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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6:12:11 作者: 絆倒鐵盒
江新停愣了愣,轉身追出去,趕在電梯前將他攔住。
「付嶼。」
付嶼與他相看兩厭,顯然沒有料到他會有和他對話的興趣,微微側過頭看向他。
「我想知道,他腿上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
付嶼臉上掛起嘲弄的笑意,欲言又止,最終由胸腔呼出一口沉悶的氣,選擇不與作答。此時電梯門打開,他作勢就要邁進去,卻又聽江新停很慘澹地笑了一下,略帶自嘲地說:「這幾年,或許你比我更了解他。」
付嶼登時停下腳步,他立了幾秒,隨後轉過身面向江新停,電梯門在他身後砰然關閉。
「嚴格說,他受傷發生在你們婚姻的存續期間,但是你不知道,你也沒問過。」目睹江新停眼眶睜大,他繼續說,「現在你說,我比你更了解他,我認為是一種推卸責任。」
付嶼總結道:「沒有人應該比你更了解他。」
「什麼叫發生在我們的婚姻存續期間?」江新停不可置信地反問,就算離婚前幾個月他狀態很不好,也不可能對發生這樣重大的事件毫無印象,「這不可能。」
「本來這件事,說與不說是程思稷的私事,我不應該多加置喙,更不該自作主張對你透露。」付嶼回答,「但我覺得你不知情,對程思稷來說,是一種不公平。」
「2015年,美國紐約聯合廣場發生的槍擊案,你知道嗎?」
15年的美國,對江新停來說,唯一的聯繫就是程思稷出過一趟差,其餘的信息隔山隔水,太過遙遠紛亂,他對國外的新聞並沒有過多關注。
「紐約聯合廣場,你給程思稷發消息提出離婚的時候,我們就在那裡。」
原本他們並沒有公務相關的安排需要出現在這個地點,只是赴美之前,程思稷幾經輾轉,特意托人聯繫了一位國際知名、非常權威的運動醫學專家,他的診所恰好在紐約聯合廣場。
那天下細小的雪,程思稷帶著江新停的CT片子和相關的診療結果,去拜訪這位Dr.Yang。結論比預想得要好,楊醫生留下了片子,說診療方案還有優化的空間,不過需要進一步研究,並且提議江新停最好親自來一趟,他才能更好地確認病情。
程思稷此行沒有跟江新停透露,他怕連國際上數一數二的專家也給予否定的答覆,對江新停來說是一種二次傷害。但既然還有希望,他想,江新停會很高興的。
他下樓,站在噴泉邊一大片平鋪的花磚上掏出手機,想給江新停發去消息。恰有鴿子掠過頭頂,他短暫地失神眺望,掌心手機震動,被他置頂的那個對話框,彈出紅色的角標。
是江新停發來的新消息,其實從外面已經看得到內容,程思感到呼吸滯澀,手指懸空兩秒,還是點開。
身後忽然迸出砰得一聲巨響,迴蕩在空闊的廣場上空。
這一聲響後,短暫寂靜了兩秒,然後瞬間激烈起來,耳膜鼓盪疼痛,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程思稷才反應過來這是槍聲。
付嶼護著他彎腰跑向拐角尋找掩體,沒奔出去幾步,變成程思稷護著他。程思稷向來如此,教養、風度與善意融於骨血,永遠要將自己置於危險,讓別人平安。
槍聲越來越近,擊打在地磚上,崩裂開的碎片與槍殼掉落在地的聲音噼啪作響,正在腳邊,仿若催命的鐘表。
「快到了。」付嶼耳朵里只能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一句話說出來像羽毛,飄得抓不住,也不知道是安慰程思稷,還是安慰自己。
話音沒落地,只感到護著他脊背的身體猛地一軟,付嶼回頭一看,程思稷已經站不起來了。
付嶼滿額是汗,用力將他拖到一塊突出的花牆後面,這才看清楚自己手上全是血,明顯除了廣場上的暴徒,不知哪裡還架有狙擊槍,這是一場無差別射擊的恐怖襲擊。
這時候程思稷意識還很清楚,額上的汗水滾落到眼睫,襯衣和西褲上全是綻開的大朵血漬,觸目驚心。付嶼頭一次有想哭的衝動,賣力替他摁住傷口,可捂住小腿就捂不住胸前,所有試圖補救的舉動在這種情形下都顯得徒勞。他整條手臂抑制不住地抖,程思稷把住他的手腕,吸著氣同他說自己不要緊。
很快警察和救護車趕來,醫生和護士讓付嶼通知家屬,說胸腔中彈,目前血壓低,出血量大,情況危急,腿部的傷情也很嚴重,或許有截肢可能,這些都需要家屬來決定。程思稷呼吸困難,意識開始模糊,他點開手機,敲下七個字,然後將沾血的手機塞進付嶼滿是汗水的手心裡。
「先把消息瞞住了,帶著我的證件,儘快替我回國辦離婚……」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知曉自己清醒的時間有限,他話語斷續,語氣卻分外急促,「財產比例按他獲益最多來分割。」
多年的搭檔,付嶼不會看不出程思稷的打算。
假如他垂危的消息傳回國內,對此時狼環虎伺、搖搖欲墜的程氏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假如只是受傷,不影響程氏的決策倒還瞞得住,如果死亡,只瞞得住一時,瞞不住長遠,所以一切動作都要快。
一旦國內收到他死亡的消息,程氏傾塌在即,以江新停的性格一定會留下照顧他的父母,與程家共患難。可沒有程思稷為他撐腰,他在程家的生活將會舉步維艱,哪怕有一天他離開程家,無論是程秉游夫婦的阻撓還是資產流失凍結,他都很難再拿到屬於他的一半財產。就算治療的結果只是殘疾,像程思稷這樣驕傲的人大約也無法接受,讓江新停本就痛苦的後半生還要帶著憐憫不離不棄,侍奉他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