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3章 遺憾

  「在過去，我們配合國家積極地參與了西部大開發戰略，以及高速公路等基建事業，給我們的回報也相當豐厚。譬如光伏產業，西部光照工程直接拉起了我們在光伏電池領域的技術升級和話語權，然後天眼工程讓海視也一躍成為全球安防領域的霸主，高速公路就不說了，光是讓我們收過路費就相當於養老保險。」

  蘇遠山慢條斯理地說著，微微一笑道：「而今年年中，省內又遭遇了大地震，雖然災後重建幾乎沒我們的事，但重建之後的消費潮紅利，我們是享受到了的。」

  眾人紛紛點頭。

  災後重建最「吃香」的主要還是建築單位以及後面跟著的一整條產業鏈，遠芯作為半導體科技企業，確實是不搭邊。但在地震的時刻，無論是YOS的地震預警也好，還是華遠的五月促銷季也好，是確確實實地讓有些人幸運地躲過了一劫。

  就更不用提遠芯在早幾年前的百校計劃了——遠芯修的學校，一所都沒出事。甚至因為遠芯夠豪爽，百校計劃覆蓋範圍夠廣，以至於學校這種一出事就是天大事的地方，幾乎在地震中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再加上遠芯地震當天就宣布了捐十個億用於抗震救災，隨後更是捐贈了無數的物資……

  老百姓嘛，向來是講究樸素的恩怨思想的。別的地方不說，起碼省內老百姓，要買東西，反正是指著遠芯的牌子買。

  ——要知道，即便山城分了出去，省內都還有八千萬人口呢！

  「拿迷信來說，這些就是我們之前結下的善緣，現在有了回報。而今後的善緣怎麼接，往什麼地方接……就是一個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要知道，股市是不會騙人的。奧運開幕式第二天，股價就開始猛漲，其中帶頭漲的不是普通股民，而是資本——還是海外資本。」

  「這意味著，無論是國際還是國內，對於國家未來的發展，都是看漲，且相當看漲。」

  蘇遠山慢慢地說著，眾人也都認真地聽著。

  他現在已經極少參加企業方面的會議，就算有參加，也是帶個耳朵去，頂多關鍵業務的時候問一問，極少站在高處，高屋建瓴地對經濟對形式發表看法。

  說白了，這些話，他一般都是在執行董事會上說。

  今天他講出來，自然是因為在座的這些部門，特別是精衛和海視這兩個部門，都是完整的子公司架構，是可以隨時分出去獨自翱翔的。而這兩家的部門領導，又都是干技術和設計出身，成長階段純粹是靠的技術和遠芯龐大的背書來完成碾壓的……因此相比一般的企業，特別是那些從「小作坊」成長起來的企業和競爭對手，他們對大方向的把握和認識，在「市儈」這一方面是有所欠缺的。

  當然，這蘇遠山完全能理解——換成是他，有遠芯這麼大一座靠山在背後，有執行董事會這麼牛逼的一個「智囊團」負責把脈，也會遵從本性，把精力放在產品上的——畢竟這也是一條被證實了可行的道路。

  「今後，大家要多思考一下，國家的方向是什麼，以及應該是什麼——現在再讓國家來配合我們不顯示，但我們一定程度上還是可以影響一些政策和方向——只要是這個方向有利於家國。我們和國家是共生共存的關係，我們所有的成就，很大一部分取決於這個國家高速發展所帶來的紅利，而不是我們有多麼牛逼，多麼會做生意——我想龔總對此可能認識得很清楚。」

  龔總便輕輕咳了一聲，笑著點了點頭：「確實，就如同山總說的那樣，光是天網工程就能養活我們了……而且啊，還有很多企業都是在國內賺錢，然後國外賠本……」

  「嗯，產品沒有核心技術支持，也沒有品牌優勢，當然只能這樣搞才能有出去搶市場的機會。」蘇遠山說著就感慨了起來。

  國內的企業，除了那些出口型企業，國內的消費產品，譬如家電，個人PC這些，由於沒有核心技術，也沒有品牌優勢，要想打入國際市場是真的難於上青天……特別是傳統的筆記本領域，除了遠芯之外，其他的，包括成電高科都不得不依靠成本優勢去海外與Dell惠普等老牌企業廝殺。

