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今夜不回家

  王林下樓的時候，看到張美雲叉開腳，大馬金刀般的坐在台階上，擋住了大半個台階，微微仰著頭，手裡夾著支香菸，吞雲吐霧。

  他也不喊她讓路，小心的從旁邊下樓。

  「王林！」張美雲喊了他一聲。

  「嗯？」王林應了一聲。

  「你去哪裡？」

  「關你什麼事？」

  「帶我出去兜兜風，好不好？」

  「不好。我有事。」

  「你們男人都是這樣！沒一個好東西！」

  王林本來想回嘴的，想想作罷，跟一個失意的婆娘計較做什麼？

  他下樓來，打開車門，驅車來到小百靈藝校。

  晚間第一場演出還沒有結束。

  沈雪看到他來，笑著迎上前來：「王林，你來了！」

  王林道：「答應你的事，能不來嗎？你還沒去後台準備呢？」

  「我還早呢！」沈雪道，「你坐會，那邊馬上就結束了。」

  王林看到辦公室里有很多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問道：「怎麼這麼多小孩子？」

  「她們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啊，是有底子的一批學生，以前在青少年宮學過的，轉到我們這邊來學了。」沈雪道，「我安排她們上個節目，讓她們鍛鍊鍛鍊。」

  「不錯，學藝就是為了上台表演，多上台，多表演，才能出成績。」

  「她們算是一個團體節目，每個人可以得十塊錢的工資呢！所以你看她們高興得，個個都笑開了花。」

  王林沉吟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每周安排學員上一個節目，既可以鍛鍊他們，又可以讓他們賺回去一部分學費。大多數孩子都是工薪家庭，家長們也是省吃儉用，送他們來學藝的，每個月能賺回幾十塊錢也是好事。」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徵詢過家長們的意見，他們也都很支持這個活動。」沈雪道，「而且啊，孩子們上台表演，她們的家人、親友，也更有動力過來買票看演出。所以說，這是一個雙贏的活動。」

  說話間，劇場那邊傳來熱烈的掌聲。

  「第一場演出謝幕了。」沈雪道，「我們過去吧！」

  她對學員們說道：「第一個節目就是你們的表演，大家準備過去。」

  孩子們早就化好了妝，穿好了演出服，頭上戴著頭飾，像一群活蹦亂跳的鮮花似的，嘰嘰喳喳，往劇場那邊去了。

  王林和沈雪出來，沈雪自去後台準備。

  王林找到前排中間的位置坐下來。

  第二場演出的觀眾，很快就把劇場坐滿了。

  全場鬧哄哄的，過了十分鐘左右，劇場的燈光忽的一暗。

  觀眾們都知道，演出正式開始，於是都安靜了下來。

  聚光燈打在舞台上，兩側演員出口，各跑出來一群花朵一般的小姑娘。

  觀眾眼前便是一亮，掌聲響起來。

  小姑娘們跳的是一支開場舞，配樂是《勞動最光榮》。

  「太陽光金亮亮，雄雞唱三唱，花兒醒來了，鳥兒忙梳妝……青青的葉兒紅紅的花兒，小蝴蝶貪玩耍……」

  這首童歌生動活潑，形象鮮明，充滿兒童情趣。

  舞曲都是經過改編的，節奏和鼓點更加明快，方便演員踩點。

  小朋友們的舞蹈跳得歡快活潑，贏得了滿堂喝彩。

  王林心想，在座的很多觀眾，肯定都是台上小朋友們的家長親朋吧？這掌聲明顯太過熱烈啊！

  他回過頭一看，只見現場很多觀眾舉著相機在拍照，有的恨座位太遠，把手臂伸長到前座去了。

  小姑娘們跳完舞，整整齊齊的站立，躹躬謝幕。

  全場響起潮水般的掌聲。

  接下來有獨舞，也有群舞，或者兩人舞蹈、三人舞蹈，有來自市歌舞團的演員，也有來自東方歌舞團的演員。

  節目精彩紛呈，有一支模仿敦煌壁畫的《飛天》舞，由一男一女兩個演員完成，有一個動作，是由男演員把女演員托舉起來，女演員站在男演員的手掌上跳舞，這個節目贏得了觀眾們的一致好感，掌聲不斷。

