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4章 蚍蜉撼樹

  接下來的會議時間裡，王林更加謹言慎行。

  成功人士在公共場合，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一言一行都被無限的放大，甚至會被過度的解讀。

  言多必失的道理，對現在的王林來說，真的是金玉良言。

  周漢民召開這個會議，講的是金融和經濟，又請王林坐到了領導席，捧他的意味十分明顯。

  當然了，王林本人也當得起這樣的吹捧。

  愛秀集團上市之前，周漢民來這麼一出，意義深遠。

  一來可以為王林公司上市保駕護航，確保萬無一失，防止有人明里暗裡的阻撓和使壞。

  二來讓全體投資人和股民看到申城抓金融經濟的決心和毅力，從而加強對股市的信心，愛秀集團一旦上市，股價必定高漲。

  很多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件，內里卻有著微妙的關聯，但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得真切。

  王林何其聰明？

  他一聽周漢民談到金融，就知道這是在為愛秀集團上市造勢。

  在會議上，周漢民隻字未提愛秀集團上市這件事，卻又無時無刻不在談上市這件事。

  領民講話是一門語言藝術，看似東一爪西一鱗，拼湊起來卻是一篇錦繡文章。

  會聽話的人，自然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周漢民最後說道：「悲觀是瘟疫，樂觀是甘霖。悲觀只能產生平庸，樂觀才能造就卓絕。悲觀是因為短視而看不清事物的本質，樂觀是因為卓視而對事物的深入了解。從卓絕的人那裡，我們不難發現樂觀的精神，從平庸的人那裡，我們很容易找到陰鬱的影子。有人對申城的金融抱有悲觀的心態，而我卻懷著無比樂觀的態度！」

  王林為這段話喝彩！

  會議結束後，周漢民組織了午宴，邀請與會企業家參加。

  在酒宴上，周漢民和企業家們暢飲美酒，暢談經濟發展的大局。

  剛才的會議是正式的、官方的。

  而現在的酒宴卻是隨意的、自由的、散漫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無所顧忌。

  在這樣的場合，人但凡稍微混得差一點，連和別人喝酒的機會都沒有，講出來的話也不會有人聽。

  而像王林這樣的成功者，敬酒的人都是里三層外三層。

  王林只喝酒，不談事。

  無論是好話歹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都有人會奉為金科玉律，也有人會斥為洪水猛獸。

  他喝酒也很有節制，誰來敬酒，他都抿一口，給足了對方面子，但抿完之後，酒杯還是滿的，不至於喝醉。

  宴席散後，周漢民請王林留下，兩人來到大廈的天台上談話。

  忠叔和周漢民的司機、秘書分別站在不遠處等待。

  天台上空曠無人。

  風很大，但吹面不冷。

  已經是春風了。

  站得高，看得遠。

  地鐵一號線、內環高架、南北高架、楊浦大橋、奉浦大橋、東方明珠、金茂大廈……這些日後成為申城交通大動脈和地標建築的重大工程項目，一個個正處於緊鑼密鼓的建設過程中，快速復燃上海灘許久不見的摩登與繁華，全力重構國際大都市新形象。

  浦江兩岸的城市建設如火如荼，呈現突飛猛進的態勢。從浦東到浦西，從地下到空中，到處機器轟鳴幹勁沖天，整個城市仿佛一個巨大的工地。

  陡升並持續沖高的城市發展曲線，與八十年代的平滑緩和，形成鮮明對照。這幾年，市民從報紙、廣播和電視裡看到、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

  看著這樣的城市，令人精神振奮！

  周漢民雙手扶著圍欄，豪邁的笑道：「申城的發展，日新月異！我們今天在會議上說的目標，一定能實現！」

  王林道：「領導英明！」

  周漢民拍拍欄杆，問道：「上市有沒有遇到難題？有的話只管提出來，我來幫你解決！」

  王林笑道：「有領導這句話，什麼困難也沒有了。不過，既然領導開了金口，我沒有困難，也要創造困難出來。」

  周漢民哈哈大笑：「你還是這麼幽默，難得！說吧，有什麼要求？」

  王林道：「公司上市以後，才只是一個開始。這是一場新的考試！」

  周漢民沉著的道：「王林，伱很沉穩老練，大出我的想像。我原以為你會很驕傲，志得意滿呢！你這麼年輕，就能擁有一家上市公司，還是通過自己的打拼得來的，實屬難得。你是真正意義上的富一代！」

