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等待（六）

  不變的是他的那份淡然，變得是他的容顏。

  奴卻是沒有變化的，他經常推著男人去河畔散步，有時候也會講一些村子裡的趣事。

  「我以前也是個大將軍，呵，那叫一個威武。怎麼？你不信啊？」

  奴見男人輕笑氣得鼓起了腮幫子。

  「哪裡不信你了。只是好漢不提當年勇。這都過去多久了，你還在提。」

  「還不是因為你總是不信。」

  奴瞪了男人一眼，又推著他往河邊走去。

  奴停在了一處柳蔭下，抬頭望著那似曾相識的柳枝唇邊揚起了一抹笑容。

  「又在傻笑。」

  男人仰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拽住了那根長長的直打他腦袋的柳枝，像幾十年前一樣，三兩下便完成了一隻柳枝花環。

  只是這次他夠不到奴的頭頂了。

  奴笑著拿過他手裡的柳條戴在了自己的頭上，走到河邊照了照美滋滋地衝著男人發笑。

  男人無奈地搖頭。

  此時，秋風乍起，那襲丁香長袍再一次散落在空中，丁香的味道又一次傳到了奴的眼睛裡。那些淡淡的紫色，還充盈著憂傷，夾雜著一生的滄桑。

  「你還有什麼遺憾嗎？」

  奴看著男人經受了歲月風霜的臉頰，那每一道溝壑都是生活的痕跡。

  「我想找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愛財又不愛財的人。」

  「愛財又不愛財？這是什麼人？」

  奴的腦海中一片茫然，雖說他也讀過書學過兵法，可如此深奧的話卻讓他絞盡腦汁也不得其解。

  「找到這個人，然後把所有的家財都交到他的手上。」

  男人最後還是離開了。

  但他走的時候很安詳，唇角帶笑，不過，那帶著哀怨的丁香味散盡了。

  奴看了半日也沒有從那張臉上尋出些丁香味道。末了，奴還是把那件精緻的帶著丁香味的紫袍給他披在身上下了葬。

  葬禮簡簡單單，全程只有奴一個人。

  剩下的銀子就交給奴來保管，他等了幾百年，直到他與那盒子再也無法分開。盒子遠渡重洋，來到了這座城堡。

  奴便在這裡為自己打造了一片天地。

  他想在哪裡應該都是一樣的。

  這麼多年過去，他見過了太多人。但這些人形形色色就是沒有滿足條件的那個「愛財又不愛財」。

  「你真的等了千年啊！」

  辰星豎起了大拇指。

  這樣的耐性她是絕對不會擁有的。

  「要是一直等不到呢？」

  沈清嘉看向了奴。

  講完了故事，眼前這個鬼突然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那就一直等。做人做鬼都該有個原則。我的原則就是守信。」

  奴的眸光里盛滿了淡然，那份淡然想必與那男人的淡然相差無幾。

  「這裡還有其他鬼嗎？」

  景行問道。

  「應該是有的，只是我們互相之間都不干擾，更別說去干擾人類的事情了。」

  奴自然知道幾個人來找自己的原因，不過這種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

  景行點了點頭，到了句告辭就轉身離開了。

  辰星三人也快速跟上，離開了這間小破屋。

  外面的天氣依舊好的不像話。

  不過瞬息，天色開始變暗，天邊的雲彩也開始聚攏並換了外套。

  「幾位道友，這邊請。」

  出了院子就碰到了之前幫忙解圍的道友青雪道長。他身邊還拉了一個小道士，那就是之前出頭的小道士，也是青雪的師弟青瑤。

  「嗯。有勞。」

  江無寧禮貌地笑了笑，並沒有拒絕。

  景行和辰星對視一眼，沒有跟過去的打算。沈清嘉看了看青雪果斷站到了景行和辰星的隊伍里。

  青雪道長無奈地搖頭，「只是閒聊，不會傷害諸位的。」

  「你們不想知道蘭舟嗎？」

  青瑤眼珠子咕嚕一轉就鬆開了青雪拽著自己的手。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威脅別人。」

  辰星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話語裡倒是沒有惡意和嫌惡。

  「其一，你們不是人；其二，四海之內皆兄弟，這裡也沒有別人。」

  青瑤身形微動便已經站在了青雪的身後，辰星看著落空的手又思及方才的一番話不由得失笑。

  還真是沒有簡單的人物呢。

  這麼想著，辰星的腳步不受控制地緩緩挪向景行的方向。

  景行看了一眼青瑤點了點頭。

  「莫要騙我。」

  四個人就這樣跟著青雪拐了幾個彎到了一處四周滿是竹林的小房子。

  「為什麼我有種被區別對待的錯覺？」

  辰星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那不是錯覺。」

  江無寧回了一句。這邊的環境明顯比他們住的地方舒適許多。而且還靈力充沛。

  「四位，這邊請。」

  青雪做了個請的手勢撩起了前面的帘子。

  「你們坐這邊，別亂動。尤其是你們。」青瑤邁著小短腿緊緊跟在青雪之後，走之前還不忘提醒一下景行和辰星。

  穿過一道木質的走廊，迎面就是一張巨大的草蓆。草蓆將整個房間的地面都鋪滿了。中間放了一張長桌子，桌子的另一段整齊地擺放著四隻蒲團

  四個人一人一個蒲團坐在了草蓆上面。

  「你們想知道的事情，稍後就會有答案。貧道想知道的事情，也請幾位能給我一個答案。」

  「好。」

  景行最近也試著找過蘭舟的下落，只是遲遲沒有答案。既然這青雪可以給自己一個答案，那自己又為什麼要拒絕呢？

  「三千年前，有一仙人自仙界墮落九幽，於是便有了地獄。地獄十八層每一層皆有人把守，而第十八層則始終關押著一位墮仙。墮仙座下弟子無數，囚禁期間曾有無數仙人前去探望，但出於對地獄的恐懼，多少人來了又走卻始終沒有結果。」

