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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頁

2023-09-05 06:17:21 作者: 弱水千流
    再之後,就有了吳曼佳從泰安監獄下班回到家,與韓錦書久別重逢的一幕。

    「你從始至終,都沒有原諒過我,對不對?」

    韓錦書只聽得見自己的聲音,平靜,淡漠,刻意輕描淡寫,努力不泄露出表象之下的濃濃苦澀。

    小小的客廳驟然鴉雀無聲。

    片刻,吳曼佳看著韓錦書,很奇怪的歪了歪頭,回答說:「為什麼,說『原諒』?」

    韓錦書眸光突的一跳。

    「錦書。」為了把這番話說得連貫,吳曼佳音調平緩,每個咬字發音都很用力,「那件事原……原本就和你無關,你沒有犯過任何錯,談什麼『原諒』。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我已經……差不多……都忘掉了。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怪過你,你也不要再,責怪自己。」

    聽吳曼佳這麼說,韓錦書泛紅的雙眼再次模糊。她有點失控,語無倫次道:「我怎麼可能不責怪自己?曼佳,我理解你當初想要換個環境生活,所以離開蘭江,可是為什麼你連我都要躲著?為什麼要讓我滿世界都找不到你?我只是……我只是希望做些什麼而已。」

    吳曼佳朝韓錦書彎了彎唇,輕聲道:「我已經說了……你不要怪自己。你還記得我,我很高……高興。我現在過得很好。你依然是我最喜歡,也最重要的朋友。」

    「曼佳……」

    吳曼佳卻已經移開落在韓錦書臉上的視線,轉而看向了吳母。她說:「媽媽,我明天還要早起……去工作。外面天黑……黑了,你送錦……書他們,下樓吧。」

    韓錦書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動了動唇,還想說什麼。

    背後的言渡卻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胳膊。

    韓錦書回過頭。

    言渡看著她,眸色深沉,徐徐搖了搖頭。

    「……」

    韓錦書頓悟,言渡這是在讓自己不要再做無畏的糾纏。只好用力咬了咬下唇瓣,閉上了嘴巴,眼睜睜看著吳曼佳轉過身,走進那間漆黑一片的小臥室。

    輕輕一聲「砰」。

    臥室門被吳曼佳反手關死。

    吳母沉吟了會兒,邁開步子走到韓錦書身旁,抬起手,輕輕摸了一下韓錦書的腦袋,就像很多年前時常做的那樣。

    韓錦書再也控制不住,捂著臉抽泣起來,低聲道:「阿姨,對不起。如果那天曼佳沒有幫我值日,她的人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傻孩子,在胡說什麼呢。」吳母眼底閃爍著淚光,道:「當年曼佳跟我們說得清清楚楚,是她主動提出要幫你,你拒絕了兩次,她再三堅持,你才提前回的家。曼佳出意外,和你沒有任何關係。這些年,曼佳從來沒有怪過你,我們也沒有。」

    韓錦書用力擰眉:「那為什麼曼佳不願意讓我幫她做修復?」

    吳母長嘆一聲,說道:「離開蘭江以後,她把自己的名字都給改了,就是想徹底擺脫那段過去。她根本沒有勇氣面對你,沒有勇氣面對當年蘭江的所有人事物,甚至沒有勇氣,面對曾經的自己。」

    話音落地,韓錦書忽然失語,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回去吧,錦書。」吳母說,「凌城不是什麼好地方,以後也別再來了。」

    「阿姨……」

    「走吧。」

    最後,言渡牽著韓錦書的手,把她帶出了吳曼佳的家門。吳母把三人送上他們停在小區門口的越野車,隨之轉身離去。

    車門關嚴,宋欽踩下油門。

    夜色中,車輛前進的方向路燈明亮,白玉蘭街14號被遠遠拋在了暗無天日的後方。

    隨著這陣刺耳的引擎聲響起,韓錦書癱坐在越野車后座,只覺自己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全身力氣都被抽空一般。

    這些年,她一直在找吳曼佳,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盡最大努力給予吳曼佳補償。

    可是如今,好友雖然再次現身,卻與當年那個柔中帶剛、對生活充滿希望與熱情的少女,判若兩人。

    韓錦書閉了眼,抬起右手摁住額頭。

    現在的吳曼佳,佝僂著瘦弱的背,蓄著長長的劉海擋住臉上的疤痕,眼神怯懦,畫地為牢。

    韓錦書突的開口,苦笑著說:「快十年了,她還沒有走出來。」

    言渡修長的五指收握,輕輕捏了下韓錦書微涼的手,淡淡道:「心理層面的創傷,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痊癒的。」

    聞言,韓錦書認真思索須臾,想到什麼,忽然轉過腦袋看言渡,眼神一亮:「或許,我們應該給曼佳介紹一個心理醫生?」

    言渡:「真正有病的人,通常最排斥看醫生。」

    「確實是這樣。」

    韓錦書回憶著今天見到的吳曼佳,苦惱極了,「而且看曼佳今天的狀態,她連我幫她修復容貌都不願意,肯定也不會接受什麼心理治療。那怎麼辦?難道就放任她一直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嗎?」

    言渡食指繞起韓錦書垂落的一絲黑髮,隨意把玩。片刻,他掀起眼皮看向她,平靜地說:「或許,吳曼佳在等一束光。」

    韓錦書費解:「什麼光?」

    言渡說:「活在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其實都在等自己的一束光。吳曼佳在等待,一個能讓她心甘情願,主動走出陰霾的一束光。」

    韓錦書聽見這文縐縐的荒唐說法,又是無奈沮喪,又是覺得好笑。

    她嗤笑一聲,苦中作樂地換上揶揄口吻,打趣他:「這位先生,有時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看過很多言情小說。居然還搞『救贖文學』那一套,相信愛情可以救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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