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錦衣夜行

  換上全套防塵裝備，穿過風淋室，一群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工程師早已站成兩排等在面前。

  蘇遠山看著胸卡，認出了戴著口罩的龐克明——他在成光所時代便是鄭振川的「徒弟」，如今鄭振川雖然還活躍在技術一線，但畢竟是當老總的人，精力難以為繼。所以便把攻克難關的任務交給了龐克明。

  而且按照宏芯的計劃，在完成浸潤式光刻的攻克後，龐克明將就地在滬市建立分廠。

  畢竟，作為工業和出口重鎮，滬市比起省城的優勢確實大不少，更重要的是，滬市這邊有德遠總部。今後如果不出意外，省城這邊的總部將更多會保留科研單位，進行技術攻關，而裝配工作會逐漸轉移到滬市這邊。

  「龐工。」

  「山總，我懶得再防塵服，就沒出來，你沒見怪吧？」

  「呵呵，沒有沒有，大家辛苦了。」蘇遠山一邊和眾人打著招呼，一邊望向前方不遠處的「大機櫃」。

  很好，看來確實是萬事俱備，只欠自己這場東風了。

  「在諸位領導的……」龐克明帶著蘇遠山走向光刻機，他看了眼跟在蘇遠山身後的幾位大佬，笑著替蘇遠山介紹道。

  「龐工，撿重點說。」蘇遠山目不轉睛地盯著光刻機，聽到龐克明要搞這種形式主義，馬上擺手：「多久能進廠？」

  龐克明便看到，一干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意，他也輕輕咳了一聲，篤定地道：「現在就可以進廠。」

  「哦？意思是，現在就能量產了？」蘇遠山轉身看著龐克明，很有幾分遲疑——他一直關注著這邊團隊的進度，是以對光刻機參數了如指掌，壓根不需要龐克明介紹。

  他最看重的，還是何時能夠量產。

  原型機和量產機，那真的是有區別的。

  「在設計之初，我們就考慮到了量產的問題。」龐克明笑著答道：「當然，現在就說能接訂單量產那肯定有些吹牛皮，不過讓這台原型機進廠跑起來，然後提供維護的方案，我們肯定是有的。」

  蘇遠山又轉頭看著林本堅等人，只見這老幾位雖然帶著口罩，但也都眼角含笑，心中便知道龐克明所言非虛，當下便哈哈一笑，喜上眉梢。

  「不錯，不錯！走，我看一眼測試。」

  「好的，而且為了測試，我們還發明了一種專門用於光刻機測試的掩膜版和工序，它包括了套刻測試圖形和參數計算公式。」

  龐克明示意下屬開始演示。

  「山總，傳統的測試解析度和焦距的方法是製作光刻線寬測試版，即在光刻版的各個區域上都均勻放置一組線寬測試圖形，在圓片上曝光後用掃描電鏡測試該圖形的線寬數據，然後再來評價光刻機鏡頭各區域的解析度和最佳焦距。我們這個算是一步到位，簡單方便，啪的一閃，就能直接得出光刻機的參數了。」

  「嗯，不錯！」蘇遠山再次點頭。

  ……

  ……

  兩小時後，蘇遠山幾乎是一路飄著走出了無塵室。

  作為宏芯的代表，龐克明這次就不能再撿懶了，他也和林本堅，趙凱東，梁孟松等一起進入了會議室。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意義我也不重複了，論功行賞什麼的……」蘇遠山見眾人都笑了起來，他也呵呵一笑：「咱們要低調點，不能搶了上面的風頭。」

  「意思是，我們還要等上面驗收？」龐克明看著蘇遠山，試探性地問道。

  蘇遠山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雖然咱們早就過了驗收報喜的階段，而且我們也沒有拿國家的錢，不需要上頭來檢查什麼的，更不需要對上面負責……但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嘛。」

  在座幾人紛紛點頭。

  縱然大家都是一心搞技術的工程師，但活了這麼大歲數，這種又不違背原則，又能讓國家開心的事，怎麼都是支持的。

  「不過這事兒你們別著急，龐工你也要給鄭叔說一聲，咱們這個消息要先保密起來——因為下個月半導體峰會就要召開了，現在初步想法是，等到半導體峰會結束之後再正式發布。」

  「然後這段時間，你們看能不能抓緊時間進廠，把良率……」蘇遠山說著自己就愣了一下，隨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哎呀，時間太緊了，估計來不及。」

