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2章 口頭禪

  比起幾年前的那次見面，老人愈加蒼老了。

  不過和以前一樣，老人收拾的乾乾淨淨，銀白色的頭髮絲毫不亂。

  竹質的木椅，輕輕晃動著。

  也許是察覺到有人來了，原本閉著眼曬太陽的老人, 在李東他們到來時，睜開了雙眼。

  老人的視力比起幾年前差了很多，直到李東一聲「外婆」出口，老人才有些反應遲鈍地坐了起來，接著臉上露出笑容，看著李東道：「小東子？」

  李東應了一聲, 蹲下身子, 聲音略微放大了一些，滿臉帶笑道：「外婆, 我來看您了！」

  「小東子來了，阿芳呢？」

  老人在李東身後搜索了一圈，沒看到曹芳，不過老人也不著急，又回頭喊道：「大海，小東子來了！」

  李東見狀也沒急著和外婆寒暄，伸手朝那些不遠處的便衣保鏢揮了揮手。

  譚勇見狀轉頭看向幾人道：「去超市那邊坐坐，那邊有吃的。」

  幾人點點頭，很快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而小樓中，沒一會工夫，一位五十多歲的山裡漢子匆匆走了出來。

  一看到李東，曹雲海頓時喜出望外，大聲道：「東子來了！

  你這娃……來之前咋不打個招呼！

  快進屋，快進屋, 峰子他媽，東子來了，快出來！」

  李東站起了身子, 連忙笑道：「大舅，我剛好有點事要處理，這幾年太忙，這次剛好來了，就順道來看看外婆還有舅舅，也沒來得及打招呼……」

  「知道你忙，知道你忙，你看這事鬧的，快進屋，快進屋喝點水……」

  李東的大舅都有些手足無措了，一個勁地招呼著。

  哪怕他現在還住在山裡，可現在的山民和以前不一樣。

  石桐寨不算真正的深山老林，這裡也通電。

  而有了電，就有了電視。

  有了電視，一直關心自家這個外甥的漢子，就時常能在一些頻道的新聞節目或者經濟欄目看到自家這個外甥的身影。

  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

  曹家祖祖輩輩，也沒出現過這樣的大人物。

  和李東不相關的山裡人，未必會在意李東，加上李東這些人，更多的還是出現在網絡上，山里人不太會上網，所以關注度不高，哪怕李東有時候也會出現在新聞中。

  可對於熟悉李東的人，還是自家人，每每從新聞中看到外甥的身影，都會讓這個山里漢子有種高山仰止的心情。

  所以看到李東居然來了自己家，曹雲海是真的激動和手足無措。

  在曹雲海的呼喊中，很快，屋中又有人走了出來。

  曹峰的母親，和曹雲海差不多的神情，甚至更為拘束一些，招呼了李東一陣，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了。

  而李東也沒辦法改變這些，只能笑的更柔和一些，談幾句曹峰和林夢的事，說一說家裡孩子的事，這才讓幾人漸漸平和了下來。

  接著，不管李東怎麼勸說，曹峰的母親，他的大舅媽，匆匆挎著籃子出了門，應該是去準備菜了。

  而曹雲海，也忙前忙後的，又是燒水，又是泡茶，李東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好一番折騰，沒多久，李東的二舅一家，也就是曹瑜的父母也趕了過來。

  除了這些親人，山村中的人都是沾親帶故的，很快寨子裡的人都知道，曹家那個有大出息的孩子來了！

  當年那個大家以為死在了外面，或者被人拐到哪裡的曹芳的兒子來了！

  這幾年，曹芳也來過這邊幾次，很多人都知道她有個有出息的兒子，曹家老大和老二的兒女都在跟著曹芳兒子混飯吃。

  現在知道這個大能人來了，加上村口開超市的那個婦人一宣傳，曹芳的兒子還帶了好多人來了，說不定就是保鏢，這下子，曹家很快就被看熱鬧的人給圍滿了。

  而李東，這時候除了笑臉迎人，想和外婆溝通幾句都沒時間。

  村里人未必認識李東，李東名氣再大，那也是在外面。

  山里人對這些關注的不是太多，加上本人和電視上終歸有些差別，幾乎沒人認出，這個笑的有些僵硬的年輕人就是他們兒女嘴中那個了不起的能人李東！

  村裡的年輕人不多，大多都下山打工去了，就算有留在家的，也很少會和老人一樣出來湊這個熱鬧。

  所以儘管人多，卻是沒人認出李東來。

  ……

  陪著這群說話全靠自己去猜的大爺大媽們聊了半天，李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聊些什麼。

