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多寶丸

  藤井樹排演的深夜，東京的外海上，無風起浪，捲起一股巨大的漩渦。

  漆黑的尖銳艦首從漩渦中探出，直指蒼穹，接著龐大的艦體浮現出來，塗抹著深黑的顏色，數根並列的粗長炮管安裝在甲板炮塔上，儼然是舊島國戰列艦的樣式。

  可按下來延伸的艦體中段卻是一片豪華裝飾的遊輪艦橋結構，像是將長門級戰列艦的首尾拼在一艘豪華遊輪的中段，乍一看很突兀，細看之下卻覺得混然一體，巧若天工。

  在艦橋的頂端，升起一面白底黑字的大旗，上書『多寶丸』的字號，應當指這船的名字。

  「庫庫庫，一個世紀一回的大買賣又要開始了，一百名賭客登船，只有一人能帶著財富上岸，其餘的失敗者，將化為吾等的盛宴！」

  航海室內，披著破洞風衣的神秘人看不清臉，整了整自己頭頂的船長帽，眺望著不遠處的東京灣，燈火通明處，又有多少渴望財富的人類靈魂呢？

  「話說回來，好久不見。我現在應該叫你…蛇喰理子小姐？」

  神秘人擺完造型後，轉身望著航海室的另一人，輪休前來的蛇喰理子，他端詳完黑絲長腿的風衣美人，目光沒有像普通人那樣摻雜情慾，反而多出一絲慎重。

  「隨便你霍克船長，你這新船比上回的舒適多了，在海底花了不少功夫吧？」

  翹起長腿的蛇喰理子四下打量完，她似乎另有目的，不單單只是來看一百年才現身一回的老朋友。

  「沒花多少功夫，人類的戰爭給我們提供了不少材料，這艘船經過處理，已經是常人視而不見的幽靈船了，那些大炮也不只是裝飾物，真的可以開火的。」

  多寶丸的船長神秘人，走到燈光照射之處，它的軀體和人類大致無異，只有腦袋上生長出幾根蠕動盤據的章魚觸手，面容平窄，皮膚淺紫，不時分泌出滑膩的粘液，兩點黃豆大小的瞳仁精光閃閃，身上的艦長制服掛滿了生鏽發黑的鑰匙，走起路來叮噹作響。

  「我剛醒沒多久，正缺錢，想在伱的船上找份荷官的工作，行嗎？」

  蛇喰理子說出目的，她端起茶几上的葡萄酒杯，輕啜一口，喉頭滑動，臉頰浮起紅暈。

  「要是你想的話，姐姐我也可以用身體來換錢的。」

  細長的食指探進嘴角，攪動拉出透明的液體，蛇喰理子坐在沙發上仰躺，展示出自己的美好身段與資本。

  開什麼玩笑？誰不知道你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美女蛇，死在石榴裙下的妖怪都有上百隻了。

  被稱為霍克的船長分泌出大量冷汗，它只是一隻普通的大妖怪而已，和蛇喰理子這種大妖中的上等修為者差距有億點點大，由於妖怪間實力劃分的不是特別細，同為大妖，差別可能比人與狗還大。

  「這些夠嗎？不夠您說個數吧，我全力滿足。」

  霍克船長扯下幾把鑰匙，雙手遞上前，可得到的卻是蛇喰理子的搖頭拒絕。

  「我要靠工作賺錢，就讓我當一名荷官吧，不過…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蛇喰理子輕啟櫻口，在霍克船長的腦袋邊，說出幾個音節。

  「明白，馬上照辦，一個名…」，霍克船長明顯鬆了口氣，接下來的話卻被一根玉指封住，蛇喰理子的手遊走在霍克船長的身上，令它僵直身體，一動不動。

  「就這把好了，作為工資還不錯。」

  纖細修長的玉手親自從霍克船長背後取下一把鏽蝕的鑰匙，插進胸前的溝壑里，蛇喰理子的身形融入陰影，片刻間消失。

  「哈——！真難應付，不過有了她，安保等級也算上升了吧？舊船被那個叫夜斗的小混混神明弄壞這種事，應該不會再上演了。」

  霍克船長重新把手中鑰匙掛回原位，鬆了一口氣，船上落下成群的海鷗，抓起一封封信件，向東京飛去。

  ——

  「非常抱歉，由於在下的死，給您產生的困擾，實在不好意思。」

  昏暗陰沉的廉價出租屋內，三十多歲的櫻井孝之苦著臉在被爐桌前，歪歪斜斜的寫下遺書，一根系好的繩索掛在天花板的吊燈上，圈套輕輕搖擺，像是在召喚他絕望至極的生命。

  地方大學畢業，中途追夢去做演員，奮鬥了十幾年，還是只能吃百円一份的打折便當，和那些二十出頭心懷夢想的年輕人去搶群演的戲份，一個超過兩句台詞的配角都沒有體驗過，沒錢沒地位沒女友，這樣的人生，活著也是痛苦。

