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2章 逐利是本能

  晚上，李東和MIH的負責人也談了一次。

  比起ABSA，MIH因為持股性質不同，其實打內心是不希望放棄滕迅，也不希望滕迅垮塌的。

  ABSA持有的股份再多，哪天MIH的母公司Naspers手上有餘錢了, 在質押期限到期之前，都可以贖回這些股份的。

  所以滕迅漲的越多，MIH賺的越多。

  反觀ABSA，他們每年拿到的分紅利潤，其實名義上並不是分紅，而是Naspers付給ABSA的利息。

  兩者持股性質不同，利益收穫不同, 考慮的事情自然也不一樣。

  ABSA其實是迫切希望能用滕迅的股權，換來融資遠方的機會，得到超額的回報。

  而MIH，其實更希望遠方這邊能失敗，給予滕迅崛起的機會。

  然而，希望歸希望，如今的滕迅，卻是短時間內看不到這個希望。

  所以MIH在前些天的股市當中，並未有什麼動作。

  實際上，想有也難。

  MIH的實力並不是太強大，他的母公司Naspers，目前的市值也才150億美元左右，08年營收也才30億美元，利潤6億美元不到。

  Naspers的老闆，這幾年又在全世界各地併購投資了不少企業，實際上Naspers現在也沒什麼錢。

  而按照專業人士的分析，如果滕迅本身沒有任何突破, 只等著資本救援, 想維持目前的股價不變，後續投入都是數億以計。

  這個億, 是美元為單位，而不是港幣。

  4號一天，為了維持55港幣的價位，滕迅砸了12億港幣進去，這筆錢，哪怕對於Naspers也不是小數目了。

  馬華騰敢博，投資機構不敢。

  對於定位於PE或者VC的機構而言，及時止損是很有必要的，添油戰術則是兵家大忌！

  很少有投行會在投資的企業遇到危機的時候，不停地進行支援，落井下石才是整個行業的大趨勢。

  不過MIH的確捨不得放棄滕迅，價值數十億美元的股票，幾天前甚至價值高達70億美元，相當於半個Naspers集團了。

  現在說放棄就放棄，誰能捨得，誰能甘心？

  李東給出的條件，也不是無條件的補償，還是融資的手段。

  融資，其實也是風險的代名詞。

  PP上市，真就能創造比滕迅更大的價值？

  融資PP，目前遠方定價就不低，最後就算創造了奇蹟，回報率又有多少？

  算帳，是所有投資機構的本能。

  算來算去，MIH都發現，拋棄滕迅，投靠遠方，回報率是遠遠不足的。

  可同樣的，不放棄滕迅，也不投靠遠方，最終要是滕迅自己慘敗，那他們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虧損更嚴重。

  如今的形式是，要不挽回一點損失，要不就全部虧光。

  當然，還有最後一種可能，滕迅還能站起來！

  只要滕迅還有翻盤的希望，那他們繼續支持滕迅，也能獲得更大的利益，這是目前所有可能中回報最大的一種可能。

  抱著最後一絲期待，MIH的人雖然和李東談了很長時間，最後依舊沒有給出肯定答覆。

  臨出門的時候，對方負責人甚至說了一句標準的漢語「和氣生財」。

  滕迅，其實和遠方還是有合作空間的，合則兩利，沒必要一定要斗的你死我活。

  對於這話，李東一笑了之。

  MIH的人暫時還處於猶豫期，他可以理解，現在看來，最大的希望反而是ABSA了。

  只要對方想辦法讓Naspers放棄滕迅股票贖回的權利，接著拋售，無人接盤的情況下，滕迅股價絕對會再次應聲暴跌，甚至跌到所有人絕望。

  10.5%的股份，這不是小數目。

  而且ABSA一拋，作為第三大股東都拋售了，其他人還能坐得住嗎？

  一些還在猶豫期的流通大股東也會跟風拋售，一些想賭一把的股民也會跟風，真正敢賭到最後的，其實是小比例。

  哪怕馬華騰和滕迅高管以及MIH都能穩住，可外界還有30%以上的滕迅股份，最終拋售的如果達到20%股份以上，滕迅想讓股價不跌，最少還得再拿出150億港幣以上的資金來救援。

