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段往事

  「只要打響名氣，做出高質量的食物，就不會虧錢。」

  藤井樹的理解和她不同，又倒了二兩味淋(島國的料酒)進高湯，用長勺攪拌均勻，聞到撲鼻的香氣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大功告成！老酒提香的效果，比預想中更出色啊！

  他望向能登希子懷中的菊正宗十年釀，沒想到這個女酒鬼鼻子嗅到酒味，找來一個杯子給自己滿上了，豪爽地開始飲用起來。

  「這是能登婆婆的存酒，喝一杯就夠了。」

  藤井樹開口提醒，等到能登婆婆從鄉下回來，應該會找這個自稱能登美子的女人麻煩吧？

  高湯用小火慢煮，放入去除浮沫的魔芋、去油的炸物、幾顆水煮蛋沉底，然後是長條狀的竹輪和打了結的昆布，關東煮的食材越多、相性越好，煮出來的成品也就越美味。

  做完這些，都從下午五點多到晚上八九點了，蓋上高湯的鍋蓋前，多加一升水，藤井樹沒有關火，而是打算讓它一直小火煮到天亮，明天早上正式開張，他起了四口同樣材料的關東煮高湯鍋，足夠賣一天的量了。

  「酒蒙子小姐，醒一醒。」

  拍了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能登希子頭頂，果不其然的，一整瓶三大升的菊正宗清酒已經見底，搖晃一下，還剩二兩酒，他只借了四兩提味，其他的都灌進這個女人的肚子裡了。

  真能喝啊！一天到晚，明明有張大明星里也少見的臉，也不去找舔狗瀟灑消費。

  藤井樹對她觀感不佳，仰頭將剩下的菊正宗倒入口中，清冽的酒水滑入喉嚨，升起一股熱氣，白淨的臉微微泛紅，擱下空酒瓶，關上店門回家去了。

  而酒醉不醒的能登希子，則夢見當年自己的高中時代，那時候是六十年代中期，她十八歲。

  ——

  「希子同學，請和在下交往吧？拜託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放學後的自行車棚，六十年代全是人力驅動的腳踏車，穿藍白色水手裙的能登希子，苦惱地面對又一個告白的男同學，是棒球部的棲原和也(棲原達也爺爺)。

  剃了個寸頭明志要衝刺最後一年甲子園的棲原和也，緊張地雙腿打顫，獨來獨往的能登希子，是全校公認的大美人，如果有校花這種東西，將是毫無懸念的得主，連女生都會主動投票的存在。

  「棲原同學，我說過了，高中不想談戀愛，而且我的眼光很高，現在的你是不行的。」

  能登希子白了一眼站穩都困難的青春熱血笨蛋棲原和也，好心地解釋勸說完，扭頭推出腳踏車，騎上去離開了。

  「那等我拿到甲子園冠軍了，可以交往嗎？」

  棲原和也不死心地追了上來，人人都是外貌黨，這麼美麗的希子小姐，用這點打擊是不會讓他放棄的。

  「我會考慮一下的，前提是你能拿到手。」

  工大附中的棒球部，能進甲子園就不錯了，拿冠軍那不是天方夜談嗎？

  能登希子說完話，加速騎遠，棲原和也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

  有戲！我一定要刻苦訓練，拿到甲子園大賞！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他，沒有聽出能登希子話里的敷衍，本來他加入棒球部，就是為了出風頭泡妞的。

  幾個月後的夏天，百無聊賴的能登希子在家看電視，無意中，從不關心體育的她翻到直播甲子園的畫面，決賽福岡學園對陣東京的工大附中。

  啊咧？！這不是我的學校嗎？

  手裡的氣泡果酒都灑了出來，她伸出舌頭舔掉手背的酒液，一點也不打算浪費。

  「工大附中的王牌投手棲原和也，站在了打者位上，如果他能擊出一次全壘打，比賽還有進入加時的希望。」

  電視解說在認真分析，六十年代的小屏幕彩電上，頭戴棒球帽的棲原和也臉都是糊的，但舉止還是能瞧出他的緊張與不安。

  為了冠軍，為了希子小姐，這點挑戰，不算什麼！

  棲原和也帶領球隊走到現在，雙肩已經超負荷的使用，但他的眼神恢復了堅定，和當初被拒絕後的一樣頑強。

  對方的投手舒展身體，一記直球投出，他看得很清楚，嘴角裂開，奮力地揮棒擊打。

  速度接近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時的直球，在中途突然下滑減速，棲原和也錯愕的目送白點投進捕手手套，自己的棒球棍，幾乎是擦邊而過。