  王林也看得驚奇，心想古人說楚腰纖細掌上舞，沒想到今天真的看到了。

  聚光燈一暗，舞台上的氣氛燈也全部熄滅。

  輕柔的二胡音樂響起來。

  流暢、淡雅、純淨的音樂聲，在劇場流淌。

  曲子一起，王林就聽出來了，這是近代著名音樂家劉天華先生的二胡曲《良宵》。

  隨著音樂聲，聚光燈打開，照在舞台中間。

  一個婀娜多姿的倩麗背影，緩緩從聚光燈下慢慢搖曳升起。

  她穿著藕綠色的演出長裙，裙擺飄飄，身段窈窕，關節柔軟得像沒有骨頭一樣，但重心又無比的直而穩。

  只看背影，王林也認出來這是沈雪。

  這是沈雪自編自演的《荷花》舞蹈。

  沈雪的這支舞蹈，是第一次上台演出，也是第一次公開演出。

  全場觀眾看呆了，忘記了鼓掌。

  不懂舞蹈的人，也懂得什麼是真正的美。

  美的舞蹈，能陶冶情操，拔高人的審美。

  沈雪的每一個舞蹈動作，都透著一股專業范。

  一抬腿，可以豎著畫個一字，兩腿在一條豎線上是筆直的！

  這個動作是模仿荷杆的中通外直。

  她通過肢體語言、舞蹈動作，來表達荷花、荷葉、荷杆的種種形態，惟妙惟肖，讓人嘆為觀止。

  而她嬌艷明媚的笑臉，就是一朵鮮艷照人的荷花。

  良宵的曲子，漸漸隱沒。

  沈雪的身子，定格成一朵盛開的荷花形狀。

  聚光燈照在她身上，像是給她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她有如晨光下的荷花，那樣驚艷世人。

  王林喝了一聲彩，率先鼓掌。

  全場觀眾，這才從美好舞蹈帶來的震驚中醒過來，發出陣陣驚嘆和喊好聲。

  王林坐在最中間的位置，自然看得最為清楚。

  沈雪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他都沒有放過。

  她看著王林笑了笑，然後躹躬謝幕退場。

  主持人上台報幕。

  王林起身，貓著身子，從舞台下方快步通過，來到後台門口。

  守在門口的工作人員，看到是王總，笑著放行。

  沈雪剛剛下台，微微喘息，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

  「沈雪！」王林笑著朝她招招手。

  沈雪走過來，笑問道：「你覺得好不好？」

  王林道：「想聽真話嗎？」

  沈雪一聽這話，芳心咯噔一下：「是不是不好？難怪我完全沒聽到掌聲！完了，我用心編的舞蹈節目，就這麼失敗了嗎？我還特意請你過來看，看我出醜的嗎？」

  王林老神在在的笑笑：「嗯，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啊？」沈雪臉上的表情，瞬間連變數變，從期待到失望，再從失望到驚喜，「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會評價很不好呢！」

  王林哈哈笑道：「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古代的皇帝們，成天迷醉於歌舞之中，不願意理朝政之事。我看了你的舞蹈，也有從此帝王不早朝的感慨和想法了。」

  這算得上極高的評價了。

  沈雪嫣然笑道：「真有這麼好嗎？」

  王林道：「你先別卸妝，也別換演出服，來來來，我們找個地方，你再單獨表演給我看一場，我剛才沒有看夠。」

  沈雪道：「這支舞動作幅度不大，在你辦公室里，也可以跳給你看。」

  「那就去我辦公室。我還要看億遍！」

  「再看一遍？」

  「一億遍！」

  「……」

  沈雪羞澀的笑了笑，提著裙擺，和他從後門出來，轉到辦公室那邊，再上樓來。

  「真要我跳啊？」沈雪咯咯笑道，「在這裡跳給你一個人看？」

  「不行嗎？」王林道，「你這可是你早就答應我的，說要跳舞給我一個人欣賞。現在正是時候。沒有音樂能行嗎？」

  沈雪抿嘴笑笑：「可以的。」

  她說完，在王林辦公室里跳了起來。

  舞者的心裡是有音樂的！

  她知道什麼時候該跳哪個動作，才能配得上節奏。

  跳完一遍，王林道：「還是得配樂，才更有感覺。說好了要給你買台電視機的，我明天去買，連同音響一起買回來。」

  「這不是浪費了嗎？劇場和訓練室里都有。你想看我跳舞，明天白天你過來，沒人的時候，我到訓練室里，跳一天給你看。」沈雪道，「好了，我先去換裝了。你等等我啊。」

  王林應了一聲好。

  沈雪換好便裝出來，問道：「我說認真的，你覺得我這舞真的還行嗎？」

  「真不錯。」王林道，「很多舞蹈，都是模仿動物，因為動物體態多變，更容易模仿。卻很少有人模仿花兒跳舞。其實花朵更嬌艷、更美好，更像你們女孩兒，你們模仿花朵跳舞，理應更漂亮才對。」

