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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誰乘星槎破虛空 第53章腰纏萬貫入長安

2023-12-06 14:56:53 作者: 波波
  他乃是駙馬楊洄家世仆,楊洄的母親是公主,自己又取了公主,受李唐皇室之恩寵,可謂世間罕有。所謂宰相門房七品官,楊富這四十年的世仆當下來,也攢下了不小的家當。他自己要在公主府中侍候,於是別在崇賢坊買了間兩進的院子,隔開了,單單租與進京趕考的書生、東來西往的胡商,每年便可賺個幾十上百貫。

  每隔些時日,他便會來到崇賢坊自己的宅子,瞧一瞧租客是否愛惜了屋子,今日便是如此。

  「管事,瞧,踢球的!」

  身邊一個小廝見他心情不錯,突然指著路旁空地的一群光膀子的大漢道。

  「唔,足球戲,這些時日傳得很火,據聞還要辦什麼長安聯賽,有玉真長公主和二十九娘在幕後撐著呢。」

  楊富淡淡地點評,表示自己消息靈通。

  足球戲如今已經是長安城中最火熱的遊戲,如同此時的天氣一般。便是咸宜公主府中,也讓些年青的僕役小廝組成兩支隊,每日裡都在踢來踢去——總不能讓咸宜公主府在如今長安最流行的運動中落伍吧。至於聯賽的事情,目前也傳出風聲,因有玉真長公主的名頭鎮著,所以象楊富這樣的人,暫時都沒有生出別的念想。

  畢竟此時除了葉暢等少數人,別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每年收益達十萬貫以上的巨大市場。

  「咱們府上的隊,自然要參與長安甲等聯賽的了,據說只有十二支隊!」一個小廝道。

  「那是自然,還有誰能與咱們爭麼?」

  「喬老七踢得好蹴鞠,這不就轉到足球上去了,人家可都說,蹴鞠那是娘兒們玩的,大老爺兒們,自然要橫衝直撞踢足球。」

  楊富笑眯眯地聽著小廝們的議論,心裡琢磨著怎麼樣往公主府的足球隊裡安插自己的人,這也是一個鞏固自己在公主府中地位的方式。就在這時,他看到前面自己的那兩進院子前,一群人正圍著,也不知是什麼事情,他眉頭頓時皺起。

  「小的們,去瞧瞧,是誰不長眼,到我宅子前鬧事。」

  早有小廝拍他馬屁,快步衝上前。但是出乎楊富意料,到最前的小廝並沒有發作,而是在人群外探頭探腦,臉上還掛著笑容。楊富知道自己方才想差了,只怕不是有人在鬧事。

  果然,近了之後,便聽得一個半生不熟的漢話響起:「說了不租,便是不租,此處是我租下的,如何能租與你?」

  這說話的便是楊富的租客,一群來自日的留學生,他們未能進入太學,便在此租屋,偶爾去太學旁聽。

  「轉租即是,我愛此處僻靜,願出雙倍價錢,這樣你可以用這錢,再去租一進院子。」

  「我們不願意,我們也愛此處僻靜!」

  楊富一聽得「雙倍價錢」,頓時就怒了,他排開眾人走了過去:「願不願意,豈你作主,某才是這宅院主人!」

  他一出現,左右鄰居便稍稍散開:倚仗著公主府的權勢,楊富在這坊里的聲名可不是太好。

  那日留學生見他出面,不得有些窘迫,他們是開元二十一年來唐的留學生,在長安居住的時間可不短,在四方館中住了一年後便搬了出來,與楊富打交道的長了,知道此人當真是見錢眼開。若是真正的商人,多少還要顧及些信譽,可是楊富卻不是真商,他租房子只是撈外快,哪裡會在乎名聲。

  「閣下若是出三倍價錢,這屋子我便租與你了!」楊富不理會這群日人,轉向爭執的另一方道。

  此時日人對大唐是既敬且畏,他們如此恭敬,乃至眼光實在不太好的唐玄宗李隆基竟然以日乃知禮儀的君子之國。見楊富如此強勢,那些日人也不爭辯,只是一臉難地站在一旁。

  與日人相爭的乃是一個青年,他相貌平平,身著錦緞,身邊跟著的幾個僕役,也個個穿著豪奢。他話語裡帶著吳音:「某自揚州來,意欲揚名於長安,以備來年科舉之事,想要尋一處僻靜院子讀書——閣下能做主麼,能做主,錢不是問題!」

  揚州來的有錢人子弟!