  「怎麼突然上起了歷史課？」

  辰星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還是三千年前的事情。」

  沈清嘉也跟著嘀咕起來。

  「這些事情，你可還有印象？」

  青雪並沒有責怪兩個人的分神，而是看向了沉默的景行。

  「似乎有一大片是空白的。但這些在九幽的史書中可以查到。」

  景行搖了搖頭，對這些過去很久的事情，她根本記不過來。青雪了解得點點頭，這些事情他大概也有分寸。

  「我想問的是那個一直在第十八層的人還好嗎？」

  青雪道長眉宇間爬上了一層層猶豫和掙扎。

  「你也知道，地獄是仙人墮落之地，同樣也是鬼怪的墮落之地。哪裡的陰暗很少有人能進得去最後一層。」

  景行斂了眉毛，眸子裡閃過一絲冷漠。這個問題有些超綱了。

  「兩千五百年前，曾經有一人隻身獨闖地獄，一口氣就闖進了第十層。冥王驚愕，九幽撼動。你當真不知？」

  青雪的眸子開始犀利起來，他緊緊地盯著景行。那眸光似是要化作兩條毒蛇死死地咬住景行，讓她動彈不得。

  景行淡淡地抬眸，眸光里澄澈又淡漠，不急不慢地迎上了那兩條毒蛇。

  「你當真不知？」

  青雪又重複了一遍，眸光裡帶上了臘月的寒霜。景行抿了抿唇，唇角微動，眼神依舊不變。青雪眉頭微蹙，無限的靈力以他為中心開始向四周發散。一旁坐著的辰星沈清嘉江無寧全都受到了干擾。

  江無寧迅速撐起一片保護罩，將自己和沈清嘉包裹其中，免得自己和沈清嘉身受靈力的傷害。辰星還沒來得及反應，冥想世界裡的玄皓開始泛起了嘀咕。

  「你個二愣子趕緊撐保護罩，你是瘋了嗎？想一個人硬撐嗎？傻子還看，趕緊的。」

  玄皓的叫罵聲擾的辰星頭疼，趕緊集中精神撐起了一片藍色的保護罩。

  青雪那青色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出，周圍的房間都被擠滿了青色的光芒。眼看那些藍色的綠色的光芒就要消失不見，卻見一人進了屋裡來。

  「師兄，喝茶。」

  青瑤端著茶杯從內室出來，一聲師兄喚醒了青雪。

  青雪一愣，迅速將周圍的靈力收了回來。

  「對不住，剛才失禮了。」

  青雪緩緩起身不急不緩地行了一禮。

  景行也離開了蒲團，站在青雪面前看著他的眸子輕聲道：「那人應該是還活著。但是好與不好就不是我所能感知到的。」

  「你果然見過他！」

  青雪的神情有些激動，他的手下意識得抓住了景行的手腕。

  景行皺眉拽開了青雪的手臂，緩緩道：「千年前的事情我真的記不清了。只能記得十八層是有人的。你若是想要知道，大可自己進去。」

  「我知道了。謝謝。」

  青雪得到了答案，整個人仿佛丟了魂魄一般摔回了草蓆上。

  「你的問題明日我會給你一個答案的。」

  青瑤將青雪扶了起來，看著面前的景行輕聲道。

  「好。那我們先回去了。」

  景行說完便離開了。

  辰星全程懵逼，除了被玄皓臭罵一頓似乎是什麼也沒有收穫到。

  「景行，你真的失憶過嗎？真的嗎？」

  不過有件事卻是值得辰星興奮地。

  「不是失憶，只是時間比較久忘記了。」

  景行被她纏的怕了，只好草草敷衍一句。

  「那不就是小說中女主角的故事嗎？你還記得什麼？我可以幫你找找。說不定還有個帥氣的男主。男主文武雙全，最好還是個嘴硬心軟的。」

  辰星越想越興奮，越興奮越是淘汰不絕。

  「你說的是景仰嗎？」

  景行淡淡地開口。

  辰星愣住了。

  仔細想想，似乎景仰全都對上了。下一秒她的眸子更亮了，簡直像安了二百瓦的電燈泡。

  「你和景仰真的是一母同胞的嗎？會不會是抱錯了？然後其實景仰喜歡的是你，然後你們」

  「你想多了。他真的是我哥。而且，我也不可能喜歡他。」

  景行忍不住扶額，辰星的腦瓜子裡每天都是這種小說劇情，這讓她很是無奈。

  辰星並沒有因為景行的話而停止自己的大型腦補現場，她依舊沉浸在屬於自己的一份快樂之中。

  景行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先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