  老輩人會說普通話的其實不多，年輕人還好，幾乎人人都會，開超市的那位婦人因為要做外來人生意，也會，可其他人交流更多的還是地方話。

  普通話，大家倒是都能聽懂，李東說的他們能明白，可他們說的，李東那是八成靠猜了。

  不過見人說人話，這本事李東還是有些的。

  雖然雙方語言不是太順暢，李東一番話聊下來，依舊讓所有人覺得，曹芳的兒子果然是個大能人！

  看完了熱鬧，大爺大媽們很快就四散而去，老曹家要做飯了，再留下來就有蹭飯的嫌疑了。

  等人都走了，李東這才舒了口氣。

  直到這時候，李東才有時間繼續和自己外婆溝通幾句。

  老人還是之前的樣子，繼續坐在門外曬太陽。

  儘管外孫來了，可老人一直都是這副恬淡的模樣，李東也不奇怪。

  找了個自家打的小凳子，李東在老人旁邊坐下。

  聊了一會父母，又說了幾句家裡妻女的事，李東還拿出手機，給老人看了一些照片和視頻。

  老人臉上露笑，難得誇了幾句「孩子可愛」之類的話語。

  聊了一會家常，李東等舅舅他們都去忙了，這才輕聲道：「外婆，您還記得當初您跟我說過的話嗎？」

  老人看了看他，眼中微微露出一抹疑惑。

  李東輕聲道：「您問我，前世過的好不好，還說我十年一大劫，會給我祈福十年。

  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想著這事，您能具體和我說說嗎？」

  老人好像有些遺忘了一般，過了好一會，這才開口笑道：「嗯，這事家婆記著呢，每年都給你祈福，保佑你平平安安……」

  老人此刻顯得有些絮叨，卻是沒能回答李東的重點。

  李東忍不住再次道：「外婆，那您問我前世的事……」

  老人這時候反倒是有些詫異地看著李東，又過了一會，咧嘴笑道：「前世因後世果，前世善今世惡，前世貧今世富。

  你小時候，家婆看過你面相。

  娃娃小的時候，上輩子的印記還沒散，那時候家婆看你面相刻薄……」

  按照老人神叨叨的說法，小時候她看過李東，李東不是個大富大貴的人，說的難聽點，跟掃把星沒多大區別，克父克母的命。

  所以他還小那會，老人就讓曹芳和李程遠把這孩子送人。

  也就為了這事，曹芳和自己母親鬧的不愉快，好些年都不願意回去。

  上次老人去平川，再看李東，發現李東天庭飽滿，方闊圓潤，和小時候差別很大。

  按照老人的說法，這人的面相一般是不變的，可李東長大了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所以老人就懷疑，李東的前世命是不是變了。

  玄之又玄的說法，可以解釋為在老人理解中，人的前世今生未來，都存在於一個維度空間當中。

  前世命格變了，今生命格也會變。

  再按照老人的說法，李東這輩子忽然變了命格，是不是上輩子遭了大罪，突發了什麼變故，所以下意識地問了那麼一句話。

  這種突變的命格在老人看來，是不持久的，所以就有了劫難的說法。

  享受本該沒有的富貴，那肯定是要折壽的。

  十年一說，那只是籠統的說法，不過老人說過了十年，這富貴命就定下來了，所以她要給李東祈福十年，讓這份富貴命留下來……

  有些話是老人說的，有些是李東通過老人含糊不清的言辭自己分析出來的。

  等老人說完，李東已經處於懵圈狀態。

  合著問我「前世過的好不好」，就是覺得我這輩子不該享受富貴，覺得我上輩子忽然遭了大罪？

  什麼天庭飽滿，這不是大街上那些算命的說法嗎？

  自己小時候家裡窮，自己母親奶水不足，李東聽母親說過，自己小時候廋的嚇人，外婆口中的眉骨高、眼窩深、地閣尖薄……不會是餓出來的吧？

  外婆再見他的時候，那時候李東有錢了，吃好的喝好的，長的稍微圓潤了一些，就成了天庭飽滿了？

  李東還處於恍惚中，不知何時走過來的曹雲海，隨口道：「東子，你家婆看面相不准，這些年都看了多少人了，前些年還說小三子一輩子富貴命，結果小三子去年出了車禍，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走了。

