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道阻且長

  科委會的交流沒有持續太久，畢竟今天剩餘的時間本來就少。但今天也不是聽取報告，而是傳達EUV聯盟即將成立的消息——這意味著，在未來至少半年內，科委會的工作重心都將圍繞著EUV的相關技術而展開。

  在這裡，不得不表揚一下老美搞的EUV聯盟——在過去的幾年中，EUV聯盟的科學家們大開腦洞，提出了一個又一個天才一般的創意和設想，截至目前，光是論文就發表了好幾百篇……

  這些，都是可以拿來用的。

  而根據最新的消息，似乎對面已經從原理上證明了EUV光刻的可行性，如果真這樣，那剩下的便是工程領域的活兒了。

  「原理上不需要我們重複造輪子，但在工程設計上，人家有專利不說，還有大量共享的技術訣竅，這個就只能靠我們自己。」

  蘇遠山一邊看著天色，一邊趕緊把咖啡喝完，然後站起身：「走，去席總辦公室，我讓人送飯過來。」

  「要不就這裡吃？」席小丁微微一怔：「我辦公室沒那麼多凳子。」

  「凳子好說，搬兩張就行，主要是……我還想讓人炒幾個小菜，送點小酒過來呢。給人在玻璃屋看著多不好……」

  席小丁：「……那行吧，你安排。嗯……酒就不要送了。」

  高曉第一怔：「老大，為啥不送？今晚你們不會還要盯代碼吧？」

  席小丁神秘地一笑：「到時候就知道了。」

  科委會的老大們要小聚一下，食堂自然馬不停蹄，沒要到一小時，兩個食堂員工在一位「山辦」的姑娘帶領下走進了潘多拉。

  席小丁辦公室內，眾人早就眼巴巴地等候多時。

  酒菜上桌，眾人關了房門，席小丁走到一旁，從文件櫃裡撈出一瓶差不多有半人高的紅酒瓶來。

  「喲喲喲！席總！」高曉第一見就大呼小叫起來：「你這是金屋藏酒啊！」

  「放了老久了，也多虧某人不喜歡喝酒，不然早就搜出來了估計。」席小丁擰起瓶子，看著上面的法文，微笑道：「托人從勃艮第帶回來的，費了不少周折呢。」

  「不錯不錯。可是杯子呢？」高曉第四下張望著。

  「好像只有四個……不過有一次性杯子。」

  「……一次性杯就一次性，我這人不挑。」

  說笑中，大家也都選擇了一次性塑料杯，十足的草莽，十足的暴殄天物。

  ……

  在喝過一輪後，眾人的話題重新回到了明年的EUV聯盟上——畢竟這是這次科委會聚在這裡的主題。

  席小丁就坐在蘇遠山身邊，他和蘇遠山相處得向來隨意，舉起杯子沖他點了一點，隨後輕輕抿了一口：「這個聯盟怎麼運作，你心中有數沒？」

  「一點沒有。」蘇遠山很老實的答道：「現在只有個初步的假想——我們要利用這次機會，徹底給國內半導體行業，乃至整個科技，學術領域帶來一個新氣象。」

  「哦？說說看。」

  「嗯……大概思路是，淨化一下國內的學術環境。譬如……我們可以從期刊入手。」

  「我們就算再摸著老美過河，只要EUV聯盟一旦成立，那必定也會產生大量的論文。」

  眾人齊齊點頭。

  「恕我直言，國內別說科技這個大領域，就算是電氣，半導體，材料，機械這些細分領域……在目前，都沒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學術刊物。你們可能知道，eso早在四年前就在已經和國際知名的學術期刊出版商合作，在進行論文的網絡化歸類和檢索……當時葉子也是很積極地想在國內也同步進行，並妄圖把國內的學術刊物推到國際上……但……你們懂的。」

  眾人都有些寬厚地笑了起來。

  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雖然他們在專業的科研機構眼中，屬於「企業家」，但實際上，他們都是有數篇論文乃至頂刊在手的。

  至於專利，那就更不用說了，深知目前國內的學術論文情況。

  「不過說起來，電科的校刊還不錯。」席小丁笑了笑道：「畢竟有蘇院士坐鎮，質量還是能夠保證的。」

  見席小丁誇獎父親，蘇遠山舉起杯子就給席小丁來了一個：「嘿嘿，師兄，你這話我就愛聽了。」

  「……」

  這時秦為民碰了碰席小丁：「對了，說到院士，席總，今年的院士跑不掉了吧？」

  「肯定過了，要是再有人攔著，我直接上京去告御狀。」蘇遠山語氣篤定無比。

  席小丁笑著搖頭：「咳……這可不好說。」

  「放心吧，攔了這麼多次了，要是還攔真說不過去。」

  「唉，大家都知道……好了，不說這個。」席小丁搖頭，打住話題。

  眾人也就不再繼續——從某種意義上，攔著席小丁，其實還是想攔著遠芯。

  按照工程院的標準，遠芯的這些老幾位，那有資格進工程院的還真的有點多……譬如，設計了領先全球的YX架構的秦為民，有沒有資格當院士？當然有資格！全球超過一半的手機都在用秦為民設計的架構，這要是沒資格誰還有資格？

