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章 並肩而行

  「正是基於上述的判斷和認識，再加上遠芯各處的科技園中，本來就有為數不少來自這裡的優秀員工——譬如我們Singapore研發中心的副主任馬努，數碼港網際網路中心的IT總裁伊爾凡，遠芯總部YOS實驗室的埃米爾汗等等……以及大量活躍在其他IT企業的優秀人才。」

  蘇遠說著頓了頓，笑道：「眾人所知，India的IT產業和IT人才，是全世界都頂尖的——但我們專業有些不對口呀，畢竟遠芯是一家以半導體為基礎的電子消費品科技企業……」

  蘇遠山攤了攤手，一副無奈的表情。

  蘇遠山的這番話迎來了全場的笑聲和熱烈的掌聲。

  只不過這些印科院的學生們不知道的是……為了湊出這幾個能拿出來說道說道的名字，他來之前就煞費了苦心，才在遠芯找出這麼幾個典型來。

  「但正如在踏上講台之前，我與這邊的朋友和貴校的領導談起的那樣，班加羅爾作為一個科技城市，有必要在發展IT產業的同時，也發展其他科技產業，包括半導體在內。因此……」

  蘇遠山望向眾人：「這次我來的另外一個目的，也是代表遠芯來為我們的第十七個研發中心選擇地址。」

  「不知道，這個回答你是否滿意？」

  伴隨著蘇遠山的含笑頜首，所有學生在一怔之下，再次用力地鼓起掌來。特別是那位提問的同學，他似乎完全沒想到，蘇遠山會如此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且對他如此的「尊重」……以至於他都差點忘記了鼓掌，還是在身旁同伴的提示下，一邊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一樣，一邊把手舉過頭頂用力地拍著。

  等到掌聲稍息後，另外一位女生站了起來。

  「蘇教授您好，我叫瑪爾莎，我會一點點漢語。」

  這位叫瑪爾莎的女生用漢語結結巴巴地說著。

  蘇遠山給了她一個鼓勵的手勢：「說得很好，繼續。」

  「謝謝您，我的問題是，您認為班加羅爾能超越省城，成為亞洲矽谷嗎？」

  隨著女生坐下，蘇遠山也保持著微笑的表情，一點也「不敢」變化……

  這話……要是被李明柳這種人聽到，怕是怎麼都會忍不住的。

  ——別說班加羅爾，就是HK，滬市，以及如今搞網際網路企業搞得如火如荼的HZ，也不敢在說超越省城啊……

  別的不說，就憑遠芯總部坐在省城，那就相當於微軟之餘西雅圖，霸主級的存在。

  別看蘇遠山剛才說得謙虛，說遠芯是一家以半導體為基礎的科技企業，但世人皆知，被微軟視為勁敵的YOS可「僅僅」是遠芯旗下一個實驗室搞的……

  而這樣的實驗室，遠芯有三個。

  光YOS實驗室，目前就已經擁有了近萬人——它是直屬遠芯的最大IT部門，因此也是india籍員工最多的實驗室。只不過這個最多，也沒多到哪裡去……和矽谷沒法比。

  就更不用說除了遠芯之外，科技新城裡面那一大票網際網路和遊戲企業了——這些可是貨真價實的IT企業，且除了國內的公司，國際上，有一家算一家，只要想做國內業務的，都在省城有分公司。

  你說班加羅爾那什麼超？

  開掛麼？

  蘇遠山自然不是李明柳，他保持著表情和氣度的同時，也敏銳地從女生的問題以及台下學生們的表情中發現了一個事實。

  就是這幫代表著India最高智商以及對世界認識最清晰的精英年輕人們，他們承認了省城的地位，認可了省城是亞洲，或者說東方的矽谷。

  如果排除女生問題里的引雷陷阱……那麼這問題，本質上是在問蘇遠山對班加羅爾成就的看法……以及……本質上這個國家的年輕人對他們國家的期待。

  分析後，蘇遠山沉吟了幾秒後微微一笑：「我不知道。」

  眾人便都看著他。

  蘇遠山聳了聳肩，再次有些無奈道：「我是真不知道——我是物理學家，對事物的發展一向秉持著科學和謹慎的態度，因此你問我班加羅爾是否能夠追趕上省城，我只能回答你，一切都看諸位。」

