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地獄（一）

  辰星不解地問道。

  「我正好碰到了七月十五。好傢夥，那麼多人，一下子就給我擠出來了。」

  十三伸出了兩隻手比劃了一下，那無奈的樣子讓辰星不得不相信。

  「看來，七月十五的秩序問題十分嚴重啊。」

  辰星故作深沉地托著下巴點了點頭。

  「我不介意你請假兩天。」

  景行睨了她一眼語氣淡淡的開口。

  「啊，咳咳，公務當然更重要。像我這種以公務為己任，視廣大勞動鬼眾為親人的鬼差也是不多見的。」

  辰星立刻輕咳兩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的堅定立場。

  「你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江無寧搖了搖頭，十分官方地端起了茶杯。淡定地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臭道士，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喝著涼水不怕冰牙。」

  辰星瞪了一眼江無寧才不甘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既然這樣，你就把他的醫藥費還了吧。」

  景行緩緩地起身，看了兩眼大叔便準備出門。

  「不是，主要是我也沒那麼多錢。」

  大叔的表情有些為難。

  「人家兄弟都能砸鍋賣鐵了，你怎麼就不能略盡微薄之力呢？」

  辰星決定站在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上與大叔對話。

  「哎哎哎，我一定一定。那這位？」

  提到十三大叔還是有些心虛害怕。

  「你是要繼續留在這裡還是與我回九幽？」

  「我也不要求什麼，只要他幫煙樂和阿明把錢還掉就可以了。」

  十三的神情淡漠了許多，不再有初時的囂張跋扈，只剩下了一絲淡淡的憂傷。

  「那邊回去吧。」

  景行拿出了自己的畫筆在地上劃了幾下，電梯門便出現了。

  辰星立刻跟了過去，景行瞪了她一眼，辰星便衝著她笑笑。景行撇過頭去按下了開關。

  九幽之地，十處有九處是不見陽光的。

  「哎，景行，這裡不是我們經常去的地方吧？你要把他送到哪裡去啊？」

  辰星的嘴從來都不會自覺地停下來的。

  「地獄。」

  「哈？」

  辰星一把上前拉住了景行。

  「不是吧？他那麼慘你還要送他去地獄？」

  「沒有人因為慘就可以不接受懲罰。」

  景行甩開了她的手，拽著十三繼續往前走去。

  辰星呆愣了一下又追了過去。

  「景行，難道人類做錯了事情就不該得到懲罰嗎？」

  「那是人類的事情。」

  景行看都沒有看辰星，只是拽著十三繼續前行。

  「十三，你難道不想說什麼麼？你就甘心入地獄嗎？」

  辰星拽不住景行乾脆拽住了十三。

  十三雙目有些失神，愣愣地看著辰星道：「有什麼區別嗎？」

  「怎麼會一樣？你明明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醫藥費。」

  辰星用力地拽住了十三的袖子，手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辰星，不想死就閉嘴。激起鬼魂的怨念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景行一把掀翻了辰星，辰星趴在地上怔怔地沒有說話。只是雙眸死死地盯著景行。

  「你就在這裡等我。」

  景行拽著十三入了地獄的大門，十三怔怔地回頭看了看趴在地上的辰星，而後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辰星看著那抹微笑想要起身，卻發現身上被什麼壓住了，怎麼都起不來。

  景行不知道去了多久，等她再一次站在辰星面前時，辰星臉都被憋紅了。

  「走吧。」

  景行一揮手，辰星身上的禁錮瞬間消失不見。景行繼續走著，走出去了幾步才察覺到不對，轉過頭來卻發現辰星依舊趴在地上。

  「起來。」

  景行頓了頓還是走了回去，她將自己的手伸到了辰星面前。

  辰星卻像是沒看見一般依舊趴在地上沒有言語。

  「好，你要是願意趴著，那便趴著吧。」

  景行冷笑一聲便起身離開了，毫無遲疑地離開了。

  辰星趴在地上好久才緩緩地坐了起來，她看著眼前的地獄的大門有些出神。

  「為什麼做錯事的人什麼懲罰都沒有？」

  辰星喃喃地開口。而後她緩緩的起身，推開了地獄的大門。

  一開門迎面而來的就是尖利的叫聲。

  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老人的。

  每走一步辰星都覺得自己的耳朵被震聾了。

  「為什麼你們不反抗？」

  辰星順著那漆黑的台階一步一步地往那不知名的黑暗深處走去，唯一能發出亮光的便只有牆壁上的油燈。

  油燈里的光幽幽地跳躍著，有時會漏出魔鬼一般的笑容。越往深處去，那悽厲之聲便愈加尖銳淒涼。

  「喲，是新來的小鬼？」

  辰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耳邊突然想起了一道清晰的聲音。

  「嘿，你把我放出去吧。現在是鬼差們休息的時間，你與我一起出去，我帶你殺死害死你的人。怎麼樣？」

  那是一處牢門，門上留了一隻小窗，窗內的鬼魂露出了尖利泛白的犬齒。他雙眸暴起，細細看去還有一絲絲的血絲。

  那皮膚有些發紫，不過在這幽暗的光線下也分辨不出是什麼顏色。

  「害死我的人？」

  辰星忽的想起了那日那隻攝魂鬼的 故事。

  「後來，被車撞飛了。」

  那是那隻攝魂鬼說的，被車撞飛，她才二十幾，就這麼死了。

  「你是被車撞死的啊，好可憐。我見過許多被車撞死的，現在的司機可真是壞。你知道我隔壁的那位嗎？就在右手邊，他被十輛車攆過去了，骨頭都碎掉了，那腦袋那簡直是豆腐花。可是撞他的人互相推諉責任，誰能判斷出來是誰撞死他的呢？」