  這筆錢，對任何人，包括現在的李東，都不是小數字。

  當然，一些大型投行，不見得不敢賭一把。

  可這時候，PP也開啟了融資，是賭不可見的未來，還是賭有李東支持的PP？

  所以李東之前才會說，無論這次兩家同意還是不同意，他都會開啟融資渠道。

  主要一點，就是為了斷絕這些投行的救援和賭博。

  而且PP引入了投資機構，實力也會再次暴增，一方實力被削弱，一方實力再度暴增，勝率再次傾向PP許多，這時候，敢賭的人就真的不多了。

  ……

  送走了MIH的人，李東坐回到沙發上，半晌才道：「三天，我給ABSA三天預留時間，讓他們想辦法讓Naspers放棄贖回的權利！

  三天後，不管對方有沒有成功，也不管MIH考慮的如何，三天後，正式對外公布消息，PP進行融資！

  今天滕迅股價跌幅不大，關鍵在就在於昨天的影響。

  而這樣的影響，持續不了太長時間的，大家現在還處於觀望狀態，一方面是觀望滕迅自己的動作，一方面則是觀望我們的動作。

  我們一旦有了大動作，滕迅股價會再次應聲而跌！」

  李東喜歡自言自語不是第一次了，其實他這話不是對白素說的，更不是對譚勇說的，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站在一旁的白素沒有接這話茬，而是低聲道：「李總，餘額寶的新聞，現在被炒作的厲害。

