直支持他直到他唱不動，我也聽不到為止。

  ……

  要說這搞文學的人用詞真的很誇張。

  這篇文章對於路人來說最多只能增加對於鯨落這個明星的好感度，但是對於小水滴來說，這就是一篇入會宣言了。

  從此往後，粉鯨落，就是一輩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