  聽得這人身份,楊富眼前頓時又是一亮,象這樣的凱子,可不常有,那些進京趕考的仕子儒生中,也只有揚州或者蜀中來的,才有這樣一擲千金的豪氣。

  「長租?」

  「至少租到明年開科,若是明年得中,還得等到十月選官。」

  「我觀郎君天姿不凡骨骼清奇,必然是高中的!」楊富口裡恭維,心中卻在想:「你這土財主這一世都中不了那才好,總租著我的宅子!」

  「你是何人,此宅之主?」那人「叭」的一聲,打開摺扇玉骨摺扇露在楊富面前,讓楊富咕的一聲又咽了口口水。

  毫無疑問,這是那種五貫一柄的右軍扇——因最初是新科進士們拿在手中炫耀,所以又被稱進士扇。這廝果然是有錢人,這樣的扇子也毫不在意在手中擺弄。

  「正是,正是,小人正是宅主。」既然對方有錢,那麼楊富也不擺公主府管事的譜了,「小人」的自稱都說了出來。

  「你這宅子,某看中了,這裡是十五貫訂金,你將閒雜人等清出去,今日某便搬入。長安城中哪兒有好的家俱擺設,帶某去挑挑,你這屋裡面的破爛,一併清出去!」

  還沒有訂契約,便已經拿出了十五貫錢!

  楊富眉開眼笑,幾乎樂得合不攏嘴,身邊跟著的幾位小廝也紛紛小聲恭喜,這般的豪客,意味著他楊富要小發一筆了。

  「你們的租錢,某還與你們,即刻搬出去,半日內搬完,休要等某報官!」對著那富家公子,楊富是一副嘴臉,轉過身來對著那群日留學生,便又是另一副嘴臉。這些日留學生倒也有些小錢,只是他們花錢小氣,哪裡比得上揚州來的豪客爽利。其間如何取捨,楊富便是用膝蓋也能想得出來。

  那些日留學生可是知道他身份的,見他這副模樣,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恭敬地上前施禮:「多謝楊郎君這些年照顧,多謝楊郎君給我們半日時間。」

  那揚州富家公子見他們一副真心誠意的模樣,臉上不露出詫異之色:「這位宅主,看來你身份非同一般啊,這些人竟然如此敬你?」

  楊富略有些得意,看到那幾個日留學生模樣,他哼了一聲,將富家公子拉到一邊:「某姓楊,單名一個富字,乃咸宜公主府管事是也……」

  富家公子聞知這個身份,不得肅然起敬,下馬拱手:「失敬,失敬,原是貴主府上管家!」

  「不敢當,這幾個人,乃是隨日國遣唐使來我大唐留學者,他們敬我,倒不是因我之身份,而是日國國俗。莫看他們面上恭敬,那是因他們知道我乃大唐之民,你若見他們待新羅、安南或者西域什麼吐火羅之類蠻夷的模樣,便知道這些人稟性了。」

  富家公子點點頭:「某在揚州,也見過日國人,著實是這般稟性。」

  「郎君欲買家俱,須去西市好,某這就遣人領郎君去西市?」楊富又道。

  「不急,不急,能結交楊管事這般貴人,某甚高興,這坊中哪兒酒好,某作東,便請楊管事一敘。」

  「還未請教郎君尊姓大名。」

  「某姓王,名啟年,字心芝。」那人笑眯眯地回道:「揚州人士,十年苦讀,自覺有成,便來長安,以圖富貴。」

  他如此坦率,楊富哈哈笑道:「郎君志向高遠,富貴必然可期,只求到時郎君勿忘我這貧賤之人。」

  「貴主府上管家,何言貧賤?」自稱王啟年的富家公子嘖嘖道。

  兩人相互試探,從這個王啟年的態度中,楊富判斷,此人其實想要干謁咸宜公主。

  長安城乃大唐政治文化中心,想要中進士,就必須在長安城中有足夠的名聲,而要有足夠名聲,就必須進行「干謁」,也就是拿著自己的詩文前去尋權貴們「投稿」。如果得了權貴賞識,什麼封推強推熱門推,文華分類彈窗推,這些大推薦連綿不絕之下,自然人氣高漲,上門推薦投票乃至打賞者自然洶湧而來——大神進士何足道哉,榜下被權貴抓去當了女婿的都有。