  網上甚至在宣傳，餘額寶已經吸納資金上百億！

  關於您的萬億基金計劃，也在網上大肆流傳。

  現在網上負面新聞很多，有人說遠方涉及非法集資，有人說用真金白銀換來虛擬的數字是對金融體系的一種破壞。

  還有很多人都希望遠方這邊公開餘額寶的具體信息，包括資金流向問題。

  現在，網絡上還興起了一個新詞彙，自融！

  有不少人猜測，餘額寶的資金，可能會被遠方用於自己的發展，因為涉及到自己的實體產業，相當於用線上的資金融資自己線下的產業。

  這一點，也被不少人詬病。

  甚至有一些知名經濟學專家，正在倡議政府立法，提前做到風險規避。

  而在新的法案出現之前，這些專家建議餘額寶、招財寶、理財通這些網絡融資平台，暫時做一些限制，不宜大規模推廣，可以做部分地區的試點。

  而且對方還建議，在試點之前，各家平台都要繳納巨額保證金，用以保證平台資金的安全。

  這一點，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和認同……」

  李東點頭道：「這不是壞主意，其實要不是涉及到我們自身，我也會這樣建議。

  網際網路金融剛出現，這時候，在先期做不到嚴格把控和風險監督，的確容易出問題。

  就說理財通，現在他們吸納的資金少，如果多了，這次滕迅遭遇這麼大的危機，他們真能忍住不動用這筆資金？

  哪怕通過一些方案，合理運用這筆資金，最後滕迅完蛋了，這筆錢找誰去要？

  所以，立法，監督，繳納巨額保證金，進行風險管控，都是很有必要的。

  還有，要提高這個門檻，不能放任任何企業進入，任何企業都有資格搭建這個平台，這都是應有之理。

  當然，說是這麼說，這也是為了整個市場環境，整個網際網路金融產業良性發展……

  可現在，我們還真沒錢繳納這筆巨額保證金，按照他們的說法，起碼得幾十億以上才算巨額，這時候我們哪來的錢去繳納？

  還有，現在已經全國布局，再做限制，進行試點，也很麻煩……」

  李東說著說著，微微嘆息道：「之前想著大家一起發財，一起悶聲發大財，就我們三家，反正都有利益可言，聯手的話也不至於爆發出這麼大的風波。

  可現在，咱們不帶滕迅玩了。

  他們看占不到便宜了，自然也不想給我們占便宜，甚至還想給我們找點麻煩，很正常的事。

  這事，暫時不用理會。

  等待政府那邊作出回應。

  告訴袁成道他們，這次不用硬頂，一旦政府作出限制，我們乖乖妥協。

  現在的我們，得罪不起金融機構。

  遠方在銀行，還有高達將近800億的貸款，要是平時，遠方沒別的動作，和他們慢慢周旋，這都不是問題。

  現在不行，現在我們沒這個精力也沒這個時間去和他們斗下去。

  要不然，到時候陷入麻煩的就是我們了。」

  李東一句「乖乖妥協」，讓白素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升起這股想法。

  李東選擇妥協，其實是很正確的選擇。

  可自己為什麼就是難受呢？

  從07年末開始，自己就成了李東的秘書，這位老同學的秘書。

  李東這幾年百戰百勝，期間其實也有妥協的時候，可一般都不是大方向的妥協，也不涉及遠方的戰略目標。

  而且就算妥協，遠方一般也能獲得利益最大化，其中各種鬥爭也不會斷。

  而這一次，李東幾乎沒有做任何抗爭，就這麼輕易認輸了。

  是李東不看重餘額寶嗎？

  其實不僅僅是餘額寶，這次一旦妥協，甚至整個萬卡通都會受到影響。

  萬卡通，涉及的又是整個遠方網際網路產業，網際網路金融這個概念，也是李東之前在網際網路大會上自己提出來並且推動的。

  期間，李東其實為萬卡通和網際網路金融出力很多。

  而現在，李東放棄了抗爭。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前期的努力和奮鬥，幾乎都打了水漂。

