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蓬頭（三）

  只是二缺的又二又缺大概全部體現在了此時此刻。她死死地拽著眼前的電線桿，死活就是不肯走。而蓬蓬又是個嘴笨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把她勸走。

  嘩啦啦，一陣灰飛煙滅。

  磚頭土屑落了個滿地，當然包括二缺的黑毛。

  一隻黑貓在這些塵土的努力下變成了灰貓。

  幸好蓬蓬不屬於具有實體的東西，這才沒有受難。

  「你還不走嗎？這些灰土會把你的毛全部弄髒的，你不是最討厭弄髒你的毛髮嗎？」

  蓬蓬指著二缺被弄髒的毛髮勸道。

  「你別想讓我離開！」

  二缺晃了晃腦袋，將身上的灰土全部晃掉才緩緩停了下來。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聽我的呢？你這樣被砸死在這裡有什麼好處呢？就算是換個地方不也可以好好的活著嗎？」

  蓬蓬的話音埋葬在了灰土堆里。

  二缺被一塊拳頭大小的磚頭拍中了腦袋，整隻貓搖晃了幾下就倒了下去。

  蓬蓬試圖去晃醒二缺，但是二缺卻再也沒有起身罵過他。

  蓬蓬伸開雙臂想要護住倒下的二缺，但是他只能看著一塊又一塊的磚頭穿過他的身體砸落在二缺的身上。

  沒過多久，二缺的身體就不見了。

  一輛卡車過來將所有的一切都給運走了。

  包括二缺的身體。

  蓬蓬靈力尚弱，弱到根本碰不到這個世界的一花一草。如果不是二缺碰了他，他甚至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蓬蓬跟著卡車飄了很遠，他穿過叢叢迭迭的高松樹林，行過熱氣滾滾的柏油馬路，住過臭氣熏天的垃圾房子。

  最後都沒有找到二缺的身體，他也不知道二缺的身體最後去了哪裡會不會像他一樣變成一隻鬼魂飄在人世間。

  但是他轉念一想，就算是二缺變身阿飄，他們的緣分怕是也在奈何橋就斷了。

  想開之後，他不再糾結二缺去了哪裡，他開始研究起怎麼讓自己的靈力得到提升，以便接觸這個世界。雖然這個世界他並不怎麼喜歡。

  他流浪了幾天，飄到了一處禪意濃濃的山頭。

  山頭裡矗立著一間小廟，廟裡住了兩個和尚。一個叫無言一個叫無語。兩個人就像這名字一樣，經常是無言無語，整個廟裡安靜得能聽見老鼠偷燈油的聲音。

  那是個雨夜。

  蓬蓬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天氣了。

  無數的雨點砸向他，這讓他的蓬頭有些狼狽。細細看去，總會覺得像是掛滿了露珠的草叢。蓬蓬晃了晃頭，將那些晶瑩剔透的露珠撒在了廟宇外，他一個人大著膽子闖了進去。

  正在念經的無言看了他一眼默許了他的進入。無語端了一碗茶遞給了蓬蓬，接著便坐了回去繼續念經。

  蓬蓬小心翼翼地喝了茶，坐在席上細細地看著兩個和尚念經。

  兩個人念經的時候都各自居一個蒲團，雙眸緊扣嘴裡念念有詞。

  蓬蓬就安靜得等著，等到天色微亮兩個人從佛祖的世界裡退出來。

  「天色已亮，你這小鬼為何還不離開？」

  無言先開了口，看著穩坐在席上的蓬蓬眉目間不見波瀾。

  「我，無處可去。」

  蓬蓬抿了抿唇，眉眼間流露出幾分焦慮。

  「既然無處可去，那。」

  無言剛要說什麼就被無語打斷了。

  「佛門之地，難免會對鬼修造成不良影響，你還是速速離開吧。莫要因一時留戀耽誤了修行。」

  無語的話里多了幾分生冷。

  蓬蓬眸子裡剛升起的火苗瞬間消失不見。

  「師兄，近日來風雨過大，他又是一個人，你這未免過於絕情。」

  「師弟此言差矣，這鬼怪之類與我佛家雖說不是死敵卻也不可居於一室。這位施主還是速速離開吧。」

  「師兄，佛家講求眾生皆平等，你怎麼就容不下這眾生中的其一呢？」

  眼看兩個人就要理論起來，蓬蓬忙著急擺手。

  「兩位請不要吵了。我知道了，我這就離開。」

  蓬蓬說著就往外退去。

  隨著房門被打開，淅淅瀝瀝的雨聲闖了進來，無言無語同時看向了外面的雨水。

  「看來，佛祖也想你留在此處。你先暫住在這裡吧。不過你不可住在此處，這裡有座小茅草屋，你便暫住在裡面吧。」

  無語還是妥協了。念了兩句阿彌陀佛轉身拿起了雨傘往一側的廚房去了。

  無言坐回了房間，看著端坐在桌案上的佛像念起了佛經。

  蓬蓬默默地收回了腳，立在原地對著佛像鞠了一躬。而後坐在了一側的蓆子上。

  無語端來了齋飯，三碗粥。

  一人一碗喝完這一上午便就此過去。

  下午，兩個和尚依舊各自念經，而蓬蓬則在屋檐下觀雨。

  外面的雨聲時而大時而小卻遲遲不見停。蓬蓬伸手接了一把雨水，雨水落入掌心，留下了一絲絲漣漪。

  蓬蓬期望著雨聲不要停，又擔心雨水不停太陽不露臉天氣擾人煩。

  「別坐在這裡了。秋雨涼，容易著涼。」無言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將廟裡的那間薄衫給他披在了身上。

