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愛恨難以分明

2023-12-08 00:11:35 作者: 閒庭數螞蟻
  北方的冬天實在是太寒冷了。

  尤其是荒郊野外的塬上,夜間的氣溫,能夠降到零下30多度。

  在這種天氣下,啥樣的防凍液也頂不住。

  等到羅旋、陳小白和簡騰,用燃燒的煤堆,把停在選煤場裡的那輛趴窩的貨車,給烤熱了之後。

  三人這才開著車,急急忙忙的往南趕路。

  拉煤車行駛在崎嶇不平的塬上,車窗外的景色一片荒涼、寂靜無人,猶如生命的禁區。

  實在是坐的無聊的簡騰,開口問:「羅旋哥,你說昨天晚上蒙古包那邊為,啥一下子就燒起來了呢?」

  羅旋一邊駕駛,一邊搖頭:「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簡騰還想問。

  卻聽見陳小白禿嚕一句:「不該打聽的事情,就不要問。竇家畔煤礦裡面到底有哪些人參股,你要不要去調查一下呀?

  你要是敢去問東問西的話,我敢保證,不出三天.王會計的旁邊,一定會多出來一個土堆,伱信不信?」

  簡騰嚇得伸伸舌頭,至此再也不敢言語了。

  6個輪的貨車,自然比2條腿行進的速度要快的多了。

  貨車往前行駛了,大約有2個小時左右,就追上了那些最後面的逃亡礦工。

  「師傅,能不能捎我們一段路?」

  礦工們聽見身後有車響,個個都趕緊避讓在路邊,朝著貨車招手,「師傅發揚一下風格,稍我們一段吧?」

  「師傅,你看這塬上,都能把人凍成球咧,您就行行好吧!」

  荒原上每到凌晨的時候,是北風最為溫柔之時。

  反而過了中午之後,無遮無攔在塬上就會狂風四起、風沙瀰漫。

  此時的風吹的人身上,真的如同刀刮。

  有點像那種鋒利的刮鬍刀片,輕輕的割在人的皮膚表層上的、那種輕微有點火辣辣的疼。

  「嘎吱——」

  羅旋踩下剎車,讓簡騰朝著路邊的這些礦工,宣布搭車的規矩:「每個人最少要撿上10塊拳頭大的土坷垃。接下來的路上,沒有經過司機的同意,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扒車!」

  「如果有人膽敢扒車的話,就用手裡的土坷垃給我狠狠的砸!如果土坷垃用完了,就用車廂里的煤一塊兒砸。」

  簡騰厲聲問他們:「都給我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這些體力不支、走的異常艱難的礦工,雖然說不明白貨車上的人,為什麼會提出這麼奇怪的要求?

  但長期的逆來順受,所養成的懦弱性格,還是讓他們整齊劃一的答應了這個條件。

  「或許,駕駛員師傅是擔心有人,會搶他車上的煤炭吧?」

  這些礦工們一邊撿土坷垃,一邊暗自都在這麼想。

  而在駕駛室里,簡騰宣布完搭車的規矩之後,他自個兒也不由好奇的扭身問,「羅旋哥,這是幾意思啊?」

  羅旋冷冷的回了他一句:「你要是能夠想的明白的話,恐怕你都能領導鄉親們,過上正興大隊那樣的好日子了。」

  簡騰不敢再問。

  倒是一旁的陳小白,他已經看出來了一些名堂了。

  考慮到這個簡騰,很有可能以後會是羅旋的左膀右臂,因此想和他搞好關係的陳小白,這才開口解釋道:「土坷垃在荒野上凍的鐵硬,但又不像煤炭那麼堅硬。

  用土坷垃砸在人身上,還有一種爆炸效果、還不用擔心把對方給砸死了。所以用土坷垃來砸人,最是合適不過了。」

  「砸人?」

  簡騰更疑惑了:「幹嘛要砸人?砸誰?」

  陳小白微微一笑:「砸那些黑了良心的人、砸那些自私自利、不管別人死活的人。」

  看見簡騰還要問,陳小白開始閉目養神:「你別問那麼多行不?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到時候,咱們就有熱鬧可看了。」