  「勝了！靜岡學園獲得了本屆甲子園的冠軍，可惜一路帶領弱小的工大附中殺進決賽的棲原和也，英雄落幕，功敗垂成！」

  還在吮吸手指殘留酒液的能登希子，愣住了幾秒，從口中抽出濕潤的手指，拉出透明的口水線。

  可惡，可惡！豈可修！

  棲原和也扔掉了棒球棍，將帽子砸進腳下的沙土中，蹲下身開始裝土，這是失敗者的保留節目，每年甲子園都要補充幾千斤的土來滿足他們的紀念欲。

  明明都闖進決賽了！明明都只差一步了！明明希子小姐都快對我微笑了！

  晶瑩剔透的淚水，打濕了腳下的土地，混合著不甘與傷心，他和能登希子都是高三最後一年，錯過這次機會，再也沒有理由接近她了。

  等他和她畢業後，成績出色的希子小姐，肯定能上全國前列的大學，而他這個差生，最好的選擇，就是靠在甲子園打出來的名氣，進一家棒球俱樂部打職業比賽。

  這就像火車的鐵軌，並行卻不相交，無限地延伸下去，彼此間的距離會越拉越遠。

  高三第二學期，九月初。

  已經內定了一家職業棒球俱樂部的棲原和也(這是有傳統的輟學)，向同班同學做完了最後的告別，收拾完個人物品，來到自行車棚，當下剛上課，這裡空無一人。

  將書包放進車頭的筐里，身後傳來招呼聲。

  「嗨！體育笨蛋。」

  滿臉心事的棲原和也轉身，是一向品學兼優的能登希子，她逃課了？

  「希子同學，你是來安慰我的嗎？」

  棲原和也難得的腦子清醒，經過這次失敗，他成熟多了，也許就算拿了冠軍，能登希子也不會喜歡上自己，他是如此平庸，她卻如此閃耀，就算總是一個人，同學們對她也是完全仰慕的態度，女生中也有直接表白的。

  「當然不是，伱可是失敗者，我是來落井下石的。」

  能登希子口是心非，走到棲原身前，看到他表情更加落寞，忍不住輕笑一聲，在棲原和也眼中，還是那樣美麗動人。

  「謝謝。」

  棲原和也低頭小聲說了一句，轉頭推車，身後腳步聲響，柔軟的身體散發清香，從背後抱住了他。

  這，這，這！我要邁上人生巔峰了？

  一瞬間，棲原和也的大腦飛快的放起幻燈片，相識、相戀、相愛、結婚，孩子的名字就叫棲原上悟，孫子的名字取作棲原達也，哈哈哈！我是人生贏家！

  「這是對你一直努力上進的安慰喔！如果你能拿到職業最佳球員獎的話，我會再考慮的。」

  能登希子鬆開了雙臂，向後退卻，招了招手，消失在轉角。

  「謝謝！」

  棲原和也沒有回頭，抹了一下臉，騎上腳踏車，向著他的人生路，一往無前的堅定前行。

  ——

  臨街的咖啡館，兩個男人聊到一半，請客的結城賀讓，扔出一迭萬円大鈔。

  「您可真是捨得啊！幸不辱命，資料都在這裡了，請不要泄露出去。」

  對座的銀行精英，是存款部的科長，點了下數目，拿出一封信件。

  結城賀讓當場拆開信封，眉頭一皺。

  能登希子，六十三歲？

  她怎麼可能是那種老太婆？一定是親人吧？

  越陷越深的結城賀讓，自我解釋了一番，好在上面有詳細地址，一家關東煮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