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那墳前開滿鮮花

  時間，往前推二十年。

  那個時候山腳下的村子，還住著不少人家。

  但和所有偏僻村子一樣，年輕人都外出打工，留在家裡的只有老人和小孩。

  但村子裡，有一戶人家卻不一樣。

  三十歲的男人依然是待在村子裡，不是男人不願意出去打工, 而是他得了肺病，幹不了重活。

  好在的是男人是因為在工廠工作得的病，工廠補償了一筆錢，男人回到村子裡，日子也能過的下去。

  就在那年一個下大雪的早上，男人和往常一樣在村子口散步，卻發現靠著田野的稻草下有嬰兒的哭泣聲, 走進一看才發現是一個裹在襁褓里的女嬰。

  那個年代，農村還是有著重男輕女的現象的，越是貧困的地區越是如此，這女嬰便是被遺棄的。

  男人把女嬰給抱回了家裡，村子裡的人知道後都勸他，說他抱個女嬰回來沒必要，真要留種的話，可以去買個男嬰。

  買賣嬰兒犯法，但是在偏遠的山村，在那個年代，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男人聽著村里人勸說的話, 卻是笑著搖搖頭。

  也許是因為多了一個孩子的原因, 男人的身體反而是越來越好了, 等到女嬰七歲那年, 有媒人上門給男人做媒, 女方是隔壁村的, 離異的。

  以男人的情況，能娶的到老婆就不錯了，離異不離異也就無所謂了。

  男人同意了這門親事，很快女人就嫁過來，第二年便是生了一個男嬰，男人很是開心，兒女雙全，老天爺還是眷顧他的。

  只是隨著兒子的出生，男人老婆也跟變了一個人一樣，什麼活都不幹了，衣服都讓八歲的女兒去洗，至於做飯則是一股腦的推給了男人。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男人看到自己女兒大冬天的一雙手都是凍瘡，心裡很是不忍，說了自己老婆幾句，沒想到這一說便是引起老婆激烈回懟。

  男人這些年雖然身體好了許多，但因為得的是肺病，不能受刺激，這一次的爭吵讓得男人的舊疾犯了，身體急轉直下，沒過幾天便只能是躺在床上。

  男人的老婆見到這情況竟然偷偷的走了, 直接是離家出走了, 也沒回娘家，據說是去大城市打工了。

  得知老婆跑了的消息，男人再一次受到了刺激，再床上躺了沒到一個禮拜便是去世了，只留下八歲的女兒和剛滿周歲的兒子。

  「男人知道自己不行了，臨走的那一晚，曾經對她女兒說過，讓她過繼到村子裡另外一戶沒女人的人家，至於兒子就交給村里人給送到其他地方去找一戶人家收養。」

  一歲的男嬰，還是有許多沒兒子的家庭會要的。

  「然而女兒卻是搖頭拒絕了，並且告訴男人，她會把弟弟給撫養大的。」

  胡欣看著林夜，林夜默默聽著，他知道胡欣故事中的女兒就是她，或者說是這具身體的原身。

  「那么小的一個女孩，在父親死後，因為沒有錢，便是上門跪在人家家門口，請求村子裡人抬她父親上山安葬，等到安葬了父親之後，也是選擇了輟學，沒有再繼續讀書，而是接了那種小飾品穿針的活，一天穿五百條，能夠賺二十塊錢。」

  「日子雖然艱苦，但女孩看到弟弟一天天長大，心裡也很是開心，然而命運卻不曾眷顧女孩，在弟弟三歲的時候，突然感染了風寒生病了，女孩所有錢都不夠給弟弟治病。」

  「好在的是醫生同情她，給她免了許多錢，可即便如此，弟弟回家後需要補充營養，這也是一大筆錢，為了賺錢，女孩只能是拼命的幹活，白天繼續穿針，等到晚上弟弟睡著後，就一個人拿著手電筒去山上挖一些草藥。」

  「夜晚上山，就是村子裡一些成年人都不太敢，可身板那麼瘦弱的一個小女孩為了弟弟卻是敢一個人上山，不說野獸毒蟲，便是山路好些次都摔倒打滑，然而女孩依然是堅持了下來。」