  貨車吱吱丫丫的,往前又行駛了約半個小時。

  此時的荒原上,又陸陸續續出現了一批又一批的礦工們。

  這些礦工頂風冒雪的,走了這麼遠。

  饒是他們身強力壯,此時這些礦工一個個的也是疲態盡顯、走起路來都是深一腳、淺一腳的。

  「喂,師傅剎一腳!」

  礦工之中,有人背著鋪蓋卷扭頭大喊大叫,「幫幫忙,捎我們一段路啊。」

  羅旋不理,依舊還是掛著三檔,跑的飛起。

  但只可惜塬上的道路崎嶇不平,這輛拉煤車上面,還有大半車廂的煤炭。

  這就導致貨車看起來開的很快,其實時速並不高。

  「喂,師傅剎一腳、停一下嘛。」

  那些礦工們一邊追著拉煤車跑,嘴裡一邊苦苦哀求,「這眼看著天都快黑了。如果咱們還不能走出這片荒原的話,那到了晚上不被野狼咬死、也得被凍死。」

  也有的礦工喊著,「老鄉,我認得你!你不就是黔西南的那個羅大棒嘛喂喂喂,停一下車,把我拉上噻」

  貨車油門轟鳴,繼續不管不顧的往前行駛。

  那些步行的礦工們,眼見對方不願意停車。

  一個個紛紛把自家背上的鋪蓋卷解下來,朝著車廂里扔。

  然後腳下發力,紛紛加速朝著貨車追趕而來他們這是打算,來個霸王硬上車啊!

  「扔下去!」

  陳小白從車窗處伸出頭來,朝著車廂里搭車的、那10幾個礦工吼道:「把他們的行李,統統給我扔下去。」

  搭車的礦工,其中有些人心善。

  見狀不由朝著陳小白,替車下的那些礦工們求情:「這位同志,你就讓他們搭搭車吧!反正車廂里,還有這麼多空餘的地方。」

  也有的礦工說:「駕駛員同志,你就行行好,捎他們一程.多費不了什麼油。」

  陳小白冷哼:「你現在看見他們可憐了?在食堂里搶工錢的時候,他們有誰曾可憐過你們?

  有誰,曾幫著把那份本該屬於你們的工錢,塞到了你們的手上?」

  看見車廂里那些礦工,由於他們性格懦弱、或者是內心還存有一絲良善。

  他們聽了陳小白的話,還在那裡猶豫不決。

  陳小白不由大怒:「把所有的行李都給我扔下去!誰要敢不聽話.老子就把誰給扔下去,別搭老子的車!」

  「剛才,老子看見你們落在隊伍的最後。」

  陳小白厲喝道:「現在親親熱熱叫你們老鄉的這些傢伙,當時他們可曾停下來等你?他們可曾伸出,去扶你們一把?」

  「憨包!傻子!二求!憨漢!」

  陳小白氣的吐血:「搶工錢的時候,沒人可憐你們。趕路,等你們走不動的時候,沒有人會停下來等你們!你們這些憨包啊」

  只見陳小白話音未落!

  車廂里的礦工們,紛紛撿起被貨車下面那些礦工,丟到車廂里來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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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便往車廂外面狠狠地丟了出去.

  現在,

  這些人終於明白過來了:為什麼這個貨車司機願意拉他們,而不願意拉走在前面的、這些礦工們了。

  ——落在逃亡隊伍最後面的,必然是體質最差的人。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些礦工,他們絕對是所有人當中,身體最為強壯的那一批。

  那麼反過來說:

  這一批身體最好的礦工,他們絕對是早上爭搶工錢的時候,下手最狠、搶的最多的那一批人!

  這些傢伙,他們的良心已經黑了、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人性。

  所以,他們不值得讓人同情。

  在竇家畔食堂里,早上搶工錢的時候。

  一剛開始那幾個礦工,還稍稍講規矩一些、他們還稍微隊率法有所顧忌。

  所以最開始、伸手去拿屬於他們的那份工錢的這些礦工,他們還沒敢亂來。

  而等到後面,占大部分的礦工們開始你推我擠、紛紛鑽上前去開始亂搶之後。

  從那個時候開始,食堂里的工錢分發工作,就全部亂了套!

  當張三搶了李四的信封,而李四找不到屬於他自己那一份工錢的時候。

  他就會去搶,上面寫著「王麻子」那個名字的信封

  如此一來,在多米諾骨牌效應之下,整個食堂里頓時亂作一團、打成一堆!

  從那個時候開始,這些人心中就徹底沒有了友情,沒有了親情。

  更沒有了老鄉的情誼,沒有了工友那種生死與共的情分了。

  既然他們都無人性,那何必還要管他們的生死呢?

  「砸!王大娃,先前在食堂里的時候,我找到了屬於我的那份工資,就是你給老子搶走的!」

  車上的礦工們,想到早上自己受到凌辱的那一幕幕。

  此時他們心中的無名業火,騰騰升起:「趙狗子!別以為我不知道,早上老子背後那一拳是你打的!」

  跟著貨車跑、準備跑扒上車的礦工之中,有人慌慌張張喊:「李二牛,早上我沒搶你的信封我記得、我記得是.那個誰誰。」

  李二牛怒極,抄起一塊煤炭就砸了過去:「還想騙老子?在礦井裡,我乾的活是最苦最累的。

  我們的工資拿的是一樣的,這些.老子也就認了!可今天早上的時候,我拿回自己的工錢,你憑什麼來搶?」

  用嘴巴罵著不解氣。

  李二牛將一塊土坷垃,狠狠地砸在對方的頭上:「還想騙老子?論起來,咱們還是遠房表兄弟哩!

