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 重病猛藥

  在一片茫然又帶著驚恐的眼神中，特別是他明顯感覺到了張建軍的緊張和失措後，他在心中嘆了一聲，想到了十四年前，張建軍抱著一個公文包，心急火燎地到江陰廠製版，準備搞個收錄機廠的一幕。

  那時候，張建軍剛剛從海南那邊賺了點錢，然後便回到了他從小長大的電子廠，把搖搖欲墜的電子廠包了下來，打算帶著一干父老鄉親重整旗鼓……

  當時遇到江陰廠這邊的Protel出問題，還是前來推銷YXEDA的蘇遠山幫他現場設計了一張版圖，還順帶給他加了點小功能……喜得張建軍當晚無論如何也要請蘇遠山吃飯。

  也就在當晚，蘇遠山說服了張建軍和王朝新，從此眾芯成立。

  在眾芯創建伊始，張建軍便一直是股東之一，甚至還一度是最大的個人股東。

  而後，隨著遠芯涉足VCD產業，蘇遠山一句話，又把張建軍叫去了搞盜版光碟，從而讓他有了接觸娛樂產業的機會。再然後……便是遠芯涉足影視傳媒，鼎新成立。

  在這十幾年中，或者說，從蘇遠山在張建軍面前「露那一手」開始，這位張老哥便對蘇遠山言聽計從，從來沒有過質疑。

  蘇遠山，終究還是個念舊的人。

  「大家都先考慮考慮鼎新今後的發展，張哥，你們還有什麼要講的麼？沒的話……要不先散會？」

  在看了眾人一圈後，蘇遠山望向張建軍，臉上帶著一貫的微笑。

  張建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連忙點頭：「沒事了，那就先散會。山總說的，大家都聽清楚了，下去都寫一份報告，散會。」

  *

  *

  五分鐘後，董事長辦公室。

  已經習慣了坐在諾大辦公桌後的張建軍現在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面對著一臉嚴肅的蘇遠山，他雙手握在一起，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張老哥，有些線，是不能踩的。」

  「是是是。」

  「不是你說一句是是是的問題。」蘇遠山眉頭深深地皺在一起，沉默幾秒後長嘆一聲：「你知道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外人。」

  聽到這句，饒是張建軍已經年過半百，可謂人老成精了，但他依舊抑制不住地會選擇相信蘇遠山。

  這麼多年來，他想得很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現在身家億萬，且高居人上，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十幾年前和眼前這位的萍水相逢。

  而蘇遠山這麼多年，也確實沒有把他當「外人」——這麼多年，他看了太多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為了一丁點利益就把合作夥伴給擠走，恨不得吃干抹淨。

  但蘇遠山從來不是，至今，他都保留著眾芯的相當一部分股份。以及眾芯「遠芯化」後的遠芯分紅股。

  「山總，我明白的。」

  「嗯，那麼……你就應該知道，鼎新，它從基因里，就應該帶著遠芯的血統。不然，它區區一個成立不到十年的傳媒公司，憑什麼與索尼影音合作？憑什麼成為國內第一大發行商，憑什麼成為兩個市值上百億的網際網路公司的投票權股東？」

  蘇遠山的一連串反問，讓張建軍的汗再次冒了出來。

  「而鼎新在這幾年幹的事卻是什麼事？你們在HK，是要影響HK影視行業，是要改變HK影視行業乃至整個影音娛樂圈的，是要成為標杆的！而不是受到HK本地這些鄉巴佬的影響，把那些狗屁潛規則全部學了個遍！甚至你們還變本加厲，竟然敢送旗下藝人給Official！」

  說到這裡，蘇遠山聲色俱厲：「不要告訴我，如果不是鼎新察言觀色主動送上門。你張建軍的名字擋不住混帳要求，你張建軍的名字擋不住，我蘇遠山的名字也擋不住？我就真好奇了，誰有這滔天大膽敢把把柄送到我手裡。」