  「這些煩務怕是擾不到他。你何必多此一舉。」

  無語看了一眼無言，對他的舉止多有不滿。

  蓬蓬道了聲謝，拿著那間薄衫卻不知該怎麼處置。

  薄衫上面有著不屬於這小廟的世俗味道。說不出是布料的香味還是可以染了香薰，只是那味道極好聞，讓人不捨得鬆手。

  「師兄，這物件本都是死物，能有用不也很好嗎？」

  「於他有用嗎？」

  無語依舊不贊同這件事情，不過他還是避開了這裡，去了隔壁的廚房。

  蓬蓬道了謝，將薄衫重新披在了身上。

  「不必介懷。他總是這般口是心非。」無言輕笑著倒了兩杯茶，將一杯放在了蓬蓬面前。

  「先坐下喝茶吧。聽聞你是鬼修，不知修行到了何種地步？」

  蓬蓬聽了他的話便匆匆坐下，抱著茶杯與他聊起了自己的困惑。

  「我不懂。我也不知道什麼叫鬼修，我也不知道怎麼修煉。只是醒來的時候便已經是這樣了。」

  蓬蓬將自己的之前的故事一一告訴了無言，無言摸著佛珠聽得仔細。

  「我這倒是有一本。也曾是一位鬼修留下的。只是，這書你千萬不要給我師兄看到。免得他見物傷懷。」

  無言說著便起身去找書，蓬蓬依舊坐在原地等著無言。

  無語先一步進得屋來，看著在桌案翻找東西的無言默默地放下了手裡的飯菜。

  「你們在找什麼？」

  無語問道。

  「沒什麼，就是一本書。」

  無言聽的他的聲音便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他坐了回去，笑了笑便幫著無語分筷子。

  「是那本鬼書嗎？」

  無語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不是。」

  無言搖了搖頭，「你想什麼呢，說過了藏起來就不會再拿出來了。」

  「是嗎？」

  無語轉頭看了一眼載著佛像的桌案，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收回的時候餘光掃了蓬蓬一眼 蓬蓬只覺得那一眼有些戾氣深重，以至於讓他恍惚間覺得無語不是一個和尚，而是功力深厚的鬼修。

  蓬蓬後退了幾步，心臟突然加速跳動得厲害，胸口也悶悶的，只覺得咽喉被人掐住了，馬上就要窒息了。

  「師兄，我來吧。」

  無言一把抓住了無語手裡的筷子，無語的戾氣驟減，蓬蓬的窒息感也瞬間消失。

  「你沒事吧？天氣比較干，多喝點粥。」

  無言說著便把一碗粥遞給了蓬蓬，蓬蓬點了點頭接過了粥，輕抿一口只覺得一陣舒暢。

  「給，師兄的。」

  無言又遞給了無語一碗，無語接過碗一飲而盡。

  戾氣消散的無影無蹤，蓬蓬只覺得方才的一切皆是虛幻。

  無言無語吃過飯後開始了念經。蓬蓬默默地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就坐等著天亮。

  他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吃飯。只是無言的粥總是給他一種舒暢感。

  「師兄，你休息吧。今天的飯我來做。」

  清晨的時候，無言拍了拍無語的肩膀，一個人去了廚房。

  蓬蓬看了看無言，還是跟著無言離開了房間。

  無語沒有睜眼，依舊坐著念經。

  蓬蓬跟著無言到了廚房，無言將一堆柴火劈好擺在了牆邊，接著便坐在了灶台邊。

  「你覺得，一個人和一隻鬼他們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區別？鬼死過一次。」

  蓬蓬一愣，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經歷不太肯定的回答。

  「也對。」

  無言得到了他的答案愣了一下而後輕笑著搖了搖頭。

  「也對？」

  蓬蓬不解。他這又是肯定又是搖頭。

  「嗯，曾經有人給我一個答案。他是用命給的。不過也不重要了。但有一點你要記得，人和鬼並沒有什麼不同，你要善待他們。」

  無言的話越說越朦朧。後面的，蓬蓬也記不清了。只知道那本書最後到了他手裡。

  那是本帶著黑色扉頁的書，看上去也不厚，只是有幾分陰森森的，讓人生不出喜歡的心思。

  蓬蓬當時便翻開了兩頁，上面的內容讓人費解，他看的頭大也沒有看出什麼。

  無言瞧著他糾結的模樣輕笑不語。只是默默地拿起柴火開始生活做飯。

  一鍋普普通通的粥，不同的是粥帶著讓人心安神寧的靈氣。

  蓬蓬嗅了嗅空氣中逸散的香氣，只覺得好一陣身心舒暢。

  「這粥能助你一臂之力，這幾日可有感受到靈力的增長？」

  「蓬蓬愚鈍，不曾察覺。只是覺得心神舒暢。」

  蓬蓬仔細回想了一番誠實的回道。

  「那也是好的。這粥便煮好了，來，搭把手。」

  無言將粥盛在了盆里，招呼蓬蓬幫他拿筷子。

  蓬蓬立刻拿來了筷子，跟在無言身後亦步亦趨地到了房間。

  無語已經結束了誦經，坐在蓆子上等著兩個人。

  蓬蓬看了一眼無語，心裏面還是有幾分忌憚。無語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看他，只是默默地拿起了筷子喝粥。

  蓬蓬看著無語開始喝粥，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