  而遠芯之所以除外，一方面是遠芯品牌已經不輸給那些老牌PC廠商，另外一方面，遠芯也占了WinOS和朱雀系列處理器的便宜，在YX架構下，沒有競爭對手。

  「好了，我就說到這裡，段總。」

  *

  *

  會議結束後，何薇隨著蘇遠山回到了四合院。

  「辛苦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蘇遠山替何薇倒了一杯咖啡，笑眯眯地望著對方：「國橋最近在幹嘛？」

  「工作唄，還能幹嘛？」何薇抿嘴一笑：「隨著廣電那邊政策放開，現在機頂盒業務是越來越難做了。他一天到晚著急上火的……」

  「讓他別急，急也急不來——話說我們不是還有歐洲市場麼？不要老盯著國內嘛。」

  「歐美市場也惱火，一方面移動網際網路發展太快，另一方面智能網絡電視也興起了……機頂盒被夾在中間確實有點難受。」

  「嗯，機頂盒的處境確實有點尷尬。只能看和運營商多合作，走設備供應商路線……但這樣一來，挑戰性就不高了，全靠關係。」

  「唉，就是，我也這麼勸的。」何薇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

  蘇遠山便哈哈一笑起來。

  連何薇這個金牌營銷顧問都無計可施，可見機頂盒市場確實沒有多少可操作空間了——當然，利潤肯定是有的，而且還很豐厚。

  但孫國橋作為山總的同學，老婆又是遠芯的營銷總裁，這麼牛逼的條件，如果只是維持「業務」，孫國橋顯然是有些不甘心，也有些著急的。

  「反正不要著急，實在不行我們想點其他業務來搞，沒有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你說是不是？」蘇遠山隨口說道。

  何薇馬上便眨了眨眼：「山總給指條路？」

  蘇遠山失笑：「我朝哪指？」

  「……」

  兩人便是一笑。隨後，蘇遠山看了一眼門外，沉吟了幾秒後輕聲道：「何薇，你接下來的工作忙不忙？」

  「嗯？山總你直接說。」

  「嗯……那我就直接說了，過段時間我要去歐洲，如果你不忙的話，跟我去看看。」

  何薇怔了一下，隨即抿起了嘴。

  沉默思索片刻後，她輕聲問道：「然後呆在那邊嗎？」

  「是的。」蘇遠山點頭，臉上升起一絲歉意：「但不需要呆多久……我和陳總，老段的想法是，歐洲業務，連帶非洲業務，我們得捆綁打包在一起。」

  「以前我們的業務主要分為歐美和亞太，但現在看來，隨著經濟形勢的加快，已經我們業務範圍的增加，單單靠卡特一個人，一個部門，很難完全掌控歐美的市場。因此，接下來的海外戰略部署，會選擇集中對歐，對美，兩地分別展開重點擴張，卡特就主要負責美洲。」

  「至於為什麼要把歐非連在一起……除了地理地緣因素之外，還有就是，在現目前，我們是需要藉助里昂那邊的幫助才能在非洲順利展開工作的。」

  「而且你是負責全面工作，包括半導體，手機，通訊技術，電消產品等所有業務……」

  何薇聽了便輕輕地吸了口氣。

  這就相當於，遠芯要成立一個copy過去的歐洲分公司，讓她當分公司的總裁。

  「之所以考慮你去……我也就明說了吧，首先是你的能力，你是遠芯唯一接觸過所有領域的高管，其次那邊是重市場推廣，而不是重研發，這是你的強項。最後……」蘇遠山說著頓了頓，含笑望向何薇。