  「省城的成功除了歷史的機遇之外，還有當地政府政策的投入，教育和人才的支持，資本的匯聚等等諸多因素，最終才形成了產業城市。」

  「那麼，按照樸素的對比法則。班加羅爾要超過省城，首先就是要抓住歷史機遇。」

  蘇遠山含笑看著一干認真傾聽的學生們，毫無保留地道：「很幸運的是，現在就有機遇擺在面前。」

  「大家可能都知道，移動網際網路便是接下來的機遇——甚至我認為，移動網際網路帶來的機遇甚至比當初傳統網際網路興起時還要大，因為它的普及更快，更能貼近我們每個人的生活。」

  「那麼機遇有了，接下來就是班加羅爾的政策支持，並以此吸引來資本的投入，最後，還要看在座的諸位。」

  蘇遠山看著眾人：「只要這些做好了，那麼，班加羅爾將不會是矽谷，而是班加羅爾。」

  隨著蘇遠山這一番真誠的回答，所有學生都激動起來，掌聲也一浪高過一浪。

  而且……蘇遠山在這個問題上，確實沒有半點保留，純粹是「掏心掏肺」——有些事，其實只用腳趾頭想一下就能知道，包括這些學生，只要肯動動腳趾頭，他們也是能知道答案的。

  之所以有這個問題出來，無非是想從蘇遠山嘴裡聽到和自己同樣的答案和想法，獲取認同感罷了。

  但世界上，從來都是知易行難。

  即便拋開india的基礎經濟條件，社會問題；即便India有人才基礎、班加羅爾有政策基礎；即便有足夠的資本來砸……但他們……也未必能抓得住機遇。

  或者說，他們在想抓住機遇的時候，就會不可避免地與其他幾個已經成型的IT集群競爭。

  他們……怎麼爭得過？

  最後一個問題給了前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看起來，這位男生似乎是個研究生，年齡頗大的那種。

  「蘇教授，請問你如何看待我們兩國之間的關係。」

  ……

  隨著男生坐下，蘇遠山忍了幾下還是不留痕跡地皺了皺眉。

  這個問題終於還是來了……

  在來之前，他當然準備過無數的回答，其中也包括這種關係的問題——甚至他還有所準備。

  原因很簡單，他的公開演講，除了一些離內地較遠的地區和國家之外，隔壁鄰居的國家和地區，總是會問到類似的問題，而且……從棒國開始，他就所有問題都給予了正面的回答——這也是為什麼島上的媒體會說他的訪問是帶著任務的原因。

  而India作為周邊的最後一站，兩國之間的關係又極為複雜……想來他們早就看過了蘇遠山此前的演講。知道了蘇遠山是能夠回答所有問題，包括敏感問題的。

  「嗯，雖然這個問題其實已經超出了我的專業和身份的範疇，但我還是願意站在一個普通企業家和普通人的角度來嘗試回答一下。如果什麼誤差，還希望大家見諒。」

  給自己迭了一層BUFF之後，蘇遠山輕輕地吸了口氣。

  「正如在回答第一個問題所言，我一直認為，我們是鄰居，是應該友好相處的，即便平時有什麼摩擦——這其實就代表了我的觀點，但我知道，這顯然不會讓這位同學滿意，因為他希望聽到的是未來。」

  「但未來……我們誰能看到呢？無法看到。」

  「但無法看到未來，我們可以掉過頭看歷史——同學們，縱觀歷史，我們有著太多的共同之處了。」

  「兩個同樣古老的國家，同樣都經歷過輝煌，也同樣都經歷過低谷，也曾相互扶持一路前行……同學們，正如我一直在國內的大學演講所說的那樣，我們這一代人，肩膀上是負有責任的。」

  「而我也想對你們說，你們的肩膀上，也承擔著和我們同樣的責任。」

  「當我們望向世界，望向前方時，有時候會不可避免地升起沮喪，會覺得這責任重於泰山——哦，比喜馬拉雅山還要重。因此，也會不可避免地想，要是誰能拉一把就好了……」

  「但歷史告訴我們……背負重任的人，能夠依靠的，除了自己，往往就只有與自己同樣的人。」

  說完這句話後蘇遠山停頓了數秒，給台下的學生留出思考的時間。

  他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而我相信，只要我們願意互相扶持著走下去，就算再古老的國度，也會煥發出蓬勃的生機，也會走到陽光明媚處。」