  王林道：「企業上市是對創業者新的考驗的開始，募集資金到手的同時，如何滿足股民對公司業績的更高期望？如何達到監管機構對公司經營和管理的要求？如何用好募集資金？如何克制有錢了之後的投資衝動？這些都是對經營層新的持續的考試，考砸了一樣會死人。甚至會死得更快。」

  周漢民道：「嗯，你有什麼想法嗎？」

  王林道：「上市以後，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資金的投資，由我做主。」

  周漢民微微驚訝，問道：「這筆資金，本就是你做主的啊！誰還敢要你的錢不成？」

  王林道：「但願如此！」

  周漢民濃眉微聳，似有所悟。

  他身材魁梧，精力旺盛，一雙大眼睛閃爍著熠熠的光芒。的臉上存有微微的胡茬，皮膚是東方人特有的黃，而且是經過歲月的洗磨的黃，他的指尖微微的黑，像被煙燻過一樣，能夠看得出他長年吸菸。

  周漢民的外貌，總是不怒自威。

  雖然周漢民對王林十分的友善，但王林在他面前，從來不敢放肆。

  周漢民道：「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不會有人打你資金的主意。」

  王林道：「謝謝領導。」

  周漢民微一沉吟，臉色緩和下來，掏出煙盒，遞一支煙給王林。

  王林連忙接過來，掏出打火機，先幫對方點著了火。

  周漢民吸了一口煙，忽然問道：「你和文秀的感情，怎麼回事？」

  王林吸菸的動作一滯，說道：「領導，你怎麼知道了？」

  周漢民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啊！小霞跟我們說的。說你和文秀正在鬧離婚呢！她讓我們勸勸你。」

  「霞姐？」王林十分訝異。

  周漢民嗯了一聲：「王林，我是你的長輩，但我也把你當朋友看待。我們今天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吧！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婚姻，如果你一定要追求完美的婚姻，那麼你會活得很痛苦。因為你的愛人，和你實際的要求，相差太遠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們不要妄想去改變一個人，愛一個人就只能去接受她的不足、寬容她的錯誤。」

  王林沒有父母，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對周漢民有一種異樣的親切。

  「謝謝領導。」王林道，「我和文秀不會離婚。」

  周漢民道：「其實，就算你和粥粥在一起，也未必能完美。」

  王林一震！

  周漢民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會以為，王林和李文秀鬧離婚，是為了周粥吧？

  周漢民道：「知女莫若父，周粥是我的孩子，我看著她長大的，她的脾氣、性格，我是深知的。她在很多方面，還不如文秀呢！」

  王林感覺腳板火一樣的燒。

  周漢民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他已經知道王林和周粥的關係了！

  王林不知道說什麼好。

  反駁？

  他問心有愧，他也不想欺瞞周漢民。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

  周漢民道：「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當然希望有你這樣一位優秀的女婿，但如果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那就是不道德的行為。王林，好好和文秀過下去，她是個值得你珍惜一生的人。」

  說完，周漢民拍拍王林的肩膀，轉身離開。

  王林站在天台上，久久沒有挪步。

  自以為的瞞天過海！

  原來都是自欺欺人！

  周漢民早就知道他和周粥的事了！

  從剛才的話里，王林分析得出幾個要點。

  周漢民知情，但並不反對王林和周粥的關係。

  然而，周漢民又不接受王林離婚另娶周粥。

  王林的思緒紛紛亂亂，一如空中那凌亂吹拂的春風。

  遠處是高聳入雲的愛秀集團總部大廈。

  王林手裡的煙早已燃盡，只剩一個過濾嘴。

  忠叔站在天台的入口處，看著王林這邊，沒有過來打擾。

  一陣急促的大哥大鈴聲響起來，把王林給驚醒了。

  他接聽電話。

  「王董，調查組的同志生氣了，說你出去開個會，要這麼久的嗎？也不回來陪他們喝酒。」郭玲玲在電話里向王林匯報。

  「都生氣了？還是某個人生氣了？」王林問。

  「張慶明說得最多，埋怨個不停，反正就是說我們公司這也不好，那也不行，雞蛋裡挑骨頭！」

  「呵呵，由得他去吧！」

  「那萬一他在調查報告裡寫我們的壞話怎麼辦？」

  「蚍蜉撼樹！偌大一個愛秀集團，如果能因為他一個人就黃了上市的事，那我王林這些年豈不是白混了？」

  「好吧！」郭玲玲抿嘴笑道，「你什麼時候回公司呢？」

  「我還有事！你們接待就行了。」王林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他打電話給周粥，約她到吃粥館見面，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