  但想要干謁,卻也需要有門路,每年入京城期待一舉成名的讀書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到得科舉之時,各權貴門房收到干謁的詩文可以當廢紙賣。這等情形之下,各府的管事、近人,自然就炙手可熱,往年楊富靠著替干謁的士子儒子遞詩文給楊洄,也沒有少撈得外快。

  要不然只憑駙馬府里支應的那些工錢,他哪能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中買宅置產。

  二人各懷鬼胎,聊到後來,都覺得極是投機。不過楊富駙馬府管事,終究不能在外久留,因此向那王啟年道:「某在駙馬府中尚有事,若是王郎君不棄,過三日某再與王郎君相見。」

  「好說,好說,楊管事請自便!」

  那王啟年也沒有急著坦露心胸,二人哈哈一笑,各自離去。雖是如此,楊富卻是吩咐人盯著這王啟年,每日裡這位王郎君在家俱店裡一擲千金啦、在風月樓里與人爭妓啦之類的消息,連綿不絕傳到楊富耳中。其中也有消息說,這位王郎君在打探他是否真駙馬府管事的,這消息讓楊富心中大定:此人必定要來求他。

  果然,三日之後,他再出駙馬府來見王啟年,王啟年便試探他口風,問是否能替自己干謁。楊富嚴辭相拒:「某雖在駙馬府中任一管事,朝夕得見駙馬顏面,但駙馬曾再三有言,不可替人行卷干謁。王郎君雖有大才,卻莫害我。」

  「楊管事這就見外了,實不相瞞,某家中指望著某能中進士好支撐家門,故此不惜代價亦要成事。某揚州人,到此既無親友又無故舊,只是見楊管事人爽氣慷慨,故厚顏相求。若是楊管事幫了此忙,某有一物相贈。」

  那王啟年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張紙來,楊富歪頭去瞄了眼,然後眼睛瞪得老大。

  竟然是一個莊子的田契!

  「某不可能帶著這許多金錢進京,先遣人在京畿購了一座莊子,莊子不大,也就一百餘畝到足兩百畝地,只求楊管事行個方便!」

  楊富努力咽了口口水,這一百餘畝地,可是關中京畿之地,不比尋常!

  若是揚州之地,他定然不做想念,因他不可能分身去管,便是東都洛陽之地,他都不會垂涎,唯有這京畿之地,而且隸屬於長安縣,楊富很清楚,那地方離京城也就是半日路程。他完全可以在應承好駙馬府差事的同時,將這莊子管好來!

  依此時地價,百餘畝地,便是幾百貫錢,自然,因肥瘦不同,價值也不一樣,但至少是值幾百貫錢。更何況這還是熟田,上面有小莊子,還有幾家佃戶。

  越是細想,楊富的心便越是火熱。所謂慾令智昏,他這個時候,想的就完全是如何將這個莊子弄到手了。

  就在這時,那王啟年又道:「今日天熱,我那莊子倒還涼快,若是楊管事有暇,何不與我一起去莊子看看,也算避避暑氣——你道如何?」

  楊富心中盤算,眼見實耳聽虛,親眼見那莊子,若真如這外來的蠢漢子所說的一般,那麼自己就幫這蠢漢子遞一回行卷,根算不得什麼大事。他正要答應,王啟年偏偏又道:「若是楊管事真不敢,我也不難,只求楊管事介紹駙馬府中大管事與我認識,少不得給管事兩貫鞋底錢。」

  兩貫鞋底錢如何能與價值幾百貫的田莊相比?而且此語還醒了楊富,若是給駙馬府其餘管事知道,還不紛紛來搶這等美事?

  不能讓駙馬府其餘管事知曉!

  「我遣人回去告假,便隨你出去見見。」楊富當機立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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