  沈雪道：「花朵也是有姿容、有動作、有花語的。一圃鮮花，仔細觀察的話，每一朵花的形態都不一樣，花兒靜止時、搖擺時，姿勢更是多變。我以前每到夏天，就愛到公園裡看荷花，你讓我編獨舞時，我就想到了荷花舞蹈。」

  王林道：「沈雪，我覺得你這個節目可以上市裡的晚會。」

  「不行。」

  「為什麼不行？先報上去，通不通過再說唄！」

  「今年的晚會節目名單，早就確定好了的，改不了了。」

  「這樣啊？」王林道，「那挺遺憾的。不過沒事，你先在咱們劇場跳，我再給你宣傳一下，你就出名了。」

  「王林，其實我並不在乎出不出名，也不在乎上不上晚會，我現在連跳不跳領舞，都無所謂了。我只想跳舞，僅此而已。你給了我一個自由發揮的舞台，這比一切都好，比上央視春晚還好。」

  沈雪很少有這麼坦白心跡的時候：「我一直沒跟你說，其實我心裡很感激你。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你是個生意人，你有錢可以做別的營生，但你卻為我開了這家藝校，因為你了解我，你懂我，你知道我在團里活得不開心，你知道我不會為了一個角色，就去送禮打點和討好別人。所以，你給了我一方單獨的舞台！你把我當知己，我也引你為知己。」

  這是她內心的獨白，藏在心底，不知道有多久了，至到此刻，她才不顧一切的表白出來。

  王林微微一笑：「實話說吧，三八婦女節那天，你到我們廠演出，我見你的第一眼開始，就深深的被你的風采折服了。我當時就想，如果說世間真有仙子，那仙子的模樣，一定就是你的樣子。」

  沈雪嬌俏的低下頭。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進來！」王林喊了一聲。

  蘇槿走了進來，笑道：「沈校長，你在這裡呢，演出結束了，很多觀眾要求和你合影。你看？」

  沈雪輕聲道：「你去告訴他們，就說我已經離開學校了。」

  蘇槿道：「好吧。那群小姑娘個個都高興得很，都在和觀眾合影。」

  沈雪笑道：「那都是她們的家長呢！你去吧！」

  「哎！」蘇槿笑著離開。

  王林道：「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回家了。」

  「嗯！晚安，王林。」

  「晚安，沈雪。」王林走出辦公室，帶上房門，在門口駐足了幾秒鐘。

  他能感受得到，今天晚上沈雪的情緒波動，加上白天在公園裡的所見所聞，兩個人之間，是有一種特別的情愫在生發、在作怪的！

  然而，他不知道怎麼樣去面對她，所以選擇無視。

  回到自家樓下，王林停車上樓。

  樓梯台階上，積滿了菸頭，那個張美雲，起碼抽了有兩三包煙！

  王林皺皺眉頭。

  回到家裡，只見李文娟一個人縮在沙發上，抱著一床毛毯在看電視。

  「文娟！」王林問道，「你姐回來了嗎？」

  「沒有。」李文娟一見他回來，馬上跳起來，笑道，「姐夫，就等你回來呢！我們繼續看鬼片。」

  王林道：「這麼晚了，明天再看吧？」

  李文娟小嘴一扁：「你騙人，你說過要陪我看完的？我眼巴巴等了你兩個多小時了！」

  王林笑道：「行行行，你先放，我去洗個澡再出來陪你。」

  「嗯，你在家裡，我就不怕了。」李文娟繼續放錄相看。

  看完鬼片，快晚上十一點了。

  王林道：「你姐今天晚上肯定不回家了，我們睡吧！」

  李文娟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姐夫，我睡了。」

  王林關燈關電視，進臥室。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覺，總覺得缺少點什麼。

  是啊！

  他的身邊，少了一個李文秀。

  半年來，李文秀每天晚上都會睡在他身邊。

  不知不覺間，他早就習慣她在身邊了。

  她突然不回家的這個夜晚，王林感受到了無盡的孤獨、寂寞和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