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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6:12:11 作者: 絆倒鐵盒
    程思稷立在門邊,垂著手,看著江新停弓起的脊背上單薄的布料被撐起一節一節突出骨節的輪廓,空氣里泛起難捱的酸苦味。

    儘管程思稷已經焦頭爛額,但他還是儘量推掉飯局按時下班,將過剩的工作帶回家做。不過他漸漸發現,陪伴似乎並不是江新停所需要的,哪怕他在家,江新停也只是更多地將自己鎖在電競室里,或者自己一個人在院裡的吊椅上發呆,餵那隻老態龍鍾開始掉毛的虎皮鸚鵡。

    有時候程思稷將他打橫抱出來,摁坐在餐桌邊,他就吃一點,假如程思稷不採取強制措施,他就有可能一天連一餐也不吃。

    再後來,江新停知道吃飯了,卻不再去電競室,他將遊戲相關的全都鎖進去,海報、玩偶、報刊、影碟。他由期待奇蹟,轉為認命。很快他開始整宿整宿地失眠,即便程思稷摟著他,哄他睡上一會,也很快就會醒。

    這種失眠是兩個人共同的痛苦,江新停明白,程思稷眼裡的疲倦和血絲已經掩都掩不住了。這也同時引起了沈繡的關切。

    又是深夜,程思稷再次被身側的動作驚醒,他睜開眼,看見黑暗裡江新停緊閉的眼角流出眼淚,渾身緊繃著無聲地顫慄。程思稷打開燈,將江新停搖醒,他懵懂的、布滿血絲而又驚慌失措的眼神仿若一把銳利的刀捅進程思稷的心臟。

    這一瞬間程思稷想,假如那個酒瓶就是砸到自己頭上,又怎麼樣呢。總比現在要好。

    又或者他當時更快一步帶他走,保護好他,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他不喜頻頻回顧,極少後悔,更不會輕易陷於這種情緒,但在江新停這件事上,他有千千萬萬的如果,想要應驗。

    江新停閉著眼躺在程思稷懷裡緩了一會,然後他起身下床。

    「你去哪?」程思稷撐起上半身看著他。

    江新停抱起枕頭,將腳伸進拖鞋裡,神情很平靜:「你明天還要上班,我去客臥。」

    「到底怎麼了?」程思稷擰起眉頭,追問他今日的格外不尋常。

    其實白天的時候,沈繡來過,帶了營養品,看江新停憔悴,一貫氣色很好很漂亮的一張臉,瘦得脫形,也沒忍心說什麼重話,但就提了一句,要他別太自私,想想程思稷的辛苦。

    江新停知道這話是想讓他好歹攀著什麼人,讓他振作。但他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笑臉迎人,好歹讓人睡個好覺。

    他搖搖頭,牽起一點勉強的笑意回應程思稷:「沒什麼。睡吧。」

    然後他抬手熄滅燈,沒有困意的黑夜再次襲來。而客臥中的他,獨自抵抗,做困獸之爭。

    這一搬,江新停就沒再搬回來。

    他似乎覺得避開程思稷的擁抱,讓他感到更自在一些。程思稷給他一根救命的繩,他不想捉,不知道怎麼捉,卻要面對程思稷拼命搖晃、為他加油吶喊的樣子,反倒是一種折磨。

    三天後鄭姨來打掃衛生,看到客臥被啟用,兩個人的枕頭分別在兩張床上,頗有些驚訝。在她眼裡,兩人最近遇到些事,冷卻些,但沒紅過臉,更遠沒有到分床睡的地步。她工作二十多年,頭一次自作主張,趁江新停不在臥室,偷偷將他的枕頭挪回主臥。

    程思稷這兩日有些偏頭痛,從書房出來倒水的時候,踏在台階上恰好看見江新停進主臥,執拗地將自己的枕頭再次搬了出去,不過過程中並沒有發現他。

    午覺後頭疾更重,程思稷傍晚開始發燒,胃病齊發,晚上鄭姨煮了粥,也沒喝進去多少。鄭姨走的時候,對江新停囑咐,鍋里還有小米粥,程先生餓的時候可以再盛。

    程思稷吃了退燒藥,一覺睡得昏沉,直到嘴唇點上淺淺的濕意,意識回籠,看清江新停神情專注,蹲在床側用蘸水的棉簽仔細擦他燒得發乾的嘴唇。因為傾身的緣故,領口垂下些餘量,露出裡面林立起伏突出的鎖骨。

    見程思稷醒了,江新停問:「我熱了粥,吃嗎?」

    程思稷撐著往上坐一坐,將睡得麻木的背在床背上靠實,接江新停餵過來的一口吹得溫涼的粥。

    吃了幾口不吃了,江新停又湊過來摸摸他還有一點燒的額頭。

    程思稷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恍然似乎很久江新停都沒主動離他這麼近過。他扯一把讓他在床上坐下,自己滑下去枕上他的腿,仰視恰能描摹江新停眼睫垂下的陰影、圓潤的喉結,以及稜角清晰的下頜。

    江新停這會都依著他,沒躲,又問他:「胃還疼麼?」

    「疼。」他從額上將江新停的手握住,引導他移動到柔軟脆弱的胃部。江新停的指尖有些涼,但掌心的部分溫熱,恰好將疼痛揉散。

    「小麒。」程思稷說,聲音低啞,帶著脆弱的蠱惑,「今晚留下來,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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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更

    第28章 脫一件衣服

    江新停明白程思稷在扮可憐。

    可卻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富有成效。

    江新停留了下來,凌晨幫程思稷又擦一次汗,額上、脖頸與前胸的汗水源源不斷,彰顯著程思稷睡夢中的難受。其實程思稷很少生病,照顧他醉酒遠比照顧他發燒的經驗要多得多,江新停知道人是被他給折騰壞的,就連程思稷睡著都還患得患失,保持著慣常的攬他的姿勢。

    回頭想一想,結婚才三年,習慣卻勝似十年,再看看心裡,像是早已嵌進去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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