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宗師【二合一】

  許沐對剛才那個人的提問非常滿意。

  郭寶坤身為一代相聲大師，怎麼會接受節目的邀請呢？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

  三天前，許沐接到了《歡樂喜劇人》導演高明的電話。

  在電話里，高導說，大部分喜劇演員已經聯繫好了，他們表示很樂意參加節目，為喜劇行業的復甦貢獻一份力量，只是……

  只是還剩下一個腕兒最大的郭寶坤先生還沒有給出確定的答覆，他表示想要見一見節目的製作組，然後在給出答案。

  許沐表示理解，然後商量了一下，當天就出發飛往帝都。

  時值七月，帝都陰雨連綿。

  許沐和高導下了飛機。

  同行的還有一個製作組的同事，名叫林樹。

  這個林樹才是魔都電視台的內部員工，參與《歡樂喜劇人》的製作，綜藝節目的實際製作都是他的負責。

  說好聽點，他才是節目的實權製作人，掌控一切調度。

  說不好聽點，他就是許沐找的工具人，幫許沐事例親為的製作節目。

  笑話！我許沐是什麼身份，自封華國第一懶癌晚期，怎麼會幫你親自動手製作節目？

  我幫你挑選嘉賓、招商、擔當主持人，已經很賣面子了好吧？

  許沐的思想就是，重要的環節我必須得參與，但無所謂的環節，必須有工具人幫我。

  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所以，林樹作為節目裡很「重要」的一員，自然也是跟了過來。

  七月的帝都，下著不大的雨。

  三人下了計程車後，一人撐起一把黑色雨傘。

  漫步雨中，像是與天上的陰雲遙相呼應。

  三人走到一所四合院門前，輕輕叩門。

  很快便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伙子跑來開門，看到門口三人，他露出一抹微笑，連忙說道請進，顯然是聽說今天會有客人來到。

  將許沐三人迎進門去，小伙子開始自顧自說著些什麼，看起來就是個小話癆。

  他大概就是郭寶坤先生的兒子郭家棟了。

  只聽聞這孩子初中畢業後就不上學了，跟著師傅在劇場裡學習相聲，誰都有自己的選擇，咱不能閒人嘴碎不是。

  其實，郭家棟打小就在家裡練習基本功，《報菜名》和快板也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問題，他現在學習的是表演經驗。

  估計郭寶坤先生是想培養郭家棟當接班人的，傳統技藝最重要的，就是傳承。

  許沐走在最後，聽不太清郭家棟的碎碎念，於是他便打量著這棟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郭先生家的房子應該是後面有過修葺的，這棟四合院，只有正房和東西廂房，沒有什麼倒座房，而南邊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勁竹，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蒼翠挺秀。

  院內還設有一石桌，四個石凳，石桌上擺了一副象棋，現在棋盤上還擺著一副未解的殘局。

  很古韻的房子，很古韻的生活習性，許沐心裡大概明白了郭寶坤具體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跟著郭家小兒走進屋內，郭寶坤正坐在紅木椅上喝茶。

  三人早已收好了傘，一一向郭先生道好。

  此時，郭家棟驚疑地說了一聲：「誒？你不是徐慕嗎？！」他剛才光顧著自言自語去了，也沒咋注意到身後竟然跟了個歌王。

  「我超喜歡你的歌！」

  他竭盡全力地表達自己見了活明星的衝動。

  這時，郭寶坤微微撇頭看了自家兒子一眼。

  郭家棟頓時噤若寒蟬，眼神迷離地看向地板。

  一物降一物。

  看來，這位話癆男孩害怕的，就是他的親爹啦。

  但是估計等眾人走了後，這話癆少年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相聲最重視傳統，講規矩，剛才少年在自家老子說話之前先開了口，觸犯了規矩。