  梁孟松和龐克明相視一笑——進廠的話，那這活兒就應該是他倆來幹了。

  從現在到五月十五號半導體峰會，滿打滿算都只有一個月掛零的時間，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拆裝——嗯，加班加點的話，也不是不行。但如果要正式投入使用，完善工藝和製程，那沒有三五個月還真的是休想。

  畢竟，這台浸潤式DUV光刻機，它理論上可以提供太多太多的可能的了。

  「這樣，大家還是先錦衣夜行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大家好好休個假，放鬆放鬆。等到半導體峰會之後，我們再說。」

  「那讓上頭驗收的事？」

  「這事我先去找領導商量商量——別的人可以瞞，在滬市這地盤，領導可是不能瞞的。」

  蘇遠山腦中浮現出領導圓乎乎的笑臉，不由自主地浮出了笑意。

  來滬市，他怎麼都要去領導那兒逛一圈的，而這事兒，領導顯然也是必須知道的。

  ……

  由於依舊處於保密階段，大家也就沒有怎麼大張旗鼓地慶祝，晚上只是由蘇遠山做東，請了林本堅等幾個勞苦功高的負責人在酒店吃了頓平平無奇的晚餐。

  第二天，他便去了領導辦公室，在辦公室里，領導本來只給他三十分鐘時間敘舊的，結果時間一直推遲到了兩個小時……

  到最後，蘇遠山好說歹說，才把領導給勸住，讓他裝一下……

  當時領導給蘇遠山的話是「那我偷偷摸摸地去看一看總行了吧？」

  把蘇遠山給樂得……

  不過最終，領導還是聽了蘇遠山的勸。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這個消息，然後也給蘇遠山出了個主意，讓蘇遠山不要聲張——既然要讓上頭開心一下，那就在半導體峰會期間或者臨近半導體峰會的時候再上報，不然的話人多嘴雜，到時候提前泄露就沒意思了。

  領導是知道蘇遠山的算盤的——蘇遠山想用半導體峰會來甄別一下真正的盟友。

  畢竟，這是一場對西方科技權威的挑戰，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勇氣，那今後又怎麼可能出死力？

  *

  *

  「我以為你這次還要三過家門而不入呢。」

  李明柳和高曉第二人把蘇遠山迎進了辦公室，落座後，李明柳樂呵呵地沖蘇遠山道。

  蘇遠山抽著鼻子嗅了嗅，又四下看了一眼，發現沒有煙味不說，連菸灰缸都沒見著一個，忍不住好奇道：「老李，你戒菸了？」

  「沒有，只是規定了，吸菸要去吸菸室抽……咱們定的規矩，自然要自己開始遵守起走嘛。」李明柳笑著掏出煙盒彈了彈：「不過因為懶得走，所以現在抽得確實少了很多，以前一天兩包，現在兩天一包。」

  「你上次備孕的時候不是戒了麼？」

  「懷上了就破戒了唄……」李明柳回答得理所當然。

  蘇遠山：「……」

  閒聊過後，蘇遠山望向高曉第，笑呵呵地道：「老高，聽說你們打算該核間通訊架構？」

  「是，以前嘛……你知道的，我們走的是環形總線，現在覺得，隨著今後的核心數越來越多，環狀總線肯定不行，所以有想法改成網狀的，通過廣播來實現任務調度和通訊。」

  蘇遠山微微頜首：「嗯，可行的。說實話哈，現在多核已經成趨勢是沒有任何疑問了，但我們也要考慮到，確實有些軟體開發商為了貪便宜，圖省事，從而不進行多核優化……而且隨著現在工藝的提升，銅導線製程的成熟，無論電晶體數量還是核心頻率都蹭地往上漲。從某種意義上說，單核性能，在依靠現有的設計水準和工藝的基礎上，是能夠滿足絕大部分應用場景，特別是普通用戶需求的。」