  「有一次，女孩被一頭野豬追，慌亂躲避下闖入了一個山洞，那山洞有一株素馨花，因吸收著地脈之氣，即將成精，草木精怪成精的那一刻，會吸引野獸前來，而在這山洞中，早有一條毒蛇盯著這株素馨花，只等素馨花成精的那一刻，一口將其吞下。」

  「女孩誤闖入山洞，也是發現了毒蛇，但女孩並不害怕，用手中挖藥草的鋤頭，將那毒蛇給殺死，也算是救了那素馨花一命。」

  「後來，素馨花修煉成精，在山洞中有待了五年，已經是擁有了一些本領後，想著去找那女孩報恩，可等到她來到村子裡後才發現，那女孩失蹤了，已經失蹤三天了。」

  「村子裡的人都在找女孩，她見到了女孩的弟弟為了找姐姐，腳都走磨破皮了還不停下，最後實在堅持不住昏倒，被村民給送到了醫院。」

  「村民們都勸說男孩放棄，說她姐姐有可能上山採藥的時候，被野獸給叼走了，這深山裡雖然沒老虎，但也有豺狼的，男孩不相信，可他的身體不行了，根本下不了床。」

  「男孩找不到姐姐，但是她可以，素馨花精利用自己的神通本領，在村子口不遠處的池塘水底，發現了女孩的屍體。」

  「女孩被裝在麻袋裡面，麻袋綁著鐵鏈，鐵鏈的一頭則是捆著一塊大石頭，女孩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了，素馨花知道，女孩是被歹人給殘忍殺害了。」

  「素馨花要替女孩報仇，她向上蒼祈求，沒想到上蒼真的回應了她，讓得她可以附身在女孩的身上。」

  「第二天，女孩回到了村子裡，看到女孩回來，村民們都很開心，這對姐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哪家做喜事的時候，也都會喊姐弟兩過來吃飯，家裡孩子穿不了的衣服，也會給姐弟倆送去。」

  「村子人都不富裕，這已經是大家能給姐弟倆最大的幫助了，姐弟倆也都知道村里人對他們的好。」

  「女孩的弟弟得知姐姐回來的消息也很是開心，原本因為著急上火引起的病情，也是很快就好了，不過就在女孩回來第二天，村子裡死了兩個人，一對夫妻不慎落水淹死在了村口的池塘里。」

  「村口那池塘是這對夫妻承包的，村民們猜測夫妻倆是怕有人晚上來偷魚，想著去守著，沒想到出了意外，在感情之餘更多的也就是嘆息，唯有素馨花精知道，這對夫妻並不是意外淹死的，而是被她給弄下水的。」

  「素馨花精附身女孩身上進了村，就注意到這對夫妻的神情不對勁，夜晚時候這對夫妻便是偷偷的朝著池塘走去，夫妻倆邊走邊小聲交談的話語，也讓素馨花精知道了真相。」

  「原來四天前女孩山上去採藥，可那天突然下暴雨，女孩急匆匆下山，衣服都淋濕了，那對夫妻的丈夫剛好在池塘邊給割魚草，看到女孩衣服打濕後的身材，竟動了邪念，把女孩給拖到池塘邊臨時搭建的茅屋裡，女孩拼命反抗，男子惱怒之下把女孩給生生掐死。」

  「女孩被掐死，男人也是慌張急了，而這個時候他老婆正好送飯過來，目睹了這一幕，在罵了男子幾句之後，想的竟然是替自家老公遮掩罪行，夫妻倆商量後，決定把女孩屍體給沉入池塘底，等到過幾年屍體腐爛了，那個時候就算被發現也不怕，已經沒有任何證據了。」

  胡欣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嘲諷的表情：「夫妻倆看到女孩竟然活了過來，兩人害怕急了，白天就已經是坐臥不安了，趁著天黑便是來到池塘，打算把麻袋給拉上來，可惜的是，兩人沒能打撈到麻袋，卻是雙雙掉進了水裡淹死了。」

  聽著這裡，林夜眸子一凝，這夫妻倆會淹死，就是眼前這位素馨花精所做的，但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也算是罪有應得。

