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誰乘星槎破虛空 第269章 陽虎為寇遇孔
2023-12-06 14:56:53 作者: 波波
這些衛士都是對他甚忠心的,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問。
「上船。」葉暢道。
早有一艘船停泊在岸邊,偽作漁船之態,他們上船之後,船向洛水之中行去,不一會兒,便到了洛水南岸。
南岸這邊有馬車等著,葉暢推醒梅妃,低聲道:「車中自有衣裳,你且換好來,我們你護衛。」
此時月已偏斜,梅妃抬眼看著葉暢,朦朦朧朧中不是很真切。馬車中有燭台,她在燭火照耀下換好衣裳,葉暢讓她吹熄了燭,然後馬車開始向前行走。
梅妃呆在車中,雖是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車往何方,可她心中卻是異常安祥,只覺得自己懂事以來,從未如此安全過。
不知不覺中,她擁著衾毯,竟然睡著了。
馬車在大約臨晨時分過了洛陽城,抵達洛水邊上。葉暢的計劃,就是在這裡登上大船,然後放舟順流,在武陟與修武來的嫂嫂諸人會合,再東去大海。他原的計劃還是要回修武一趟的,只不過如今戰事已起,還是先去遼東要緊
此時天色蒙蒙亮,路上尚無行人,他們順河而望,想要找到座船。卻發現遠處傳來慘叫之聲,似乎還有呼喝的聲音。
葉暢心中一動,這可不是正常的聲音,此洛陽郊外,雖是荒僻,卻不是完全沒有人,怎麼會傳來這種聲音?
「去看看」他命令道。
隨行者中,分出一騎迅速向前,不一會兒,便看到那邊有一人在拼命往這邊跑。在那人身後數十步外,有七八人正在追。
「救命,救命」那跑之人叫了起來。
葉暢車上還藏著一個貴妃,原是不願意生事,但聽得那叫救命的聲音有些熟悉,凝神微微思索了會兒,臉上不露出古怪的神情。
竟然是一個大熟人
那人是見著火把之光向這邊跑來的,越跑越近,見這邊是五六騎護著一輛馬車,當下又大叫道:「我乃朝廷命官,身後乃強人,救我重重有謝……」
身後追擊之人見到這邊人影,頓時停住腳步,略猶豫了會兒,然後轉身離去。
離去之前,有人還遙遙冷笑了聲:「算是你運氣,不過你走不脫的,到了海東,更有你好看」
逃命者跑到了馬車前,他沒有注意隱在馬車之後的葉暢,只道馬車裡乃是此行的主人。一路跑來,他連吃奶的勁都用上了,故此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風箱一般喘起氣來。
良久之後,他才起身,到了馬車前一拜:「多謝閣下相救,若非遇到諸位,某必死於非命矣」
得了葉暢的示意,卞平上前,笑嘻嘻地問道:「郎君既是朝廷命官,身邊豈無隨從,又有誰敢追害郎君?」
「我遠赴上任,身邊只有兩個長隨,盡賊人所害矣」那逃命之人此時放鬆下來,不禁淚流滿面:「害我者,修武葉暢這狗賊也」
此語一出,他便覺得不對勁,再看眼前這些人時,發覺他們一個個橫眉冷目,似乎要發怒的樣子。
「咳。」葉暢輕咳了一聲,催馬從馬車之後出來,來到這人面前。
葉暢在馬上,這人在地上,他抬起頭,張大嘴巴,失魂落魄地看著葉暢。
李霄。
這位臨晨上演大逃殺的,正是李适之之子,葉暢的舊敵,積利州新任的錄事參軍,李霄。
認出葉暢之後,李霄雙腿一軟,然後便跌坐了下去。
「你……你……」
「看來想要你死的人不少啊。」葉暢慢慢笑了起來:「不過,假冒我之名行事,就有些過了。」
「不、不是你?」想到方才人退走時的言語,李霄總算沒有蠢到家,看著葉暢:「方才那些……不是你派的人?」
「到了遼東,我有一千種讓你死無葬生之地的方法。」葉暢撇了一下嘴:「何用這般麻煩」
李霄嘴巴張開,蠕動了幾下,卻不知說什麼好。看到他滿眼都是疑惑,葉暢便知道,這個蠢貨只怕也不知道是誰要殺他。
正如葉暢方才所說,李霄在長安時行事高調,或許還得罪了別人,故此有人慾取其性命,這與葉暢無關。但是那想要害李霄之人,卻自稱來自「海東」,所謂海東,此時亦是指遼東那一塊,那麼對方分明是見刺殺未成,便欲嫁禍於葉暢,只不過沒有想到被葉暢人遇上罷了。
「不是你……會是誰?」李霄茫然地道。
葉暢沒有理睬他,哼了一聲:「讓路」
李霄不自主地讓開了道路,看著葉暢等人隨著這輛車離開,心中滿是疑惑。等葉暢走得稍遠之後,他才猛然想起,方才的刺客,乃是看到葉暢一行才放棄刺殺,若是刺客捲土重來,葉暢又不在身邊,當如何是好?