  「我們在單核上的能力歷來不足，雖然這次為了推廣多核我們砸了不少錢與諸多軟體開發商合作，但必須要正式這個問題——我們是面向大眾的，不是面向特殊需求的用戶的。」

  高曉第點頭：「明白的，不過山總，有一說一，我們的單核能力，很大程度上還是受到之前製程的制約……」

  「狗屁，那AMD怎麼說？AMD的工藝比德遠都落後。」

  「……」

  蘇遠山斜睨著高曉第，悠悠道：「別找藉口——你也知道，我們的浸潤式光刻機已經成功了，有梁孟松這個推製程的狂魔在，三年內製程必定超過intel！到時候你要是拿不出來堪比intel單核的產品，豈不是半點退路都沒了？」

  高曉第：「咳……」

  「缺技術就挖人，多跑跑其他地方的研發中心，英國的，霓國的，矽谷的，這些研發中心你去了幾次？」

  「我哪有那麼多時間……」

  「你現在都不是CEO，你哪裡會沒有時間？你是搞架構，靠腦子吃飯的……就應該多看看，多想想。」

  「……」

  「好吧，下個月我就挨個研發中心走一圈。」高曉第悻悻地道。

  「那還差不多，你總不能讓我滿世界幫你跑吧？」蘇遠山吐槽過高曉第後又望向李明柳。

  相比高曉第，那李明柳可就真讓他省心太多了。

  當然，這也與兩個部門的歷史不同。高曉第的處理器部門，那一開始就是從血路里殺出來的，屬於弟中弟的那種。

  而李明柳則不一樣，快閃記憶體本來誕生的時間就晚，無論是市場認可還是技術壁壘都幾近於無。李明柳當時接過任務後便充分發揚了他拼命三郎的風格，火力全開，直接搶在intel之前搞定了MLC顆粒，直接把快閃記憶體的成本拉了下來，並迅速依靠優盤和MP3等快閃記憶體設備迅速打開了局面。

  到最後，甚至連富士雄這個快閃記憶體發明者都被遠芯挖了過來，算是正式奠定了遠芯在快閃記憶體領域的江湖地位。

  如今在富士雄的帶領下，遠芯的快閃記憶體即將突破三層單元。而李明柳親自負責的3DNAND，也到了最後的驗證關頭。

  這兩大技術別說同時突破，就算只突破一個，那也能給快閃記憶體市場帶來極大的震撼。而兩個同時突破……那就意味著，單位容量的價格將會直線垮塌，遠芯可以把快閃記憶體顆粒賣到白菜價。

  屆時，快閃記憶體市場將再無敵手。

  「老李，我記得很久之前我們就說過，智慧型手機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是我們最主要的手持設備——20天後，我們發布的Yidoo4，如果按照常人的理解，那它確實會是一款完美的，具有代表性的產品。」

  「你想想，電容式多點觸控觸控螢幕，前後攝像頭，高達833GHz的處理器主頻——明年YX架構就能推出多核……」

  「搭載3G晶片，可以達到ADSL的網速，在加上YOS系統，以及可以秒殺一切PDA的應用……」

  「可以說，它就是一部完美的產品。對吧？」

  李明柳眨了眨眼：「唯一的問題就是存儲小了點，是不是？」

  「呵呵……是的。」蘇遠山含笑點頭。

  「512MB的容量，說實話，真的……太小了。還逼得我加TF卡——我是真不想加那個的。」

  蘇遠山說著似乎不解氣，還反覆詠唱了一遍：「太小了啊！」

  李明柳：「……」

  高曉第：「……」

  「好吧，我話不能說太滿。」無語之後，李明柳朝著東邊看了一眼——那邊是富士雄的實驗室，他沉吟了一會後道：「明年，我只能說明年，我們能夠在容量提高一倍的情況下，價格再降低一半！」

  蘇遠山馬上坐直了身子，盯著李明柳：「你說的，我可真記住了。」

  「嗯，我說的。」李明柳深深地吸了口氣：「是不是手機拼圖就只差這一塊了？」

  「三大件的話，確實只差這一塊了。」

  「嗯。那等我消息就是。」李明柳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反而是高曉第升起了好奇：「出去三大件之外呢？還有什麼？」

  「還有啊……」蘇遠山眯著眼，微微一笑。

  「指紋解鎖啊，屏下解鎖啊，人臉識別啊什麼的……多著呢。當然，那些都是後續技術，不著急。嗯……最著急的是指紋。不過已經立項了，我們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