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大夢誰先覺（下）

  按照正常的情況，劉詩鈴在夢境裡是沒法自己「清醒」過來的，等到老夏「喚醒」唐寶娜，再通過娜娜的特殊旋律「廣播」，「喚醒」楊老三並處理完她的夢境後，才會來到小胖妞的夢境，把她「喚醒」。

  但沒想到的是, 劉詩鈴居然在老夏過來、娜娜的旋律奏響之前，自己先「清醒」了。

  ……

  劉詩鈴的夢境之中，已經很有寫實感，只剩一丟丟二次元風格的連綿叢山之中，她穿著那標誌性的黑底鑲金邊貓耳朵法袍，拿著長得和筷子一模一樣的短法杖, 指揮著巧克力、冰淇淋、檸檬茶等五大小戰士，和各種各樣黑糊糊的怪物作戰, 保護著數以萬計肥墩墩的兔子臣民。

  戴著法袍兜帽, 看起來有點圓滾滾的小魔法師，站在一隻長著四對、八隻翅膀的大老（mao）虎（mi）背上。

  那隻八翅坐騎，自然就是「蛋黃派」了。

  小胖妞那和小饅頭一樣的小手握著短法杖往前一指，大喊道：「蛋黃派，我們沖！消滅它們！」

  但腳下的八翅坐騎卻沒有動，而是回過大貓臉，忽然發出幾聲清脆的叫聲：「汪汪！汪汪汪！」

  雖然它現在長著八隻翅膀，體型比普通的成年老虎都要大一圈，但不管怎麼樣，臉還是一隻金漸層、胖橘貓的臉，怎麼也不應該發出狗叫聲。

  在夢境中，劉詩鈴也是覺得很突兀，皺眉道：「蛋黃派，貓咪要有貓咪的樣子，不要學狗叫，你又不是狗狗……」

  但說一半, 她忽然愣住, 和腳下的蛋黃派大眼瞪小眼, 然後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忽然「噢！」的喊了一聲，差點蹦起來。

  「我知道了，我在做夢！我是在做夢呀！」

  劉詩鈴大喊著，在夢中「清醒」了過來。

  其實在吃完晚飯，向坤打完電話，她們「崇雲村小隊」知道接下來要幫助向坤是要在夢裡後，劉詩鈴就自己跑去跟「蛋黃派」做「交代」了。

  她交代「蛋黃派」，到了夢裡，記得用暗號「汪汪汪」來把她喚醒。

  「蛋黃派」回復了「喵喵喵」表示明白了。

  這個過程，愛麗絲其實也有轉告給向坤，不過他並沒有太當回事。

  雖然以前就已經驗證過了，已在「超感物品體系」之中的「蛋黃派」確實能夠被接入「情注物」引發的特殊夢境中，但在的夢裡「蛋黃派」自己都是無清醒意識的情況，怎麼可能記得住小胖妞的交代，還去「喚醒」她？

  所以在把小胖妞她們帶入夢境後，向坤並沒有特意去帶「蛋黃派」，而且「蛋黃派」也還沒睡著。

  反正已經有娜娜的特殊旋律喚醒方案，這是可以確定的。

  但沒想到的是，在小胖妞睡著後沒多久，「蛋黃派」也在樓頂天台上睡著了，然後靠著和小胖妞的聯繫，直接就映射進了她的夢境中。

  更神奇的是，明明「蛋黃派」自己在夢中都沒有「清醒」，卻真的按照小胖妞之前的吩咐，發出了「汪汪汪」的狗叫聲暗號。

  而在夢中迷迷糊糊的小胖妞，竟然真的就被這暗號給「喚醒」了。

  在「情注物特殊夢境」中「清醒」，居然這麼容易？

  作為整個夢境的底層支撐，清楚地感知著小胖妞夢中發生一切的向坤，對此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小胖妞真是總能給她創造驚喜啊，雖然底層的能力架構都是他在提供，但上層的能力應用還是小胖妞這種天馬行空的「開發者」能帶來更有特色的創新和搭配。

  當小胖妞在夢中「清醒」後，周圍的一切夢境景象立刻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除了巧克力、冰淇淋等五枚「超聯物硬幣」的夢境投影，加上「蛋黃派」外，其他的一切，不論是那些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還是漫山遍野的大肥兔子，又或是腳下的山巒，頭頂的藍天白雲，全都消失不見。

