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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05:51:06 作者: 月春野
    「明白。」

    「樓下的媒體一直在蹲守,車在負二層的車庫。」

    言秘書領著他下樓,匯報著最近公司里的情況,幾天足夠任何一家上市集團中有風捲雲涌的變化。

    在工作上池顏川向來是一個工作狂,他有些偏執也有些易怒,卻可以在文件上保持絕對的理性和冷靜。

    腳步停在電梯門口頓住,言卿問:「池總?」

    「你一會回一趟老宅,二樓的臥室里應該有幾團亮色的毛線…」說到一半池顏川嘖了一聲:「算了,先去公司,一會我自己去取。」

    言卿聽著奇怪,一頭霧水的跟上了男人的腳步。

    今天蔣野唯一和他說的話是想要家裡的毛線。

    蔣野說想要織完。

    池顏川沒有印象他到底織了什麼,想要回家找。

    「池總,電梯來了。」

    「嗯。」

    叮的一聲,醫院慘白的燈光下電梯緩緩合上恢復了走廊的靜和漆黑。

    在另一個遠端的病房內,蔣野的眼緩緩睜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空氣中好像還殘留著池顏川的味道似的,濃烈炙熱的酒精包裹著他全身,渾身冰涼。

    蔣野雙眼空洞,愣愣的看著周邊陌生而熟悉的病房。

    顧及不到身上的疼,他拔掉了手上的針,艱難的移著腳步想要下床。

    幾天沒有動彈,渾身沒有力氣,腿都快要沒有知覺,小腹部的刀口更是鑽心的皮肉撕裂感,他想下床找找。

    小小的口水巾,不知道被放在了哪裡。

    起身幾次都失敗的跌回去,他完全沒有自覺注意,後頸部的紗布滲透了血染到了枕巾。

    他躺在床上起都起不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是無用。

    蔣野嘲弄的勾了勾唇,摸著小腹部的地方,沙啞的開口:「對不起寶寶…」

    他將抑制劑劃爛腺體的時候就清楚這個孩子大概率留不住,可他必須這麼做,不然蔣錚怎麼活…

    從福利院逃出來的十年裡,蔣野的每一天奔波都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讓所有人徹底忘記他們的存在,治好蔣錚後讓他重新乾淨光明的做人,忘記曾經的暗沉往事。

    這是他十多年奔波隱姓埋名唯一的念頭。

    這個孩子他想要,沒有人能比他更懂這種迫切的感覺,可兩者相撞,他會毫不猶豫的選蔣錚。

    蔣野不聰明,甚至有些愚笨。

    「是女兒…」他輕嘆了一口氣,悵然若失一般,那最珍貴的東西好像也被他的笨弄丟了。

    「爸爸對不起你。」

    「怪我吧,連名字都沒給你取呢…」蔣野破涕的苦笑著,摸著刀口的位置:「不是一個好爸爸,你不喜歡是不是……」

    蔣野甚至懷疑自己要是早點給女兒起了名字,那場夢裡是不是可以叫住她。

    那個夢是告別而已,蔣野苦笑一聲,眼淚滾燙,他攥著被角將臉埋在其中。

    那不是告別,是他沒有資格做一個爸爸。

    卑微如螻蟻,連最親近的人都保護不了,他有什麼資格有自己的孩子。

    只是累,為什麼自己不走進那個分岔口。

    蔣野記得那個分岔口裡面好黑,那小不點跑進去的時候都沒有回頭,孩子那么小,會不會怕黑呢……

    四四方方的房間中抑制的淚和強忍的抽泣聲藏在被中。

    現實和夢都在折磨著他。

    等蔣錚好了,蔣野想要走進另一個分岔口去找女兒。

    平凡的生活看似簡單,卻是蔣野拼命都觸碰不到的奢華。

    ——

    池顏川沒有在老宅找到那被織到一半的毛線,他讓言秘書去照著相同的顏色去買一樣的,暖黃色,天藍色,還有灰色。

    老宅的鋼琴看著實在是礙眼,他命人同時也搬走,院子裡的鬱金香沒有人照顧,明年春天能不能開花。

    鬱金香是母親種的,花語是無盡的愛。

    有限的時間無限的愛,其實誰心裡都應該悄悄的想過這樣的浪漫時刻。

    不知不覺坐在老宅的客廳中睡著了,醫院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了。

    早上護士查房看見蔣野的腺體傷口出血幾乎都要染透了枕頭,池顏川回來氣的直接讓護士以後不用來上班了。

    蔣野卻意外的開口:「和護士沒關係。」

    「床邊是按鈕,不舒服要叫人,知道嗎?」池顏川擔憂的拉著他:「公司這幾天有點事,我偶爾會不在,不舒服要和他們講。」

    「毛線呢…」蔣野低垂著眼眸問,昨夜哭腫的眼睛有些發漲。

    池顏川將袋子遞給他:「家裡沒有找到,但是我買了一樣的顏色,你看看,是不是這種?」

    明亮漂亮的顏色幾團,柔柔軟軟的,將來就算織成什麼一定都很舒服。

    池顏川以為他要的是毛線,可是這不是蔣野想要的那幾團。

    他悶不做聲的接過仍是客氣的說了聲謝謝,時常看著窗外發呆,找到了那個小小的口水巾總是拿著貼在胸口。

    這種尷尬的關係緩解不成反而像是背道而馳兩人越走越遠。

    池顏川也偶爾站在走廊外抽菸,白溪不忙的時候看見他就走過來陪著說說話。

    「蔣野以前不是這樣的。」

    雖然沉默少言,人卻能夠感受到的溫柔和親和,如今卻只有疏遠。

    他不哭不鬧,在外人眼中正常的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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