  那隻鬼嫌棄地扇了扇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左手邊。

  「那傢伙啊，也是可憐。被自己老公拿刀子卸了，卸了？你知道嗎？那種殺豬刀，這麼長！一下子下去，多硬的骨頭都能砍斷的。還不止呢，最後直接放到了鍋里，煮了。你知道麼？他來的時候都是一坨，就是一坨肉在地上移動。」

  「你別說了！別說了！」

  本來周圍的環境就是一片陰森森的，再加上那鬼的沙啞聲音，辰星捂著耳朵跑開了。

  她順著那漆黑的樓梯下去，卻因為太黑又跑得著急就把自己絆倒了。她的身體順著那台階滾了下去，直到她的腦子發暈直冒金星才停了下來。

  「小鬼，你走路不帶眼睛嗎？」

  一個比較粗重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辰星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拎了起來。

  「小鬼，趕緊醒醒。想魂飛魄散嗎？」

  辰星想要掙扎著說話但是怎麼都張不開口。

  「這送來的冊子裡面沒有這個鬼吧？」

  另一道比較溫和些的聲音阻止了那道粗重的聲音。

  粗重的聲音一頓而後拎起了什麼，一下子扔在了辰星的身邊。

  「進了地獄的我就沒看見個出去的，趕緊閃開，辦了她好休息。」

  「可是。」

  「婆婆媽媽的，快閃開。」

  「唔！」

  辰星猛地驚醒，整個鬼坐了起來。

  看著身邊倒下的女鬼一時有些慌張。

  「我的眼睛？」

  女鬼猛地起身，滿地爬著尋找著自己的眼睛。

  辰星都沒敢看那女鬼的臉，只是愣愣地坐在原地，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動作快點，真是的，拿膠水粘上不行嗎？」

  辰星終於緩和了一些，她緩緩地抬頭看向眼前這個龐然大物。

  眼前的這個男鬼身高馬大，一隻胳膊都能比得上辰星的腰圍，上面的肌肉更是難以目測。

  他的臉整個都是發著藍光的，頭髮每一根都直直地挺直在他的腦袋上。每一根都一個小拇指的粗度。說起話來，那張嘴好像能吃人一般。

  「你，幫她找眼睛。」

  男鬼拎起了辰星的衣領子，將她放在了一處比較陰暗的地方。

  辰星咽了兩口唾沫才緩緩地移動自己的身體去找眼睛。

  「真是麻煩死了。」

  男鬼不耐煩地來回走動著，整個腳步聲咚咚地迴響在整個建築里。

  辰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繼續趴在地上尋找著那隻眼睛，即使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子。

  「找到了！」

  女鬼興奮地叫了起來，辰星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只見那女鬼長發散亂，露出了黑乎乎的眼洞。

  她的手裡捧著一隻白色的圓球。

  辰星看傻了，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女鬼，全程圍觀了一隻女鬼安裝眼球的過程。

  「小鬼，你哪裡來的？」

  男鬼又將辰星拎了起來，那碗大的嘴巴吐出來的口氣險些把辰星熏暈了。

  「你這裡是地獄？」

  辰星終於組織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小鬼，知道留在地獄的都是什麼人嗎？」

  男鬼突然笑了笑，拎著辰星到了最近的一隻牢房。

  「這裡面是殺人犯，他曾經把自己的爹媽老婆都殺了。」

  男鬼又拎著她到了另一個牢房。

  「這裡面是一個神經病，他為了自己的實驗犧牲了數不清的性命。」

  男鬼又繼續向左邊走了兩步，拍了拍那處房門，窗口出轟地冒出了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哦，還有這個。這個啊，是被自己老婆和小三合夥淹死的。在桶里悶了不知道多少天。他死了之後不甘心便回去報復，結果一家三口死了四個。你說，你的罪行是什麼？」

  辰星被猛地扔在了地上，她揉著自己的發疼的手腕眼神飄忽不定。

  「我、我沒有。」

  好半天她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我、我是被車撞死的。我才是受害者！」

  辰星想到這裡聲音陡然升高，她看著面前的男鬼大聲喊了出來。

  「是嗎？你不肯說是嗎？沒關係，沒關係。」男鬼緊緊地盯著辰星笑得十分可怕，嘴角被拉到了眼角下方一厘米出，滿嘴的尖牙都被露了出來。

  「剛到這裡的小鬼都不願意說，他們都想藏著掖著。可是有用嗎？」

  「你、你要做什麼？」

  辰星渾身被電流擊過一般，咬著唇瓣一步一步往後面退去。一步、一步，嘭的一聲，她撞在了一處牢門上。

  「快來，快進來！」

  裡面發出了陰沉的聲音，每一聲都好似毒蛇從身邊游過。辰星被嚇了一跳迅速地站了起來跑到了另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