  「喲西，必須要了斷自己了，孝之！」

  他擱筆起身，自己給自己大聲打氣，隔壁的鄰居敲了幾下牆，表明不滿的情緒。

  登上短凳，櫻井孝之顫抖著手將繩套系住脖子，閉上眼狠下心踹倒了凳子。

  繩套繫緊，牢牢捆住脖頸，櫻井孝之難受的蹬腿，這時打開的窗戶飛進來一隻海鷗鳥，抓著一封白紙信投進屋裡，扑打著翅膀飛走。

  電燃氣費公司的人，已經能訓練海鷗送信了嗎？

  彌留之際的櫻井孝之更加絕望，果然自殺是對的，勞動力性質的工作，都要被替代了啊。

  「咔嚓！」

  頭頂的吊燈再也支撐不住他的重量，不堪地斷裂開，連帶著老舊的燈具和繩索脫落，僅剩一點意識的櫻井孝之摔在榻榻米上，張口閉眼呻吟起來。

  「痛！痛！好痛啊！」

  他掙脫開繩索，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躺在榻榻米上仰視著天花板斷裂的細鐵架，側過身，注意到那封信件。

  看完了再去跳海吧，這樣也不遲。

  真的想了結生命的人，一次失敗是打擊不了他的，櫻井孝之起身撿起那封海鷗送來的信件，上面沒有郵票，只有繁雜精製的船形印章，以及封面的一行小字。

  「櫻井孝之先生，親啟。」

  他疑惑的念出信封上的字，拆開取出一張白紙，中間夾著一張卡片。

  「請於三日後在東京灣登上多寶丸號，無需任何費用，您便可獲得一夜暴富的機會，如果您同意了，請在門卡上滴下鮮血，報名後您最親近之人，立刻將獲得三千克的黃金。」

  「上船名額為一百人，請儘快抉擇，人滿不補。」

  「注意，報名後不可退出，後果自負。」

  這是新的詐騙犯罪嗎？把人騙上船，然後割腰子，誰會信啊！

  已經是老江湖的櫻井孝之才不會相信這種事，不過這張門卡金燦燦的，正面陰刻著一艘怪異的戰艦遊輪，背面卻是一串數字，正好是一百。

  九十九？九十七？我眼花了嗎？

  櫻井孝之看到這串數字居然在變化，揉揉眼睛再睜開，數字已經降至八十多了。

  他有些懷疑起自己是不在做夢，可身上剛摔倒的痛苦感尚未消退，鬼使神差的走到廚房，這時數字已經降到五十多。

  要試試嗎？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不管怎樣，是真的話還能留給媽媽一些錢。

  櫻井孝之握起一把水果刀，卡片上的數字飛快跌落，呼吸間降至二十多。

  他鼓起勇氣，對左手小指割下一刀，擠出來一滴鮮血，滴落在金燦燦的卡片上，瞬間被正面陰刻的戰艦遊輪吞噬吸收，表面不見半點痕跡。

  而卡片的數字停留在一上，再也不動，像是等待著一位貴客，特此為其保留最後的名額。

  「麼西麼西(問候語)，是我，孝之。」

  櫻井孝之拔打手機電話，給遠在千葉縣鄉下的母親。

  「啊，孝之你剛剛寄來一盒快遞，我正打算問你是什麼呢？」

  那邊的聲音比他要精神的多。

  「拆開它，看一看。」

  額頭冒出冷汗，櫻井孝之清醒過來，指使道。

  「啊咧？！是金磚啊！你是不是去當雅庫扎走私了？哪來的錢買金子？喂，回答我…」

  櫻井孝之掛斷了電話，望著那張卡片，久久難以平靜。

  「真的能，一夜暴富嗎？」

  漫長沉默之後，房間裡傳來一聲疑問，良久，又是長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