  她和蛋黃派、五個硬幣超聯物戰士，看起來就像站在虛空中一般。

  「光頭叔叔要對付的怪物是不是要出來了？」劉詩鈴小臉上表情凝重，把短魔法杖夾在腋下，扯了扯兜帽兩側的帽繩，讓帽子口縮小了一點點，帽子頂上的貓耳朵也因此動了動，似乎這樣可以讓她覺得更有安全感一點。

  「蛋黃派，我們到前面看看。巧克力、冰淇淋，你們保護好左右，檸檬茶、沙琪瑪、綠豆餅，你們三個對著後面，注意警戒。」

  劉詩鈴說完，卻發現腳下的「蛋黃派」沒動，於地低頭看去，竟沒了她的八翅大貓咪坐騎的影蹤，她已經直接站在了一片虛無漆黑中。

  她又看向左右和前後，「巧克力」、「冰淇淋」等硬幣戰士也不見了，現在四周只有一片漆黑虛無，她雖然可以看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腳，但所有的光線似乎都被束縛在了她自己身邊，外界連光都被吞噬。

  「蛋黃派！巧克力！冰淇淋！……」劉詩鈴大喊著，又跑了幾步，周圍依然是一片虛無，沒有一點變化，看不到任何景物，也尋不見蛋黃派、巧克力它們。

  劉詩鈴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底的害怕和不安，高舉起手中的魔法杖，大喊道：「來自黑暗世界的……光頭叔叔的敵人大怪物！你在我的夢裡是嚇不倒我的！快把我的貓咪和戰士交出來！」

  「我喊三聲！你再不把它們交出來！我就不客氣啦！」

  「一……二……」

  「三……四……」

  「五……啊，喊過頭了！」

  劉詩鈴有些惱怒地一甩手中魔法杖，一道閃電從虛無中出現，噼啪撕裂周圍的虛空，帶來一瞬的光明。

  接著又是不斷雷電轟擊，電閃雷鳴，但閃電轟過後，周圍依然安靜、死寂，她什麼也沒劈到，什麼也沒消滅，仿佛一直是在和自己鬥智鬥勇。

  劉詩鈴心裡愈加的慌了，忍不住大喊：「光頭叔叔！烤雞翅姐姐！老仙姐姐！你們在哪裡？漂亮姐姐！小蘋果姐姐！你們在嗎？小螺絲！小螺絲！！」

  她喊了一陣，又停了下來，因為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自己可是立志要當「大魔法師」，而且是最厲害的那種「大魔法師」的呀，怎麼可以因為怕黑，因為一個人，就怕得一直喊人？這不是一個優秀「魔法師」的表現。

  如果被老仙姐姐看到的話，肯定要笑話她的，估計會說「小鈴鐺，來，你喊三聲『銀甲仙子姐姐』我就出來救你」。

  不行，太丟人了，要鎮定。

  那個什麼古人說的好，「修煉千日，打架一時」，她一直想著苦修魔法，有朝一日可以和光頭叔叔一起打怪獸，一起守護世界。現在機會終於來了，怪物都還沒見著呢，怎麼能這樣就被嚇到了？

  「我可是跟著光頭叔叔學魔法的！」

  「我可是劉詩鈴！」

  「我勇敢得很！」

  劉詩鈴完成了一下自我心理建設和鼓勵，一下子又重新振奮起來，拿著她的小魔法杖不斷地在虛空之中溜達，尋找著破局的方式。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雖然她並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但在心裡的感受，卻仿佛已經過了好多好多年一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振奮起的信心，又快速地消逝。

  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都沒有？

  會不會光頭叔叔和烤雞翅姐姐、漂亮姐姐她們打完怪獸，但是把我給忘了？

  她們忘了我還在這裡了？

  劉詩鈴不再到處溜達了，反正周圍都是一個模樣，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沒有。

  她蹲了下來，抱著自己的膝蓋，扯了扯帽繩，把兜帽拉得更緊了，小臉被兜帽的邊緣箍得圓圓的。

  「光頭叔叔……烤雞翅姐姐……快點來救我呀……你們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嫌我太菜了，不帶我一起了……老仙姐姐、小蘋果姐姐，你們在哪裡呀……小螺絲，我好害怕……媽媽……媽媽……」