  而且通過之前許沐的觀察，可以得知郭寶坤是個非常循古的人。

  循古卻不迂腐。

  可話嘮少年卻犯了不尊重長輩的大忌，必然會受到懲罰。

  這時，郭寶坤才笑眯眯地對許沐等人說：「犬子莽撞，各位見諒。」

  「各位請坐，千萬不要叫我什麼先生、大師之類的，這是相聲圈的同行給我的稱呼。」

  「相聲講究輩分，我就是碰巧輩分高了點兒而已。各位可千萬不要折煞我呀！」

  三人分別就坐，而郭家棟則站在了郭寶坤的一旁。

  高明導演這時笑著說：「郭先生的成就哪裡是靠輩分來的，那是您自己掙來的。」

  「不提輩分，誰不知您親手創辦的【鶴鳴軒】享譽帝都，每逢演出一票難求呀。」

  郭寶坤笑笑沒說話。

  這都是曾經的輝煌了，現在鶴鳴軒的演出也無法達到座無虛席，觀眾人數更是連年衰退。

  但是他不能親口說出來，說出來太掉面兒了。

  所以他只是笑笑，然後對身後異常老實的兒子說：「愣著幹什麼？快去給各位上茶呀。」

  郭家棟趕忙端來熱茶。

  眾人連忙伸手接過道謝。

  許沐實在有點渴，接過茶杯後，輕抿一口茶，頓時感覺酣暢無比。

  好茶！

  這郭先生的出手大方無比，此茶名貴，且最宜陰雨天飲用，會讓身體內盈滿一股熱量，免受寒氣侵襲。

  許沐不由得回憶起郭先生的資料。

  郭寶坤帝都生人，很小時去了津門學習相聲，後來學成後回到帝都。最開始他只是在飯店裡給客人演出，後來又去劇場裡表演，名氣漸漸大了起來，便和搭檔以及幾位好友集資創辦了【鶴鳴軒】，正式創派招收弟子，曾在喜劇凋敝的華國，掀起一股相聲風潮。

  只不過後來相聲也沒能抵擋住喜劇衰落的規律，相聲劇場爆滿的現象終成南柯一夢。

  只是大家沒想到，也不小心忽視了一點，現在受到同行業追捧的一派相聲宗師郭寶坤，才年僅四十多！

  與成就相比，郭寶坤顯得如此年輕。

  但這也愈發激起了人們對郭寶坤的尊敬。

  「不知剛才犬子提到的徐慕是哪位？」

  郭寶坤突然問道。

  許沐站起身來，謙遜的說：「是我。」

  「哦？你是娛樂圈的歌王？」

  「是。」許沐直接承認說。

  「好像《歡樂喜劇人》這個節目也是你想的。」

  一直默不作聲地郭家棟，突然倒吸一口冷氣。

  許沐大概明白他的意思是，好厲害！

  但他沒有在意話嘮男孩的反應，而是點頭回答說。

  「是。」

  「你為什麼會想辦這個節目呢？」

  郭寶坤始終笑眯眯的，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但其實他的氣場很強大。

  許沐倒也沒多緊張，開始一本正經地胡扯。

  「其實，這算是一個靈感吧。」

  「前一段時間，我湊巧拿了歌王，然後有點猝不及防的，我便選擇休息一段時間調整狀態，也便於創作音樂尋找靈感。」

  「然後我開始體驗生活，我選擇去看劇場演出，我喜歡喜劇，它能為我緩解壓力。」

  「然而，我卻發現一個現象，現在大多喜劇劇場都沒多少觀眾，也沒有多少專職喜劇演員了……」

  「……」

  「……一系列的現象，讓我想了很久，我就突然想到了這個賽制，想做出一檔喜劇的節目。」

  「我想幫助一下沒落的喜劇行業，讓更多人認識還在堅持的喜劇演員。」

  郭寶坤始終擺出一副聆聽的模樣，靜靜地看著許沐。

  那深邃的眼睛裡，仿佛隱藏著很多問題。

  你為什麼要跨界呀？

  你做這檔節目的初心與目的是什麼？

  你覺得你能用用剛才的解釋打動我？

  ……

  許沐突然吸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剛才的忽悠像是被看穿了一樣。

  他明白過來，郭寶坤不是那麼容易忽悠的！

  他剛才的說辭，套話，解釋，被郭寶坤看得一清二楚。

  許沐發現自己不能用這種套路來忽悠一派相聲大師。

  他輕抿一口茶。

  然後，他問了郭寶坤一個問題。

  「郭老師，請問您認為相聲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演出？還是練習？

  亦或是……

  這個問題難嗎？它也不難。

  郭寶坤卻是沒有猶豫，直接脫口而出。

  「傳承。」

  「相聲最重要的是傳承，徒弟拜師，繼承師傅衣缽，他要練習基本功，學習百般本領，這樣才能不讓相聲這麼手藝在歷史中埋沒、失傳。」

  「哦，是嗎？」

  許沐卻以疑問的語氣說道。

  面對郭寶坤眼中帶著威懾意味的困惑。

  這位相聲大師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也不允許自己出錯，他也非常納悶許沐對他回答所表達出來的疑問語氣。