  「這便是我的看法和態度。」

  沉默兩秒後，經久不息的掌聲似要掀開房頂，衝上雲霄。

  *

  *

  「臥槽，山總！你應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結束印科學院的訪問後，蘇遠山回到酒店，他才洗了把臉，Pony，劉翔，王新剛，韓遂等人就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而剛一進門，劉翔便嚷嚷了起來。

  蘇遠山笑著把擦臉的毛巾丟給劉翔：「別埋汰我。」

  眾人便都笑了起來。

  「說說看，今天你們的收穫如何？小倩把窗簾拉開。」

  蘇遠山住的是這邊的「總統」套房，之所以加引號，是因為他確實沒住過這種光憑「號稱」就敢收錢的套房……

  怎麼說來著，除了地方大了點，其他的，蘇遠山什麼都不滿意……不過他只能安慰自己，這裡大概就是異域風格了吧。

  地方大也有好處，起碼這麼多人坐下來之後絲毫不覺得擁擠。

  「沒什麼收穫。」劉翔大咧咧地坐到蘇遠山的身旁，嘴裡散發出淡淡的酒氣。

  「真的假的？」蘇遠山瞥了他一眼，不過他知道這傢伙嘴裡跑火車習慣了，也不計較，而是望向Pony。

  「劉總總結得很到位，確實沒什麼收穫。」Pony呵呵一笑，他的臉有些紅，看來這幫傢伙中午喝了酒。

  「雖然這次給我們的規格比較高……但具體聊下來，這邊無論是政策還是眼光，都不行。白瞎了你在演講中給他們鼓的勁。」

  蘇遠山便咳了一聲：「傳播得這麼快？」

  「呵呵，是啊，無論是ivideo也好，還是微博也好，早就傳開了……不得不說，這幫India人在英文網際網路上確實有優勢……人多，而且一窩蜂。」

  「哦？他們是什麼態度？」蘇遠山頓時來了興趣。

  「呃……就是那種，油然而生一股家國自豪感。」Pony聳了聳肩，笑道：「India人估計是第一次聽到老外給他們打雞血……所以興奮得很。」

  「只是可惜……這邊的政府部門的政策還是很保守。」

  「嗯……保守肯定是不行的。要想發展，不讓步怎麼行？」蘇遠山微微點頭：「其他方面呢？市場，潛力，人才，基礎設施這些呢？」

  Pony認真地想了想，給出了個謹慎的回答：「還行。」

  蘇遠山：「……」

  「India的移動網際網路發展和普及是比較快的，所以你說得沒錯，India別的不說，光憑人口便是下一個移動網際網路風口的大市場，甚至可以說是僅次於我們的……」Pony抿了抿嘴後又道：「但有點擔心的是，這邊的收入模式要實現的話可能有點困難。」

  「嗯，太窮了。」蘇遠山輕輕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雖然抵達這邊後，一直都有India方面的人陪著，帶著，進入班加羅爾後又一直都在一些「高素質」，高發展的地方轉悠，譬如學校，譬如政府部門，譬如金融和科技街……

  但這種……面子功夫……怎麼可能騙得過蘇遠山。怎麼騙得過來自國內的一干企業家嘛……

  「我們不能假定一個國家一直窮下去。」嘆氣之後，蘇遠山馬上道：「所以這邊的業務一定要搞起來——當然，我們不是來扶貧的。」

  「賺不到錢，那就要在其他地方想辦法把投資撈回來。」蘇遠山說著點了點茶几：「要麼賺錢走，要麼賺人才走，總得占一頭。」

  「而且，賺富人的錢，有針對富人的方法，賺窮人的錢，有針對窮人的方法……我承認這裡的很多人確實能做到保持只要餓不死的低物慾就行，但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哪有不和錢打交道的？就看你們能不能想到好招了。」

  蘇遠山這番話後，眾人一邊看著他，倒是也一邊思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