  「最後是什麼？」何薇有些好奇起來——在她看來，這兩個原因就已經足夠了。

  「最後當然是你是女性了。」

  何薇：「……」

  蘇遠山意味深長地一笑：「歐洲比老美那邊還要政治正確，你過去，顯然能夠獲得意想不到的支持。」

  ——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無論是言論的邊際也好，還是某些思潮也好，都在以超越以往十倍百倍的速度在發酵和擴散著，並因為制度的原因而逐漸變成了政治正確。作為一個普通人，蘇遠山看得有點煩，但作為一個企業家，蘇遠山非但無意與這些「政治正確」做對抗，相反的，利用政治正確才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何薇聽了哭笑不得：「這是哪門子的歪門邪道啊？」

  蘇遠山哈哈一笑：「你別說，在那邊還真不是歪門邪道，你過去之後就能體會到了。」

  頓了頓，蘇遠山繼續道：「當然，這只是我們目前的考慮方案之一，嗯……你也可以理解為，是最優的方案，但一切尊重你個人的意見。」

  何薇點了點頭，抿著嘴沉思了起來。

  她完全相信蘇遠山所說的「尊重你的個人意見」不是客套話，而是蘇遠山的的確確地是這麼考慮的。

  然後，她也明白，如果要借著這次奧運的經濟騰飛趨勢，迅速在歐美打開更好的局面……目前的方案確實是最優的，自己……確實也是最優的。

  數秒後，她微微點頭，望向蘇遠山：「那卡特的意見呢？」

  「卡特沒有意見。」蘇遠山輕輕呼了口氣。

  卡特作為執行董事會的第一個老外，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老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被遠芯的領導層所同化了。

  說句不好聽的，卡特作為執行董事，早就已經站在了遠芯管理層的金字塔尖，如果還琢磨計較而不是以遠芯的業務發展為重，只能說他是不配坐在那位置的。

  「我就怕國橋有意見。」

  「……國橋的覺悟總不至於比不上卡特吧？」

  「哈哈，那就行了。你看你接下來的工作怎麼安排，然後你的接班人怎麼安排……聽你的。」

  「好。」何薇乾淨利索地點頭，同時掏出手機。

  當查看了一條新的消息後，她眉頭微微一皺。

  蘇遠山略微有些好奇地看著她：「怎麼？」

  「沒什麼，有個代言人……似乎訓練的時候除了點問題，舊傷復發了。」頓了頓，何薇有些遺憾地道：「跨欄冠軍，你知道吧？」

  蘇遠山微微一怔：「劉翔？」

  「嗯。去年的時候，他拿到田錦賽冠軍後我們就簽約了手機代言……廣告效果也不錯，那時候大家都覺得今年他狀態最好，極有可能奧運奪冠……」何薇又看了一眼手機，眼中無不遺憾：「不知道這次受傷會不會影響……要是影響的話……可就真有點遺憾了。」

  蘇遠山輕輕嗯了一聲。

  他知道，肯定會影響，也肯定會遺憾。

  而且……這個遺憾不是劉翔本人的，而是……另外一種遺憾。

  蘇遠山不知道這一世普羅大眾的心態到底相比較而言「健康」了多少——因為從經濟和科技以及輿論來看，如今的國內比起蘇遠山記憶中的歷史上好了不知道多少……就算再有對國家狀況不滿的言論，也會因為有強大的領域做對比而能滿足人們的自豪感。

  譬如晶片，就再沒人說沒有國產的了，譬如在作業系統，也沒人說了——當然也有傻逼說WinOS和YOS是基於unix的……只不過這種人一冒頭就會被萬眾唾棄。

  但奧運不一樣。

  從開始申辦奧運到如今，經歷了漫長的等待，再加之開幕式如此的「輝煌」，讓所有人對每一塊金牌都充滿了渴望。

  更何況……那是賽場退賽。

  所以，鋪天蓋地的輿論和罵聲，蘇遠山記憶猶新——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們罵的那人，是打破了黃種人跑不贏黑人是宿命的英雄。

  沉默許久後，蘇遠山深深地吸了口氣。

  「一個運動員，面臨人生中最重要的戰場時舊傷復發……這已經不是遺憾了——我記得，他的教練不是一直說他狀態很好嗎？」

  「這個就不太清楚了……」

  蘇遠山緩緩嘆氣。

  「你去看看具體情況，如果真不行，就準備一下退賽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