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夢境（上）

  紐約，中央車站附近的一家豪華影院。

  普通螢屏的2號影廳內，坐著滿滿當當的觀眾。

  在《阿凡達》之後，是部大片都會後期轉錄一部分3D拷貝的今天，《盜夢空間》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沒有占用IMAX影廳，歸其原因，還是CG鏡頭不是影片的主流成鏡。

  很快，燈光暗淡，銀幕亮起。

  「里奧！」

  影片一開場，觀眾席就有些騷動。

  幾個女粉的尖叫，讓某些只想好好欣賞一部電影的觀眾微微厭煩。

  螢屏上。

  小李子穿著一件灰色夾克倒在海灘邊茫然不知所措，然後畫面往前延伸，男人恍惚間仿佛看到一對孩子在沙灘上玩耍，轉頭，男人昏了過去。

  鏡頭轉向後方，一個持槍的警衛過來，把昏倒的男人帶到不遠處的一棟日式房子。

  男人被架進去後，座位上坐著一個滿臉褶子的老人。

  老人很疑惑，問男人是不是過來殺自己的，還說自己在很多年前認識一個男人也隨身帶著陀螺。

  男人望著老人，鏡頭忽轉，還是這個日式房間，兩人卻都改換了裝束，老人變成了中年人，坐在座位上，里奧則梳著個大背頭和朋友坐在對面，對著中年人侃侃而談，仿佛上門兜售業務的投行經理。

  「哇哦！」

  這麼一小段的無縫銜接場景變換，把觀眾震了一下，莫名覺得很高端，但還是不知道諾蘭想表達什麼。

  只不過，兩人的身份剎那間從緊繃的對峙演變成了業務兜售的甲乙方，落差如此之大，卻愣是沒有任何違和感，著實讓人嘖嘖稱奇。

  「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柯布，是一位資深的夢境師。」里奧也就是柯布臉上掛著笑容，語氣自信。

  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也就是切著牛排享用美食聽著柯布講話的中年人，則是全球第二大能源公司的掌門人，一個日方的超級富豪。

  柯布與他的朋友還在賣弄起自己的技術，向富豪齋藤推銷「夢境保全」的保險方案，並恐嚇說這世上肯定有像我一樣的人會來你的夢裡竊取機密，如果你僱傭了我，我可以保證這方面高枕無憂，但前提條件是你要百分百的相信我。

  柯布說著說著，有些激動，他從位置上站起，大搖大擺的靠近齋藤，「聽著，僱傭我幫忙，就得對我毫無保留，我得比你的妻子，你的諮詢師，你所有親近的人都要更了解你的想法。比如這是一個夢，而夢裡藏著一個你秘密的保險箱，我必須知道保險箱裡有什麼。這就是坦誠。」

  可或許是擁有了太多的財富，齋藤見多了大言不慚想從他這裡拿到錢的人，他用餐巾擦擦嘴巴，完全沒理，說了句送客，轉身就去參加宴會去了，日本人壓根就不相信什麼夢境理論。

  柯布的同伴阿瑟見到這一幕，嘆嘆氣說咱們露餡了。

  就當阿瑟的話語似乎佐證了兩人是騙子時，地面一陣晃動，柯布看了看腕錶的時間，鏡頭再次一轉，場景變成了一間小公寓。

  還是同樣的三人，只不過剛剛還不可侵犯、有安保人員護航的富豪齋藤，卻被柯布和阿瑟按倒在地。

  窗外發生了暴動，屋內柯布卻向齋藤攤了牌，他說自己是受他競爭對手的委託，來偷他夢中的秘密。

  只不過柯布說這話時，鏡頭對應的是一輛飛馳的列車，柯布、阿瑟等人都在座位上熟睡，一個小男孩看了看時間，把耳機戴在了阿瑟頭上，法國歌手皮亞芙的歌聲同步響起。

  不可思議的是，這首歌，公寓裡的三人也聽到了，而且阿瑟聽了還有些急，他走到窗外，發現暴亂的人群正朝他們這個方向湧來。

  真的來不及了！

  阿瑟比了個手勢，柯布一瞧——軟得不行來硬的，一把把齋藤摔到地上，大聲吼著：「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哈哈哈哈.」齋藤仿佛一個瘋子般，被打了還在笑。

  柯布越是暴戾猖狂，齋藤歡快的笑聲也就越是肆無忌憚。

  他一個富豪，難道完全不怕敵人弄他？

  錢比命重要？

  觀眾正疑惑著，齋藤夢囈的念叨，「你們知道嗎，我一直討厭這條地毯，它褪色了，也磨損了，但好歹是條羊毛毯子，可現在，我摸著的卻是一條滌綸毯子.」

  阿瑟的眉頭緊皺。

  「也就是說，我沒有躺在我自己公寓的地上，柯布先生，我，依然是在夢境裡吧。」

  呼！

  列車上，包括柯布、阿瑟在內的幾人全都驚醒，行動宣告失敗。

  也是直到這時候，觀眾才發現所謂的「盜夢」是什麼意思。

  坐在觀眾席的影評人喬伊就是如此，當全然回味了這幾幕場景的無縫變換，他才深感諾蘭的構造巧妙——一重又一重的夢境，一次又一次的取信，多重套娃下來，無論再怎麼分幕，其目的也只是加深齋藤對「現實」發生的事覺得是現實。

  或許也正是因為想讓人相信夢中的內容是真的比較難，柯布才會先一步兜售所謂的夢境保險套取商業信息被齋藤恥笑，然後又說自己是被他的競爭對手僱傭，「合理」綁架了齋藤換個套路逼問商業機密，要不是最後細節上的瑕疵，讓齋藤反應過來這是假的，在生命遭受威脅之下，說不定還真成了。

  如此強烈的戲劇感，只能說不愧是諾蘭嗎，連剪輯和鏡頭轉切都處處製造陷阱。

  但，喬伊的讚賞只是因為他聯想的功底很強，能看懂，而這幾下的套娃夢中夢，卻讓觀眾吵雜起來。

  「這在搞什麼啊？剛剛還在公寓，現在又在列車？」

  「什麼夢啊夢的，連個解釋都沒有。」

  「我暈，這開頭想表達什麼？」

  「看不懂別叫。」

  「WTF？我就看部電影，我還得自己分析劇情？這不是導演的工作嗎？」——說實話，《信條》失敗的主因就是比《盜夢空間》設置了更高的觀影門檻。

  影廳有些鬧哄，轉眼，幾個沒耐心的已經離場了，這片就跟《記憶碎片》一樣，對只想娛樂的觀眾有些不友好，這也算得上諾蘭的一種標籤了。

  還是那句話，把握一個度，普羅大眾從來不喜歡曲高和寡，但又不能沒有曲高和寡，徹底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