「葉司馬,葉司馬,等等我,等我」想到這裡,他一咬牙,衝著葉暢便追了過去。
葉暢一行不是騎馬就是乘著馬車,速度比起他跑起來可要快得多了,他在身後趕了好一會兒,卻只見葉暢等人越和越遠。恐懼漸漸襲來,想到刺客隨時會再度出現,他的呼聲變成了哭嚎。
「卞平,你覺得當如何處置此事?」葉暢向卞平問道。
此人雖是粗鄙無文,但性子機敏,而且有向上爬的野心,葉暢也有意培養他,讓他成自己的一柄匕首。
「以此人餌,誘出刺客。」卞平簡潔地道。
「然後呢?」
「借刺客之手除去此人,再將刺客繩……繩……」
「繩之以法,你要好生學一學,莫連個成語都說不出來。」葉暢一笑:「既是如此,我留三個人與你,你們見機行事」
「是」
葉暢總共就帶了幾個人的護衛,派去四人之後,便只剩餘他、馬夫還有另一名護衛。不過此時已經離他的目的地不遠,沒多久,便看到他們的大船停在岸邊上。
「葉挺,你帶上一隊人去接應卞平,以他主……記住,讓他見機行事。」見葉挺在岸上,葉暢下令道。
葉挺應了一聲便遵令行事,葉暢到了梅妃車前喚了一聲,發覺這一路上各種事情,這位前寵妃竟然仍然睡得極香。他不禁搖了搖頭,此事交與別人不好,他便上車,以塊布遮著梅妃頭臉,又將她抱上船去。
整個過程中,梅妃仍然睡得香甜。
待她醒來時,發覺自己身體略微有些搖擺,似乎正在船上。她爬起身來,卻看到一個使女模樣的人在那邊打著盹兒,聽得聲音,那使女醒了過來:「娘子你醒來了?」
「這是哪兒?」她問道。
「洛水之中,娘子你餓了吧,廚房裡準備了細米粥,端來時你睡著,故此放在了食盒裡。」
這使女略有些憨,說起話來甚瑣碎,梅妃聽著她說話,偶爾插上兩句,便將她的底細全部掏了出來。
這位使女只是一個普通婢女,昨日才被買來,然後便帶上船。葉暢挑這樣一個人來服侍她,也算是用心了。
吃了那碗粥之後,梅妃隨手拿起身邊柜子上的書,這是一印刷得甚精美的時人詩集,梅妃翻著詩,那名荷花的使女則在一旁做著女紅。好一會兒之後,梅妃聽得外邊傳來大笑之聲,是幾個男子在說話,隱約其中便有一人是葉暢。
「事情便是如此,葉挺帶人去了,在等他們回來。若是那伙刺客還下手的話,必然能夠揪出這幕後之人」那是葉暢的聲音。
「不曾想竟然會在途中發現這等事情……當真是巧了,李霄當時看著十一郎你的神情,定然是十分精彩」這個聲音梅妃覺得有些熟悉,想了想,應當是跟在葉暢身邊的那個岑參。
岑參、張鎬並不知道葉暢乘夜去上陽宮外之事,他們留在了洛陽,早上乘船東下,來此與葉暢會合。對於葉暢去做什麼,他們很有默契地不問。
葉挺等人按照葉暢所指向前而行,並未多久便追上了卞平。
「那廝何在?」葉挺問道。
「就在前方。」卞平討好似的笑了一下:「竟然勞煩挺郎君,主公也是太過重視那廝了。」
「你這廝慣會花腔的……主公令我來時說了,讓我聽令於你,要你見機行事,若是有什麼變動,你有什麼招數隻管使吧。」
「依我所見,那伙刺客短時間內不會在半途截殺了,最大的可能還是盯著這廝。」卞平客氣了幾句,見葉挺真是讓他拿主意,便笑著道:「這點兒想法,主公那定然是明察秋毫的……」
「卞平啊,郎君將事情託付與你,專心辦好事情便是最大的奉承了,說這種話沒有什麼用處」葉挺有些受不了他三句話不離拍葉暢馬屁上,故此嘆了口氣道。