  哎，這些年你家婆看的面相，就沒幾個對的，也就我們小時候還當真了……」

  曹雲海絮叨了一陣，又忍不住說起了老娘的過往，老人小時候家裡也算富貴的，還讀過書，認識字。

  也不知道從哪弄了幾本古書回來，大概是當年誰藏起來被老人找到的。

  打那以後，老人沒事就喜歡翻翻書，一來二去的，就喜歡給人看相算命。

  也不知道老人信什麼教，佛教道教都不像，按照老人自己的說法，是天神，反正曹雲海沒弄明白算命看相跟天神有什麼關係。

  年輕的時候大概蒙對了幾個，老人就愈發相信這玩意了，愈發的神叨起來。

  家裡人管也管不住，說了老人也不聽。

  好在老人大多數都在山寨待著，寨子裡的人都知道這事，也沒把她的話當真，加上老人看相算命的都不收錢，也沒人來找茬，家裡人就任由她去了。

  當初因為看面相的事，和女兒翻了臉，曹雲海兄弟姐妹幾個沒少責怪母親。

  可老人入了迷，當了真，責怪也沒用。

  除了這點不好，其他方面，老人都挺好，所以曹雲海他們現在忽視那些神叨的話語，和老人相處的也算融洽。

  說到最後，曹雲海還有些無奈道：「前些年，你家婆說我三年後有劫，我倒是不信這個，你舅母倒是有些信，那一年死活不肯讓我出門，去縣裡打工都不讓。

  結果真有劫了，一家老小的差點沒餓死……」

  曹雲海說這麼多，都是當著老人面說的，老人卻是一點不在意，依舊神叨道：「那是天神保佑！」

  曹雲海苦笑，轉頭對李東道：「東子，你家婆就這樣，說啥你都別放在心上。

  吃飯吧，中午咱們喝幾杯……」

  此刻的李東，已經臉色發綠，忍不住問道：「大舅，外婆也說過你有劫？」

  曹雲海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沒吭聲。

  李東又牙疼道：「那外婆有沒有對誰說過，問他前世過的好不好的？」

  曹雲海憨笑道：「這都是老話了，前世過的好，這輩子就過的不好。

  前世過的不好，這輩子才能過的好。

  寨子裡人都知道，你家婆問這話，你就說前世過的不好，那這輩子就能過的好了……」

  李東欲哭無淚！

  合著這是掛在嘴上的口頭禪？

  偏偏遇到自己這麼個奇葩，因為自身的緣故，就給當真了？

  李東使勁搓了搓臉頰，忍不住再次看向老人，出聲道：「外婆，你說人能從未來回到過去嗎？」

  老人平靜道：「今世緣後世報。」

  李東聽的不算太明白，大體上卻是聽懂了，老人說只能往後走，往前走是不行的。

  換言之，老人問你前世如何如何，恐怕真就是個口頭禪了。

  李東有些心累，我李東天不怕地不怕，被您老人家一句話嚇了好些年！

  可這事跟誰說理去！

  找老人算帳？

  李東看了一眼外婆，再想想後果，老媽大概會掐死自己。

  想到這，李東愈發的欲哭無淚，不過心裡算是徹底鬆了口氣，原來，自己嚇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這時候，李東已經不想再去深究那些記憶到底從何而來了。

  他也懶得去想這些沒用的，可能是真的做夢夢到的，也有可能是這世間真的存在神仙。

  不管如何，哪怕有神仙，那也距離他很遙遠，起碼世俗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的。

  他一直恐懼害怕的老人，其實也只是個普通人。

  當恐懼來源於身邊那些未知的時候，你會覺得害怕。

  可當這些未知都推脫給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神仙的時候，反而不會讓人害怕了。

  這一刻，李東算是將心底深處壓下去好些年的疑惑和擔憂卸了下來。

  沒再問老人，李東長長吐了口氣，足夠了，這趟總算是沒白來。

  自家外婆不是神仙，不是巫婆，不是神秘人士，這就已經夠了。

  以後誰再問自己「前世過的好不好」，除了面前的老人，其他人一律打碎滿嘴的狗牙，應該就知道自己過的好不好了。

  想通了這些，李東抻了個懶腰，心情陡然好了起來。

  PS：感謝很快樂很快樂的小希大佬打賞，本書再加一位盟主！感謝我想你是愛我的大佬萬賞。

  勉強算是把這個坑填了，都市生活就都市生活的純粹一些，本書沒有任何異能、任何玄學上的東西，除了重生這個大到不能再大的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