  「你真以為人家說我蘇遠山手眼通天是假的？你看遠芯這麼多年了，誰敢來惹？一來是因為遠芯有地位，二來，是遠芯從骨子裡就是一個行的端、站的正、有底線的企業。」

  「我蘇遠山也好，陳總也好，段總也好，席總也好——遠芯執行董事會的每一個成員，推薦考量的第一標準就是不能瞎搞。」

  「老萬今年提了一嘴讓你也進執行董事會，讓他好每次回來好有個伴，結果直接便被人一口否了。原因你不知道？」

  張建軍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地冒冷汗。

  是的，他確實在積極謀求進入執行董事會——無論是從他的歷史地位也好，還是如今鼎新的影響力也好，他其實都已經具備了進入執行董事會的條件。

  特別是歷史身份，要知道，他可是眾芯的創始人之一啊！而同是眾芯創始人的王朝新則是執行董事會成立的第一批元老！

  「但鼎新卻開了先河，降了底線。」

  「上行下效，上好下報。」蘇遠山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搖頭：「這絕對不允許。」

  看著蘇遠山的一臉堅毅，張建軍大口地喘了幾口氣，咬牙表態道。

  「我明白了，我深刻檢討！今後鼎新絕對不會再出現類似的事了。」

  「當然不能再出現類似的事了，但我看了一下，鼎新的管理層，有一個算一個，算是差不多都爛了。」蘇遠山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又看了看表：「重病需要下猛藥，我知道鼎新是你一手拉扯起來的，有些關係網絡太複雜……所以，昨天晚上，我和陳總討論了很久，最終決定給你安排一個CEO過來。」

  聽到這句，張建軍嘴巴猛地張大了。

  安排CEO過來？

  那……意思是，他下課了嗎？

  一瞬間，張建軍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起來。

  蘇遠山看了他一眼，輕聲道：「董事長依舊是你。」

  張建軍這下是徹底聽明白了，在急速的呼吸了數下後，他心中終於還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悲愴。

  「是誰來？是楊總嗎？」

  「嫂子沒那個時間。」

  「那是誰？他熟悉這裡傳媒的業務嗎？」張建軍看著蘇遠山，竭力地壓抑著自己的反抗情緒。

  「張哥，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蘇遠山目光直視著張建軍，輕聲道：「我還要給你搞的那些破事兒擦PG。」

  「至於人選，你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蘇遠山再次看了一眼手錶。

  沒多久，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同時響起董事長秘書怯生生的聲音。

  「山總，張總，遠芯的安總到了。」

  房門打開，身穿正裝的安思瑩雙手交迭放在腹前，一臉微笑。

  *

  *

  在昨晚，蘇遠山和陳靜，段勇平緊急商討後，三人一致認為，在遠芯要依託網際網路推進大文娛戰略後，對鼎新傳媒的大動干戈就變得十分有必要了。

  而陳靜說了一句話蘇遠山和段勇平都很認可，她說底線只有未突破和無數次的區別，沒有一次和無數次的差異。

  那麼，張建軍顯然就不再適合繼續執掌鼎新傳媒。

  但鼎新傳媒和當初的亞視又不一樣的是，張建軍本身的身份很特殊——他本質上和遠芯是合伙人的關係，而不是遠芯的下屬，而且鼎新傳媒自成立以來，便一直是張建軍在負責……真要動張建軍，只能強行召開董事會，先罷免他的董事長身份，再罷免CEO……而這樣，就算遠芯有一萬個理由，場面也絕對會搞得十分難看。

  幸好的是，蘇遠山就在特區，距離鼎新一步之遙，而他，是最能代表遠芯的，也是遠芯中最有威望的那位，他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地完成對張建軍的解職——而為了照顧到各方面的影響，保留張建軍的董事長席位，指派一位新的CEO來負責「清洗」，就是目前能夠做到的最好方案。

  但這個人選，十分難選。

  鼎新傳媒無論是市值也好，還是體量也好，還是影響力以及在戰略中的地位也好，都十分的重要，再加上張建軍耕耘這麼多年，如果來的人底氣和能力不夠……那就算有楊瑩瑩配合，也未必能夠順利地完成既定目標。