  豆大的淚珠沿著臉蛋花落，啪嗒啪嗒地落下，融入腳下的虛無之中。

  一直感知著夢境的向坤瞬間破防，馬上就準備把小胖妞彈出夢境，讓她先醒過來。反正按照老夏、娜娜、楊老三那樣的夢境情況，少小胖妞一個影響並不大，頂多是時間長一點而已。

  哪怕是在夢裡，他也沒辦法忍受小胖妞受委屈。

  不過就在這時，向坤從其他夢境得到了反饋，心中一動，沒有立刻把小胖妞彈出夢境。

  一陣悠揚的風笛聲奏起，正蹲著哭得傷心委屈的劉詩微仰起腦袋，淚眼朦朧地聽著，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用法袍的下擺擦了擦眼淚和鼻涕，從地上站了起來。

  奏樂聲中，輕柔的女聲響起，熟悉的歌聲就像冬天的熱牛奶一樣，讓劉詩鈴整個人、整顆心都溫暖了起來。

  那種孤獨、害怕、絕望、自卑的感覺瞬間被衝散，如星辰般的眼睛又重新明亮了起來，握筷子魔法杖的小饅頭……小拳頭又有了力量。

  「漂亮姐姐！是漂亮姐姐嗎？漂亮姐姐你在哪裡？」劉詩鈴高聲道。

  沒有得到回覆，但歌聲依然在繼續，劉詩鈴倒也不再害怕了，甚至對於自己剛剛的表現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虛空中走著，她忽然撞到了什麼，哎呀一聲，法袍兜帽因為系得太緊，被捧了下後，把眼睛遮住了。

  她手忙腳亂地把帽子拉好，又蹲下來把碰掉的法杖撿起來，剛想做好戰鬥姿態，卻發現碰到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烤雞翅姐姐！」劉詩鈴高興地歡呼叫道。

  在虛空中出現的，正是夏離冰。

  她走到小胖妞面前，幫她整理了一下法袍兜帽，摸了摸她的臉蛋：「你哭了？」

  「啊！我沒有……我有……我是故意哭的，我要騙怪物出來，但是它沒上當，嗯，我故意的……」劉詩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怪物不一定是怪物的樣子。」夏離冰輕輕捏了捏劉詩鈴的臉蛋，牽著她的手，說道：「怪物是你夢裡奇怪的東西，你覺得不是你夢到的東西，比如我，比如這個歌，但是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這歌是誰唱的，而其他你不知道從哪來的東西，就是怪物。」

  劉詩鈴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反正身邊有烤雞翅姐姐，耳畔有漂亮姐姐的歌聲，她現在已經一點都不害怕了。

  「小鈴鐺，你看到什麼？」夏離冰問道，她穿梭於其他人的夢境，為的就是協助和引導她們發現夢境中「終極獵食者」所帶來的元素，所產生的夢境表達。

  她們在夢境中幫助向坤對付「終極獵食者」的方式，並不是在夢中消滅「終極獵食者」，那是做不到的。

  在向坤趁著「終極獵食者」吞噬良先生的時候，把它的「意識」裹挾進夢境中，暫時困住後，是需要老夏、唐寶娜、楊真兒、小胖妞、小蘋果她們來做夢境的「使用者」，用多種多樣的夢境表達方式，來呈現「終極獵食者」的意識結構、意識模式。

  在這個過程中，向坤和愛麗絲會不斷地收集、分析和建構「終極獵食者」的意識模型，但完成對其意識模型的建構後，就能夠直接通過「超感物品體系」，在「高維因子」的層面，對它的意識結構進行破壞，擾亂它控制分散世界各地、分散各個生物體內的特殊因子。

  如果做個比喻，相當於原本向坤穩妥的計劃是把「終極獵食者」世界各地所有的網線都給剪了，但前提要先在世界各地都安排好剪子。而現在卻是直接找到伺服器的地址，把伺服器給癱瘓了，把伺服器所在的機房線路給燒了。

  因為本身的生物構成不同，人類意識所建構的夢境，「終極獵食者」的意識會格格不入，但它被困於其中，也必然會嘗試產生影響，這個影響的夢境表現，就是向坤和愛麗絲進行轉譯和分析的接口。