  「替女孩報了仇，素馨花精原本打算離去，可她回家之後，看到了女孩寫的日記，女孩那厚厚的上百頁的日記里，每一頁提到的都是她的弟弟。」

  「看完女孩的日記，素馨花改變了主意，因為她知道，女孩最需要的不是給她報仇，而是照顧好她弟弟，她決定代替女孩，照顧好她弟弟。」

  胡欣說到這裡的時候，目光看向林夜的身後，林夜沒有回頭，他早就感應到了胡宇躲在身後的牆角後面偷聽了。

  「姐！」

  胡宇從牆角走出，臉上掛滿了淚水。

  「你早就猜到了對吧，小宇。」

  胡欣對於胡宇在偷聽，一點也不意外，這番話她既是說給林夜聽的，也是說給胡宇聽的。

  胡宇點了點頭：「姐姐以前不摸我頭的，她說小孩子摸了頭會長不高。」

  胡欣一愣，下一刻莞爾一笑：「那過來再讓姐姐摸摸。」

  胡宇走上前，蹲下身子，胡欣揉了揉胡宇的腦袋：「小宇已經長大了，要見識更廣闊的天地了，姐姐不能再自私的把你給留在山裡了。」

  「姐姐……」胡宇著急就要說話，胡欣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這麼多年，我欺騙了你，你會怪我嗎？」

  「不……不怪，在我心裡你早就是我姐姐了。」

  胡宇的回答讓得胡欣臉一下子板了起來，雙手托著胡宇的臉頰，認真道：「小宇，你永遠只有一個姐姐，誰都不能替代她，她為你吃了太多的苦了。」

  「我……我……」

  「好了，扶姐姐回房間去，姐姐知道你偷偷買了化妝品準備送給姐姐當生日禮物，拿出來吧。」

  胡宇扶著胡欣進了屋內，轉身從自己的床鋪下面，拿出了一套化妝品，兩百多塊錢，他瞞著姐姐偷偷進城去買的，再過三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了，他準備到那天送給姐姐，給姐姐一個驚喜。

  「去山上給姐姐栽幾朵花來，姐姐不但要化妝，還要給自己插朵花。」

  這個季節，山上依然是有野花開著的，胡宇重重的點頭，轉身就朝著山上跑去。

  林夜沒有進屋，一直是站在門外的空地上，此刻卻是忍不住開口了：「何必呢，你已經算是報恩了，沒必要走到這一步。」

  「七年了，我已經不知道我是素馨花還是胡欣了，或者我們本該就是一體的，多謝先生出手相助，小妖的一點心意，還望先生收下。」

  屋子裡，飄出了一滴閃耀著白色螢光的水滴狀的液體，林夜伸手接過，水滴落在他的手心，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液體裡有著一株白色的花朵。

  這是草木植物類精怪獨有的妖晶。

  只有草木精怪自己才能釋放出來，類似於道門修煉的元神，一旦拿出也就意味著修為盡廢。

  道家修煉失去元神是修為盡廢，而精怪失去妖晶，代表著生命走到了盡頭。

  「還望先生多多照顧小宇。」

  這是胡欣最後的聲音，而等到胡宇拿著一束野花急匆匆跑進屋內，半響後，裡面傳出胡宇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姐！」

  ……

  素馨花！

  一種花比葉子還多的植物。

  村子的後山，胡宇小心翼翼的把胡欣的屍體放入剛挖好的墳墓，在胡欣的頭上，插著一株素白的素馨花，這株素馨花不是胡宇采來的……

  胡宇一邊哭，一邊填著土，林夜站在一旁靜靜佇立，等到胡宇把墳頭填好，才開口道：「我會安排你去學校讀書。」

  胡宇聽到這話，張嘴要說什麼，但林夜接著又說了一句。

  「這是你姐對你的要求，也是她的遺願。」

  「好，我去讀書。」

  胡宇聽到這話，重重的點了點頭，抹了抹眼淚，以前他待在村里，是因為村子裡有姐姐，現在姐姐沒了，家也就沒了。

  「走吧。」

  林夜帶著胡宇，轉身朝著山下走去，只是在轉身後，右手卻是輕輕一彈，那一滴素馨花的妖晶落在墳頭，很快便是沒入土內消失不見。

  「也許來年，這裡就會長出一大片素馨花。」

  林夜輕語了一句，胡宇抬頭有些迷茫的看了眼林夜，沒有懂林夜這話的意思。

  PS：寫這章心情有些複雜，源於前不久看到的一則新聞，後來修改了下，怕又被舉報，是聽著《丁香花》寫完這章的。

  那墳前開滿鮮花

  是你多麼渴望的美啊

  你看啊漫山遍野

  你還覺得孤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