  在思來想去後，最終還是段勇平提出了人選，他說，讓安思瑩過來。

  當安思瑩的名字一報出，蘇遠山立刻便油然而生一股燈下黑的感覺。

  是的，縱觀遠芯目前的高管，再沒有人比安思瑩更適合了。

  首先，她是遠芯絕對的元老，從特區開始就跟著陳靜，然後又來到遠芯，而後一直擔任陳靜的秘書和董事長助理，如今也是行政副總裁，行政辦公室主任。地位僅次於行政總裁劉紅燕，而她因為和陳靜的關係，其權柄遠超普通的行政副總。

  等到劉紅燕這個當年接替孫西慧的行政總裁退休後，安思瑩便是當仁不讓的行政總裁。

  只不過劉紅燕現在也才四十出頭，兒子女兒都大了，正是可以集中精力泛發事業第二春的時候，要等到她老人家退休，怕還有點夠得等。

  安思瑩的地位，讓她能夠在鼎新傳媒中擁有絕對的氣勢和底氣——誰還敢拿捏陳總的人？而她女性的身份，更是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樹立起風向，讓那些女明星看清現實。

  除此之外，對於安思瑩來說，這也算得上是一次從「中央」到「地方」的「下放歷練」。

  就跟不說，遠芯對於這種從總部派出去任職的高管，向來都會提高級別和待遇。

  因此，在昨晚上決定並且接到通知後，安思瑩昨晚幾乎一也沒睡，一邊整理行李，一邊結合陳靜告訴她的關於鼎新傳媒的問題思考解決方案，然後一大早便直飛HK，跟著蘇遠山前後腳抵達了鼎新。

  ……

  張建軍當然認識安思瑩，當看到是這位來接替自己的工作後，他便放下了所有的僥倖，聽從了蘇遠山的安排，為鼎新，也為自己保留了最後的體面。

  當天下午，蘇遠山和安思瑩同時出息鼎新傳媒董事會。在會上，張建軍宣布了自己辭去CEO一職的決定，並提議安思瑩擔任鼎新傳媒的執行長。

  這一決定，當然獲得了全票的通過。

  ……

  「安總，嫂子。」

  在安思瑩的新辦公室中，蘇遠山笑呵呵地看著這兩位一跺腳，整個娛樂圈就要抖三抖的女性，很是愜意地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你倆就是這娛樂圈的女青天大老爺來了。」

  「咳……山總，不要笑話我了。」安思瑩看了楊瑩瑩一眼，苦笑道：「我現在兩眼抓瞎的呢，壓根不知道從那裡入手。」

  「嘿，這十幾年，你這句話我聽了起碼有上百遍了。」蘇遠山大咧咧的一揮手：「每次你這都這麼說，在江都大廈就開始，一直謙虛到現在，還這麼說啊？」

  安思瑩便抿嘴一笑，搖了搖頭，眼中卻依稀有光。

  確實，她習慣性地謙虛。原因嘛……主要還是，當初她就認識得很清楚，在遠芯，是山總說了算。

  而山總嘛，誰都知道，對身邊人的栽培那叫一個費心費力，毫無保留……

  在經過陳靜的點撥，加上自己的觀察意識到這一點後，安思瑩便下意識地掩蓋起了自己的鋒芒，儘可能地不讓人把她拿來和「另外一位」做對比。

  至於「那一位」是誰……

  自然是早在幾年前就被山總放了出去，擔任了一個跨國集團CEO，並幹得有聲有色的周小慧了。

  兩人從起初的地位和行政級別相同，再到周小慧外放，加入執行董事會，行政級別也比她高一級……說安思瑩心中沒有異樣，那肯定是騙人的。

  但安思瑩也明白，自己一直留在遠芯行政部門，這也未必沒有好處。

  最起碼，執掌整個遠芯的行政工作，這個位置是她的。除了沒那麼風光之外……大家都殊途同歸——周小慧就算再是外放的巨頭，她的地位也不會超過遠芯總部直屬部門一把手的權柄。

  至於說三巨頭的接班人……反正陳總也好，段總也好，就更別說山總，都很年輕，還沒人敢覬覦他們的位置。

  而現在，她終於也「外放」了。

  雖然鼎新傳媒看似比不上跨國集團SK電訊那麼名聲顯赫，但就規模和市值以及重要性而言，是不遑多讓的。

  且更重要的是，她再次和周小慧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了。

  無論級別，還是事業。

  因此，她沒作半點虛假的拒絕，直接便打包來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