  網際網路金融，並不是一個轉移滕迅目光的誘餌，其實網際網路金融甚至不比擊潰滕迅的價值低。

  李東說是因為滕迅的緣故，實際上，也許是他累了，也許是他鬥志消弭了，總之，在白素看來，當李東說放棄的那一刻，他內心一定是掙扎的。

  這樣強勢的一個男人，這樣一個不甘於平凡的男人，也從不會認輸的男人，這次就這麼認輸了。

  李東，是真的因為要結婚了，曾經的滿腔熱血，現在已經冷卻了嗎？

  白素也說不清楚，也分不清楚，她只知道，這樣的抉擇，對李東而言，應該是痛苦的。

  ……

  李東痛苦嗎？

  或許有那麼一點，不過遠沒有白素想的那麼多，那麼複雜。

  人都是在成長的，這句話李東一直都在說。

  成熟，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

  曾經的熱血沸騰，曾經的戰天戰地，那都是曾經。

  時至今日，就連李東自己都知道，他遠沒有當初那麼激情飛揚，熱血沸騰了。

  妥協，其實是一門藝術，這話李東聽人說過很多次，現在，他也學會了。

  當然，這種妥協不是無限制的，該反抗的時候，他們的熱血還在。

  就如馬華騰，他這些年也在妥協，妥協的比李東還要多。

  然而這一次，馬華騰卻是不願意！

  就在李東送走MIH的人不久，距離半島不遠的另一家酒店中，馬華騰看著對面的大鼻子緩緩道：「大為，你們真要放棄？」

  對面的這位大鼻子，和馬華騰認識很多年了。

  當初，在滕迅最艱難的時候，馬華騰到處奔波，甚至差點60萬就賣掉了滕迅。

  後來，儘管有了幾家機構支持，可因為滕迅一直燒錢，後來幾家也不願意繼續出錢了。

  就在馬華騰再次絕望的時候，是這位大鼻子，當初就任MIH華夏業務副總裁的王大為闖進了他的辦公室，給了滕迅6000萬美元的估值！

  由此，MIH進入滕迅，讓滕迅有了資金髮展，有了後來幾年的滕迅傳說。

  這一次，滕迅再次遭遇了危機，眼前的王大為雖然不在MIH就職了，可對方入職滕迅，其實就是MIH在滕迅的代言人。

  按照原本的行程，此刻的王大為應該在美國才對。

  這時候，對方出現在了香江，有些事不用說明，大家心裡都清楚。

  王大為的漢語很好，剛剛帶隊去見李東的不是他，不過這些事他都清楚。

  聽到馬華騰質問，王大為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Pony，我一直在幫你爭取，可滕迅目前的境況，我說再多也沒用。

  總部那邊作出什麼樣的決定，不是取決於我，也不是取決於李東。

  關鍵還是在於滕迅自己！

  滕迅拿不出好的方案，不能打動總部，放棄，也是必然的。

  我和你有感情，他們沒有，他們眼中，有的只有money，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改變。

  滕迅只要能一直創造價值，MIH和Naspers沒有放棄的可能。

  可是……」

  馬華騰揉了揉臉頰，他其實都懂的，半晌，馬華騰再次道：「你們能給我多長時間？」

  這個時間，是MIH放棄滕迅的時間。

  王大為沉吟片刻，回道：「要看具體情況，如果滕迅情況有所好轉，股價不跌破今年的初始值，MIH不會放棄的。

  另外一點，如果滕迅還有新的方案，能打動MIH，其實我是希望你能告知這些方案，為自己爭取時間的。

  哪怕只有10%的概率，MIH都不會迅速做出決定。

  可要是前面這些都做不到，只能一直等待下去，那MIH拋棄滕迅也是早晚的事。」

  馬華騰喃喃道：「跌破50你們就放棄了？你們的耐心還真是強大。」

  當初估值不過6000萬美元的滕迅，現在還有100億美元以上的市值，跌破50港幣，對方就要動搖了？

  資本，還真是冷血啊。

  心裡感慨了一聲，馬華騰已經知道對方的選擇了，能賺錢，那就跟著滕迅一直走下去。

  不能賺錢，收回多少利潤算多少，總之，不會陪著滕迅一起瘋狂。

  市值，是網際網路企業的根本。

  沒有市值，指望利潤分紅，能有幾個錢？

  滕迅去年利潤20億，不可能都分紅，就算分一半出去，MIH分到手的利潤也就3億多，實際上，分紅比這個要少的多。

  他們這些投資機構，最根本的利潤來源就是網際網路企業的市值。

  市值跌下去了，那就失去了利益的根本，放棄，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唯一讓馬華騰有些不舒服的，就在於對方的心理預期價位，50港幣！

  今天滕迅這邊的股價，受到昨天的影響，以及滕迅還在小規模回購，跌幅不大，不過也沒漲，現在保持在54港幣左右。

  這樣來看，MIH那邊其實沒那麼堅定。

  要不然，不會定下這麼近的心理預期價位。

  馬華騰吐了口氣，最後問道：「李東，給你們開出了什麼代價？」

  王大為卻是搖頭不語，有些事可以說，有些事不能說。

  和馬華騰私交再好，王大為本人現在也是滕迅高管，可這種事提前泄密，不說保密協議的緣故，這也事關MIH的信譽和他自己的未來，這種事不能拿來賣人情的。

  馬華騰見狀笑了笑，也沒再問。

  「50港幣……」

  再次喃喃一聲，馬華騰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趁著MIH還沒作出決定之前，自己可不會等待他們做決定。

  滕迅可以死在自己手上，甚至死在李東手上，唯獨不能最終被這些資本機構弄死！

  要是滕迅死於MIH的背叛，那將成為他一生中最大的恥辱！

  資本操控一切？

  那也要看操控的是誰！

  對方既然將這個血淋淋的事實揭露出來，那就別怪自己不講人情了，大家都唯利益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