  聽了老夏的話，小胖妞有些迷茫地微仰著腦袋，左看右看了一番，說道：「什麼也沒看到，黑漆漆的。」

  說著，微微緊了緊握著老夏的手。

  「那你能聽到什麼？」

  「聽到歌，好聽的歌，是漂亮姐姐唱的，我以前聽過……」劉詩鈴學著哼唱了兩句，不過毫無懸念地跑調了。

  「除了歌聲呢？」

  「好像……就沒有其他聲音了。」

  「你感覺一下，有沒有聞到什麼氣味？」

  劉詩鈴閉著眼睛動了動鼻子，咦了一聲，驚奇道：「好像有股焦味，好像什麼東西烤糊了。」

  「能分辨氣味在哪個方向嗎？」

  「在那！」

  劉詩鈴牽著夏離冰的手往前走去，周圍忽然有光亮降下，一片片建築出現。

  不是城市，也不是青山，而是一片到處冒煙的荒涼之地。

  沒有建築，沒有植物，各種奇形怪狀如泥塑的物體以各種扭曲的無法分辨的模樣呈現，天空也是蒙著一層灰土般的霧氣，看起來灰濛濛一片，天地皆灰。

  不過有幾個地方，卻是一片焦黑，不斷冒煙。

  「這些是什麼？」劉詩鈴好奇地看著周圍這片奇異荒涼的地方，不解地問道。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人的話，看到這場面，估計也還是要害怕一小會的。

  「這些應該就是『怪物』了。」夏離冰說道，「那些在冒煙的，應該是被你閃電劈到的。」

  「那我再把它們都劈了？」劉詩鈴仰頭問道。

  「不用，我們找到它就已經算完成了。我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夏離冰說道。

  她從唐寶娜和楊真兒的夢境一路而來，加上她自己的夢境，對比下來，小胖妞的夢境受到「終極獵食者」意識的影響是最大的，看來「終極獵食者」是把小胖妞當成突破點，在欺負小孩啊。

  當然，「終極獵食者」不知道的是，這個「遊戲」它根本沒有贏的可能，只有早敗和晚敗的區別。

  有夏離冰的陪伴和幫助，劉詩鈴膽氣愈足，也慢慢找到了在「清醒夢」情況下對自己夢境的掌控力，駕著「飛毯」，和夏離冰在這詭異的空間中暢遊。

  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圍的景物變化越來越多，她們找到了更多的「特異現象」，而環境也快速地往小胖妞所熟悉的區域變化，「特異現象」也越來越不明顯，開始藏於各種熟悉的環境之中。

  「那裡有人。」

  在銅石鎮的步行街盡頭，劉詩鈴看到了一個蹲在路邊，拿著遙控器在玩遙控車的小男孩。

  雖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劉詩鈴基本可以肯定，這個小男孩她不認識，不是她做的夢，應該是「特異現象」。

  於是她拉了拉夏離冰的手，小聲道：「烤雞翅姐姐，那個是不是怪物！」

  夏離冰沒有回答，拉著小胖妞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似乎聽到了腳步聲，玩遙控車的小男孩猛地回頭。

  那臉上只有兩個很大很圓的眼睛，但沒有眼皮，也沒有鼻子、嘴巴等其他五官，看起來十分詭異。

  小胖妞被嚇得身體一抖，停了下來，下意識地往老夏大腿後面藏，但似乎想到自己「大魔法師」的身份，以及這裡是她自己的夢境，又重新壯著膽站了出來，用另一手拿著魔法杖指向那只有眼睛的小男孩，想發道閃電劈過去。

  夏離冰卻是伸手按下了她的法杖，看著那眼中有驚恐之色的小男孩，說道：「他不是怪物。」

  「媽媽，我媽媽不見了，我媽媽呢……」小男孩拿起地上的遙控車，驚慌失措地往遠處跑去。

  隨著他的奔跑，身體越來越大，他的聲音也變得奇怪，又粗又沉，像有什麼金屬顆粒在摩擦，喊著的話內容也變了：

  「老師……我們的研究要成功了……我沒有辜負你的信任……我都是用公司的錢……沒有沒有浪費國家的資金……」

  「老何，放心吧，那些以人血為食的畜生，我會把它們抓起來的，我們的國家，沒有它們的藏身之處。」

  「小雪……你騙我……」

  「向坤，不用管我的死活，去做你該做的事。」

  「向坤，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