「那是,那是……這廝膽小,若我是他,追不上主公,就唯有一途,前去報官。此地離洛陽不遠,他定是回洛陽報官,然後在差役護衛下來察看現場。他畢竟是罪官,有此藉口,正好可以土延停留,不去遼東赴任。」
這廝出身雖是卑微,但在揣摩人心上倒是一把好手,聽得他這般說,葉挺心中更加佩服葉暢——當初這廝來投靠時,只是一個落魄的漁夫,養家餬口都是艱難,葉暢慧眼識人,將他安排到吳大海等人身邊,整日琢磨著如何對付這幾個海寇,大半年時間裡歷練出來了。
「那我們當如何?」
「方才我們幾人,他都見到過,挺郎君你帶來的人里,有沒有不曾與這廝照過面的?」
「有。」葉挺帶的人中,多是居住在長安城外的那個小莊子裡,並未與李霄照過面。
卞平從中點出三個人來,小聲嘀咕了幾句,那幾人嘿嘿笑著向他挑了挑大拇指,葉挺也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背:「你這廝就是陰損」
李霄沒有追上葉暢一行,獨自呆在道路上,心中滿是恐懼。他不敢繼續向前,因再向前就回到他被追殺的老路,極有可能再遇上刺客。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轉身向著洛陽城方向行去。
「不管是不是葉暢所,我遇刺總是真的,在刺客未緝拿歸案之前,我不宜再去遼東,要在此……對,正該如此,哈哈,如此說來,還得感激那伙刺客
想到自己可以以遭遇刺殺藉口不去遼東,李霄心裡方才的恐懼就變成歡喜,他甚至有些埋怨自己,何沒有早想到這一手。若是早就想到,自己做出不定期一幕,至少不至於象如今這般擔憂受怕。
他深一腳淺一腳向著洛陽方向前行,此時路上隱約已經有行人,李霄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在他看來,那些刺客總不會如此大的膽子,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再來行刺。
但走著走著,他便聽得身後有馬蹄聲,他回頭望了望,是六個身著勁裝的漢子。他心中擔憂,故此遠遠避開道路,但那伙人卻獰笑著向他撲來。
「啊?」李霄見對方驅馬趕過來,分明是衝著自己來的,情急之下調頭就跑。但他雙腳哪裡跑得過馬兒,轉眼便被追上,一人伸手將他拎起,徑直橫放在馬背之上。
「原以那伙人會救這廝,卻不曾想竟然拋下這廝不管這樣也好,免得我們還需另尋機會,早些了卻了他,解了主上心頭之患。」擒住他的人笑著道。
「那是自然,誰在這天尚未全亮之際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會多管閒事
「路上有人,將這廝帶到林子裡,做掉之後就地埋了」
聽得這可怕的話語,李霄頓時想要大叫救命,但才一張口,被有一塊布塞了過來,將他的嘴牢牢堵住。
他只能恐慌地看著這行人離開官道,上了朝南的小路,漸漸向遠處的小山行去。雖然官道上這時已經有了行人,但是小道上卻仍然空空落落的,遠處啟明星尚在,而東方天際也只是泛起魚肚白。這可能是他的最後一個早晨,李霄心中滿是淒涼,他開始恨起這個世界來,恨葉暢,恨自己的父親,還恨那些坐視他父子遭難而不聞不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