  你既然不念老鄉情分、不稀罕咱們這點親戚關係。以後回到老家,咱們老死不相往來,你滾吧!」

  那人挨了一土炮,頓時怒了:「李二牛!眼看著天就快黑了、這天兒也是越來越冷。你真的見死不救?」

  「我救你妹!」

  李二牛冷哼:「你也知道天黑之前、走不出荒原會被凍死?先前老子走不動了,讓你拉扯我一把.當時你頭也不回的就走了!你可曾管過我的生死?」

  車廂後面打的一片亂糟糟、罵的鬧騰騰。

  而在車廂里,

  陳小白終究還是心善,只見他開口問:「羅旋,我看收拾他們一頓就行了還是拉他們一程吧?不然到了半夜的時候,荒原上的狼群出沒,那可就危險了。」

  「沒事。」

  羅旋專心致志的開著車,頭也不回的說道:「他們把礦上的小推車推走不少,什麼工字鎬、鐵鍬都有。上百號人聚集在一起,野狼群惹不起他們的。」

  「叫車上的人,現在用煤一塊兒砸。」

  羅旋吩咐簡騰:「這荒原上也沒樹,只有一些枯枝不耐燒。給他們扔點煤塊兒下去,半夜也好讓這些傢伙生上幾個火堆。」

  早上在竇家畔煤礦,爭搶東西的時候。

  那些現在正在走路的礦工們,仗著他們身強力壯,心又黑,下手又狠。

  所以煤礦裡面的小推車、工字鎬這些稍微值錢一點、又還方便攜帶的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

  現在倒好了。

  這些傢伙在荒原上,正好用的著。

  「嘭嘭嘭——」

  坐在車廂里的那些礦工,接到了命令之後,撿起車廂里的煤塊,就沒頭沒腦的、照著那些昧良心的傢伙砸了過去。

  一剛開始,被煤炭砸中的那些礦工,還在那裡大聲的跳腳咒罵。

  可漸漸的,那些傢伙也醒悟過來了:「李二牛,趕緊的,用煤塊砸我!快快快,砸啊,就算砸中了老子,我也不罵你!」

  為了激起對方砸自己的興致,

  這些人還不惜快跑幾步,好離車廂近一些:「趙鐵蛋,砸我.不不不,不要用土坷垃,用煤塊砸我!」

  為了好好收拾這幫子傢伙、以解心頭的憤懣之氣。

  羅旋低檔高油門,把這輛貨車的油門一腳踩到底。

  「轟轟轟——」

  一股股的柴油黑煙冒起,後輪捲起的沙石,如從裝修用的那種噴砂槍,猛烈的卷向跟在車屁股後面的那些黑心礦工們!

  太讓人生氣了!

  自己早上,辛辛苦苦的在每個信封里裝了120元錢。

  就是指望這些礦工們,能夠拿到屬於他們各自的工資、也好回家哺育他們的妻兒老小。

  萬萬沒想到啊!

  自己還是低估了人性之惡。

  可當時那種情況,自己又沒辦法像煤礦里正常發工資那樣:找一間小屋子,一個一個的叫礦工的名字,讓他們依次上前領取工資。

  自己偷偷給礦工人發錢,這種事情,又怎麼能見得光呢?

  萬般不得已之下,羅旋就只能在王會計提前寫好礦工名字的信封里,不管誰幹的活多,誰幹的活少,統統都裝上120塊錢。

  結果

  太讓人失望了。

  現在,在車下徒步走路的那些傢伙,他們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性、突破了做人的底線。

  那就把他們丟在荒塬上,生死由命吧!

  只不過這一幫子人多,算下來有100多號人呢。

  他們背上有鋪蓋卷、有食物。

  手中有小推車、有鐵鍬,還有工字鎬,晚上挖個地窩子、再燒上幾堆炭火堆,以便取暖、驅趕走野獸。

  想來今天晚上,他們是肯定要吃些苦頭的,但安全上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荒塬貧瘠,養不起規模太大的狼群。

  20來只規模的狼群跑過來,是不敢襲擊這麼多人的。

  而自己之所以要給他們丟點煤炭,讓他們燒火堆取暖。是因為這些人他們的心,黑是黑了點。

  但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一位倚門而盼的老母、都有幾個時時刻刻想念著他們的妻兒老小。

  如果這些礦工葬身在荒原上,那就會斷絕了他們身後,那一大家子人生活的希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但自己僅僅是一個普通人,還干不出那麼決絕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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