  那麼田耀明呢？田耀明帶著遠芯通訊團隊，從無到有，填補國內空白，開發出了領先世界的通訊技術，他有沒有資格？當然有！

  而眾所周知，院士是靠「團體」推薦的。如果不對遠芯「加以限制」，怕是遠芯這幫人，今後有一個算一個，人人都是院士……

  當初遠芯被稱為小中科院也就算了，如今國家每年都在加大科研的投入，中科院也承擔起了看的看見不見的諸多重任……要是讓遠芯在某個領域「為所欲為」，那確實不妥。

  只不過，如蘇遠山所說。

  席總，那是真攔不住。

  席總是領導著遠芯龐大的研發機構的首席科學家，是遠芯，乃至整個國家科技企業的一面旗。

  要是這面旗都當不了院士，那證明你這個國家的科技企業不行嘛！

  就更別說席總本身的個人成就了——他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算法科學家，電科的席班，是各大高校計算機專業中收分最高的班！

  有句話說得好——光是席班一個班，就直接讓電科從清北二校把最聰明的考生搶走了。

  所以，席總不是能不能上的問題，而是上工程院還是科學院的問題。

  「好吧，不說這個。」蘇遠山反正對席總是信心十足，樂呵呵地道：「繼續說期刊，電科校刊真可以？」

  這次回答他的是秦為民：「呵呵，因為你爸讓咱們都要在校刊發一份……」

  蘇遠山：「……好吧，意思就是，電科校刊其實還是遠芯支撐起來的？」

  秦為民點頭：「嗯，雖然不準確，但可以這麼理解，畢竟我們和電科有很多教學研項目和單位。在業內，特別是計算機科學和集成電路這兩塊，校刊的權威性很高。老田是不是還遇到過打招呼的？」

  田耀明如今有點中年發福，而且他對酒的品位頗高，在喝了幾口一次性杯子的紅酒後覺得實在下不了口，此時正用高腳玻璃杯細細品嘗呢，聞言點頭道：「嗯，我同學老王，留校任教的，校刊就是蘇校長盯著他在搞。最近兩年，校刊確實影響力變大了，而且校長也似乎有推出去的打算……所以今年開始就在接外面的稿子。」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地介紹著校刊，蘇遠山越聽眼睛越亮。

  就他本人而言，雖然每天都在看論文，但他看的都是國際頂刊，而且因為他自身追求的緣故，他關注的都是凝聚態物理方面的內容。是以並不知道電科校刊居然影響力還大了起來——主要是老爺子從來沒跟他說這事嘛！

  但聽了大家的話，他倒是立刻就能理解了。

  ——既然遠芯裡面有電科幫，那就意味著，電科與遠芯是密不可分的。那麼依照老爺子的面子，讓遠芯這幫人在電科校刊發論文，也就自然而然了。

  而遠芯這幫人的水平，自然是值得信賴的。

  ——不然遠芯每年上百億的科研經費是用來鬧著玩的？

  別的不說，今年遠芯的科研經費就已經超過了intel，達到了四十億美金。

  「可以，我回去找老爺子好好說一下，先把國內的權威頂刊做起來。也免得人家老百姓老是說咱們崇洋媚外……」

  「嗯，然後呢？」席小丁點頭，然後繼續望著他。

  蘇遠山抿了抿嘴，緩緩吸了口氣，眼睛深深地眯起：「然後就是，咱們以科學的名義，搞一個『民間』的、但是『權威』的『打假』委員會……」

  此言一出，高曉第和李明柳，梁孟松等人還沒覺得什麼，畢竟他們遠在滬市，而且沒有被蘇星河院士給「抓壯丁」。但席小丁，秦為民，田耀明等在電科擔任了教授，客座教授，時不時要學校上課的人……馬上便望向蘇遠山。

  席小丁眉頭深鎖，沉聲道：「你是真的假的？」

  「真的。」蘇遠山緩緩點頭：「你們知道，隨著國內越來越與國際接軌，唯論文、成果至上將會成為無可阻礙的潮流……但既然有需求，那自然就有……對吧。」

  席小丁緩緩點頭，又輕輕呼了口氣。

  「小山，這事，得罪人不說，道阻且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