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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5:51:06 作者: 月春野
    真正的離別都是預謀。

    蔣野讓他回老宅抽屜中的禮物,不過是在結婚那天就註定了的結局。

    離婚協議。

    時間久到池顏川自己都已經忘了, 他們的形婚是要在一年夠作廢的,在離婚協議上蔣野早就已經簽署好了自己的名字。

    底下藏著一個小本子, 蔣野的字跡不算好看, 勉強工整, 認真記錄了結婚的日子, 他愛吃菜, 曾和他要的每一筆錢。

    不算是日記本, 倒像是傾訴冊。

    【7.6:他不喜歡溏心蛋, 蜂蜜水酒後喝。】

    【7.14:少說話, 以後會好的。】

    【8.6:孩子好小, 醫生說現在只有橙子大,希望以後能捨得。】

    裡面的東西記錄的很散,他一頁頁的略過,中間夾雜著幾張黑白色的B超照,翻找到最後一次的時候, 他們還是好好的。

    蔣野寫道:顏川生日快樂, 希望你今天吃了長壽麵。

    可惜池顏川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一次長壽麵。

    他不常回家。生日自然是和朋友過,卻不知在老宅中當時有個人早早下了一碗麵,盼著他長壽健康。

    唾手可及的幸福, 就這樣被親手摧毀。

    一場劫難來臨時躲不過的, 或早或晚。

    笨拙的毛衣勾線教程,他不愛吃的菜譜和挑剔的口味,

    蔣野不僅僅是蔣野, 他總是將別人看的比自己重要很多。

    那個孩子生長在他的腹中, 融著他的骨血長大,誰會不在乎?

    空洞麻木的眼神,一心向死而生的期盼。

    當年是他親眼看著蔣錚,現在又是自己親眼看著他。

    世上輪迴實在可怕,報應不爽。

    蔣野的三十年實在是太苦。

    如今蔣錚離開他才明白,這是他們之間特有的情感。

    病房裡,那條灰色的圍巾已經織好了,針腳很密,最後一針是昨天他親眼看著蔣野完成。

    他說想要顏川有一個溫暖的冬天。

    拿著那張離婚協議書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蔣錚是他生命的起跑線,撐著他助跑,那女兒就是終點,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終點,想要去領取一生的獎勵。

    這個可憐的男人這輩子只有兩個最重要的人。

    那是他的全部。

    而因為池顏川,已經都沒有了。

    他錯的離譜,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時間只會推著人一步步的向前走,在痛苦中折磨的更加深刻。

    蔣野崩潰的眼淚可以在他的心上砸出一個洞,曾以為會麻木不仁一輩子的池顏川卻也陪著他痛。

    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想念著他的過往唯有心疼。

    這次的失血量太大,輸血都快要來不及,他一心求死,那把水果刀是唯一的敗筆沒有直中心臟,偏離的分毫是最後的希望。

    搶救的難度並不大,而蔣野的身上又重新多了道疤。

    他不哭不鬧,就連想離開這個世界都卑微的想要求了。

    重度抑鬱,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兩個字眼終於是落在了病例單上,這種時候需要服用大量的藥物來保持冷靜,轉移到有玻璃的病房中觀察病人動態。

    池顏歡是下了飛機便趕過來,僅僅憑藉昏睡中的人無法斷定是否需要干涉電刺激。

    她這些年經手的病人少說也有上百,可仍舊驚訝於蔣野的病例,割去腺體就算是普通人的身體都難以承受,還有失子之痛最為傷人。

    池顏歡和哥哥並不相熟,只是知道這人曾是他的omega。

    男人生澀的開口:「他怎麼樣。」

    「在他清醒的時候你們最好少見面,我需要確定他的狀態才能確認下一步的方案,說真的,現在除了用藥物控制和人工干預以外確實很難出現扭轉。」

    站在門外看著裡面的人,他有些嘆息,無能為力的感覺是那樣清晰。

    「他打了麻藥還沒過時間,明早我會再來,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池顏歡站在他旁邊準備離開。

    她的手腕被拽住,回頭看見的是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第一次狼狽模樣。

    在池顏歡的記憶力,這個池家唯一名正言順的大公子永遠都驕傲從不低頭。

    Alpha紅著眼,下巴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茬,凌亂的髮絲擋住了神色,疲憊而頹敗的像是衰傷的玫瑰。

    「我請你幫我救救他…。」

    池顏川抿著唇,卻沒有猶豫:「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我知道你可能有辦法。」

    池顏歡的眼中閃過一分驚,面前的這個男人竟然用了求這個詞從他的口中說出。

    「放心,我既然來了,他就是我的病人,我們之間的事和這個beta無關,讓你少見他是因為我認為他現在對你應該有很嚴重的排斥,心理身體雙重影響。」池顏歡真誠的對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好聽如美妙的音樂。

    聽她肯這樣講,池顏川緩緩點頭放開了手。

    「哥。」池顏歡猶豫了下還是說:「上次見你這麼難受還是幾年前靜姨去世的時候。」

    「如果真的喜歡,為什麼相互折磨呢?真心是永遠都不會錯的答案,實在太遲也應該盡力去填補,不是嗎?」

    池顏歡轉身離開在走廊的盡頭被白溪接走。

    而池顏川抬眼在玻璃中看見自己深陷難過的雙眸,透著望進去是蔣野。

    多年前,他倒是真的在醫院裡呆的時間久了一些,母親也是同樣的方法倒在了浴缸中,年幼的池顏川在衛生間門口敲門很久,最後跟著穿白大褂的醫生去了醫院病房,又輾轉到停屍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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