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故鄉的雪

  「前面那個路口左轉。」送西野七瀨下車後，橋本奈奈未提醒了計程車司機。

  頭髮灰白的中老年大叔輕輕的應了一聲，剛剛開出一段距離，打了轉向燈，平穩的轉過彎，結果后座的另外一位長發年輕女乘客就喊道：

  「師傅，停一下，這裡就行了。」

  白石麻衣付了車費拉著橋本奈奈未一同下了車。

  「幹嘛在這裡下？」

  「不就多走幾步路嗎？」

  白石麻衣說著卻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你做什麼？走反了吧？」

  只見白石麻衣靠在牆邊，壓抑著語調說道：

  「你看娜娜賽旁邊的那個男人，又高又帥，身材又好，衣服也穿得好看。那輛車的標誌應該是賓利吧，高富帥啊高富帥，我想我們都低估了這位怕生內向的大阪女孩哦！」

  白石麻衣語氣幽幽。

  橋本從商店牆角探出腦袋，果然看到西野站在公寓門前與一位高個子的男人交談著什麼。

  「你是不是想像力太豐富了點？可能是長輩、親戚、熟人什麼的也說不定，況且他們也只是正常的聊天，又沒有什麼親密的舉動！」

  「我可不信，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要說他們之間沒點貓膩誰信？難怪葉蕭會迷上她，這釣男人的本事我是自嘆弗如！」白石麻衣唇角彎了彎，眼裡波光閃爍。

  忽地拿起手機，對著那邊的一男一女「咔擦」一聲拍了張照片，俄而覺得不滿意又補拍了兩張。

  「你在做什麼？不會是要拿這照片給葉蕭看吧？」橋本奈奈未瞧著白石麻衣臉上那狐狸般狡猾的笑，漸漸感覺自己已經看不懂她了。

  「你真的對葉蕭———」

  「鬼才喜歡他，不過是看娜娜賽過著這麼舒心的日子，心頭膈應罷了。明明就表里不一，到處勾引男人，為她出錢出力，結果表面上還要裝作一副清純無辜的白蓮花模樣，最討厭這樣的女生了！」白石麻衣振振有詞的將手機收了起來。

  「可是萬一你誤會了呢？結果卻因為你拍的照片引起了葉蕭的誤會，那———」橋本奈奈未突然對西野七瀨未來即將面對的遭遇感到同情起來。

  如果西野真的喜歡葉蕭，而葉蕭又真的因為白石拍的照片對西野產生了誤會，那後果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樣做.真的有點卑鄙，就像八點檔狗血言情劇裡面的劇情一般，白石麻衣徹底的淪為了劇中陰險毒辣的反派女二。

  「誤會？就算真的誤會了又怎麼樣？真正的愛情怎麼可能會因為這幾張照片而毀於一旦呢？娜娜敏，你認為我說的話有道理嗎？」

  見西野七瀨反身進了公寓，再也沒有什麼可看的內容，白石麻衣才回身往自己租住的公寓樓走去。

  橋本奈奈未緊緊地跟了上去。

  「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這世間人與人的相遇、相知、相戀甚至結婚生子、出軌離婚之類的事情，大抵都可以總結為緣分二字。而緣分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如天上的浮雲、水中的浮萍，就像這空氣中的風一般是無從捉摸的東西，蝴蝶扇動翅膀引起颶風，任何一點微小的因素也會在男女二人的關係中產生重重無法預測的後果。」

  橋本奈奈未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感情，自己見過的也有不少，年輕氣盛驕傲敏感因為一點小小的口角誤會而導致分手決裂。在看過的電視劇小說影視作品裡面，男女主人公因為各種陰差陽錯甚至一個小小的誤會而導致錯過一輩子到死都沒有澄清的機會？

  白石麻衣的行為看起來很小，實際上產生的後果誰也無從預料。

  「我覺得這麼做不大妥當。」她委婉地勸道。

  「娜娜敏，你到底是站在我這邊？還是西野那邊的？」白石麻衣扭頭，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

  「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的。」橋本奈奈未滿心苦澀，眼睜睜的看著白石麻衣走向歧途卻無能為力。

  「那不就得了。」刷卡開門之後，兩人上了樓，進入了合租的那間公寓。

  白石麻衣換了身外套，然後又戴上棒球帽和平光眼鏡，整理了一下儀容，步履匆匆的朝門口走去。

  「剛回來你就要出去？」橋本剛剛拿了換洗的衣物準備去沐浴，結果就看到室友如一陣風般略過她的身邊。

  「我還有有點事，今晚可能不回來，你好好休息，注意幫我保密啊！」白石回頭，討好地笑道。

  「你這樣萬一被拍到了怎麼辦？」

  「所以我才偽裝了啊，而且我們現在也沒什麼名氣，八卦雜誌的記者也不是傻子，勞心費力地拍到了我們的照片也不會增加什麼收入，估計寧願去拍AKB48也不會來拍我們吧，你就放心好了。」白石麻衣非常篤定地說道。