  許沐環顧屋內一圈。

  郭家棟盯著許沐滿臉著急，但是又不知所措。其大意可能是，不要再激怒我爸爸啦，你會後悔的。

  高明導演和林樹製作人都微皺眉頭，一臉緊張地看著許沐。

  能不能談妥這件事，可全靠許沐了。可是為什麼感覺郭寶坤有點被惹惱的感覺呢？

  這時，許沐才輕描淡寫地笑了兩聲，解釋說。

  「我認為郭先生講的對，也不對，不全對。」

  「郭先生講的傳承，必然是一門傳統記憶的根本、重中之重，但是，是不是所有喜劇從業者都忘記了一件事？」

  「那件事叫做【正流行】！」

  許沐話音剛落，郭寶坤氣焰消散殆盡，嘴裡小聲琢磨著許沐的話。

  而高明和林樹也若有所思。

  「什麼叫正流行？」

  「正流行就是當代新的風靡潮流的東西。」

  「傳統喜劇行業往往都會在乎對過去的繼承，而忽略對未來的創造。」

  「就是因為大部分喜劇演員的故步自封，才會使喜劇行業逐漸沒落。」

  「當你演出來到東西不夠好笑時，自然就不會再有觀眾買帳。」

  「當然，真正好的表演，不應只是對現代梗的運用，更應該去創造未來的梗，引領未來。」

  「所以我製作《歡樂喜劇人》這個綜藝節目，就是想讓喜劇演員走出舒適區，去與時代相撞。」

  「去激發他們的鬥志，他們的創造力！」

  許沐講的很激情，他不知道有沒有感染到別人，反正他自己挺佩服自己的。

  話罷，屋內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然後，郭寶坤開始鼓掌。

  一下，兩下，三下。

  郭家棟開始跟著鼓掌。

  高明和林樹見狀也開始鼓掌。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鼓掌的漩渦。

  掌聲傳出屋外，擊碎了越來越大不斷傾卸的雨幕，使低洼地區的水溝揚起蕩漾起一片波紋。

  許沐知道自己成功了，不過他並不喜歡這掌聲，【忽悠2.0版本】小意思而已。

  比起這掌聲，他更喜歡為愛鼓掌的聲音。

  「說的好，說的好呀！」

  郭寶坤停下鼓掌，其他人也跟著停止拍手。

  「華國的喜劇行業確實陳腐氣太重，缺少點新鮮活力了。」

  「我們【鶴鳴軒】也是，光顧著一味表演傳統技藝，忽視了觀眾的審美變化，變了都變了，傳統的東西都沒人喜歡了……」

  郭寶坤意味深長的嘆息一聲。

  許沐又說：「郭先生，這可不一定。傳統的東西做好轉化，也是能成為新鮮笑料的。」

  「就比如說，經典的《報菜名》吧，他可以進行很多種轉化。」

  「比如說，虛擬一個名為『菜銘』的人，然後拋梗說『菜銘讓我抱，不讓你抱』，他是我朋友。」

  「又比如說，將報菜名進行故意改變，一個背不出來的演員，非要逞能背，然後背成了『您聽好了嘿，我請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燒花鴨燒鵝燒雛雞，鹵豬滷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晾肉香腸……emmm，宮保雞丁，魚香肉絲一盆米飯，我夠了！』觀眾聽到後，必然捧腹大笑。」

  聽著許沐講這些老梗的新型轉化，郭寶坤露出一抹笑意。

  「真的是很有意思呀，沒想到老功夫也能玩出花活來。」

  「年輕人挺聰明，挺有想法……這個節目，我去定了！」

  高明眼前一亮，連忙說道：「好，我們節目非常歡迎郭先生的到來。」

  郭寶坤也笑著說些謙虛的話。

  又聊了幾句，他還想留許沐等人吃個晚飯。

  許沐等人連忙推辭，說買了晚上的機票，要趕回魔都。

  走時，郭寶坤將許沐等人送走，面色紅潤，看上去心情不錯。

  許沐暗暗可惜，話嘮少年可能逃過一回毒打。

  高明和林樹也很高興，終於邀請到一派相聲宗師了。

  只有話嘮少年自己悶悶不樂，他還沒怎麼跟徐歌王說話，徐歌王就要走了。

  許沐哪裡知道，這個被他可惜免了毒打的少年是他的歌迷之一，更是他未來公司里的一員虎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