  「而且，就算被拍到了，我也可以說是和二期生堀未央奈的關係很好，過去找她玩，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你這———」

  橋本奈奈未第一次見識了女人說謊的本事，真可謂登峰造極無人能及！

  「我走啦！」

  白石麻衣推門而去，橋本原本強裝的笑容一下子崩裂，她渾身無力地坐在沙發上，心中五味雜陳。

  不用問也知道白石麻衣又去找那個男人了，原本在那次用吹風機砸破了葉蕭的腦袋之後，雙方之間已經告一段落，涇渭分明，不可能再產生牽扯。

  她也暫時的舒了口氣，以為終於可以和白石麻衣安靜地過著日子，一心一意努力的為了乃木坂46和自己的偶像生涯而奮鬥。

  可是自從白石的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欠了高利貸，白石麻衣心軟之下向那個男人借了錢，兩人原本斷裂的關係就再次聯結起來，而且是比以往更加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

  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即使原本沒有感情甚至彼此憎惡，可是隨著深入交流的時間長了，即使精神上還有距離，可是身體上已經緊密的結合在了一起。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白石麻衣會對葉蕭產生某種奇怪的情感一點都不意外。

  但白石麻衣現在的舉止，與西野針鋒相對，故意阻撓西野和葉蕭約會，偷拍西野與別的男人照片，夜晚主動的跑去葉蕭家裡。

  種種詭異而不合常理的行為，說明那個男人已經不知不覺間在白石麻衣的心裡占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

  那或者並非喜歡，又或者與愛情無關。

  可是白石麻衣已經徹底的陷入到那個男人中去了，或者她自己還沒有察覺。

  胸口就像灌入一盆沉重的冰水，冰涼的窒息感蔓延到四肢，橋本奈奈未竟然覺得這溫暖的東京變得如冰涼的北海道般寒冷了。

  他想起自己的家鄉旭川，前天弟弟在line上給她發來照片，已經是一片冰天雪地、銀裝素裹的畫面了，還在問她聖誕節會回來嗎？

  聖誕節是無法回去的，因為沒有假期，想回去也不可能，可是新年（元旦）一定會回去的。

  她問弟弟想要什麼禮物。

  弟弟說什麼都不需要，只要姐姐回來一家三口熱氣騰騰地吃個飯就行了。

  姐姐辛苦了！

  身為初中生的弟弟已經過早的懂事了，不像別的同齡孩子還在家長煩惱的叛逆期。

  就連媽媽也這麼說。

  她真的擔當不起，父親早逝，身為家庭主婦的母親不得不擔起養家的重擔，到超市、料理店等場所打零工，終於不堪勞累而病倒。

  她曾經討厭過那日益敗落的家鄉和逐漸蕭條的商店街，漫長冬季的寒冷和漫天單調的雪景，那樣的枯燥而壓抑，氣氛低落的家庭，調皮搗蛋的弟弟，平凡而乏味的校園生活還有那在記憶中漸漸遺忘的父親。

  令人窒息！

  她想逃離那裡，逃離旭川，逃離北海道。

  逃離家鄉。

  逃離那被白雪覆蓋的冰天雪地。

  還有那個永遠讓人感覺不到生機死氣沉沉的家。

  一直待在那裡的話她會死的！

  她開始嚮往東京的自由和繁華。

  後來她終於考入東京的武藏野美術大學，如願離開了那個生養她的地方。

  私立大學高昂的學費讓母親終日憂心忡忡，終於再度病倒，醫生囑咐再也不能承受長時間的體力活動。

  弟弟的學費，一家人的用度，這一切突然沉甸甸的壓在了她那稚嫩的肩頭。

  再也無法安心的上學，當別的同學還在恣意的享受著那自由美好的校園生活。

  她只能是逃課出去打工，為了節省理髮的費用甚至跑去做了髮型模特，灰頭土臉的穿梭於便利店、居酒屋、烤肉店、小酒吧這類的經營場所，東京到處都留下了她打工的身影。

  曠課、掛科、補考、重修、處分、開除亦或是畢不了業……

  被老師談話。

  她不是天才，只是一個比普通人感性一點、敏感一點、聰明一點的平凡人類，在繁重的打工和沉重的學業之間她無法維持平衡。

  偶然通過乃木坂46的選拔之後，向事務所說明自己的情況，得到了一筆龐大的簽約金，她將自己賣給了索尼音樂，賣給了秋元康。

  最終，她選擇了退學。

  後來，她在東京的車站偶遇了高中時的前男友，高中籃球校隊的成員，彼此無話，相視一笑，一切隨風走遠。

  記憶中的陽光少年就像旭川鋪天蓋地的雪消融在了東京溫煦的斜陽中。

  在遇到白石麻衣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女生。

  然而現在，這一段感情也將隨著心情的波動和記憶的泛濫戛然而止。

  夜未央，一切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