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家（二）

  辰星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我回去了。我回去過。梅子也在，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野鬼青玉情緒一時有些激動，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

  「那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辰星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地指了指青玉的身體。

  「我、我不知道。」

  青玉搖了搖頭，受他的情緒影響，整個屋子的溫度都降低了。

  景行蹙了蹙眉，給了他一巴掌，「繼續。」

  青玉瞬間冷靜下來繼續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那天幾乎是全村的人都在村口看著我。」

  青玉的爹娘特意換了一身新衣裳，他的母親將珍藏的金簪子戴在了頭上，他的父親將所有能搜羅到的銀子都給青玉塞進了包裹里。

  梅子也來了，梅子帶了醃製的梅干。

  一大早她便將那些梅干塞進了自家的小罐子裡，她用力地塞了塞，直到罐子滿滿地，險些連塞子都塞不進去。

  「青玉哥，這些你帶著。」

  梅子小臉紅了一半，卻還是當著眾人的面將手裡的罐子塞給了青玉。

  青玉看了看那隻小罐子又看了看梅子，眸光中多了幾分不舍。

  「青玉哥，我會等你的。」

  梅子的笑容依舊是活力滿滿的樣子，沒有一絲的惋惜，有的只是喜悅，為青玉的未來而感到高興。

  青玉點了點頭，又拜別了先生和父母，這才背著行囊往縣城趕去。

  縣城離著村子並不近，徒步走去也需要一日的時間，不過好在青玉的腿腳輕便，不到夕陽落下便趕到了縣城。

  夜晚的小城也十分的熱鬧，又恰逢廟會，車馬游龍甚是歡喜。

  青玉不自覺地頓住了腳步，看著滿大街的人忽然有些失落。

  「公子、公子！買簪子嗎？」

  一個穿著與周圍的小姐公子不同的小女孩拽住了青玉的衣裳。

  青玉低頭看了看，小小的個子怕是在這人群中也看不清誰是誰吧。

  想了想身上的幾塊碎銀子，還是嘆了口氣擺擺手正要拒絕。

  小女孩卻強行塞過來一隻木簪，「這個一個銅板就可以了。」

  水靈的眼睛像極了當日的梅子，青玉還是取出了一枚銅板遞給了小女孩。

  小女孩奪過銅板歡喜雀躍地離開了。那身姿可謂是遊刃有餘，在人群中迅速穿梭不一會兒便再也尋不到她的身影了。

  青玉笑了笑便趕著去找客棧。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價格合適的客棧，青玉鬆了口氣將身上的行李卸了下來。

  「這簪子還是留著給梅子吧。」

  想了想還是將那隻平平無奇的簪子留了下來，上面的紋路看上去粗糙極了，甚至連簪子本身都沒有打磨好，還留了些倒刺。

  夜涼如水，明月悄悄地出現又羞澀地隱在了雲後。

  青玉睡不著便靠在了床邊觀望著天上的那輪明月。

  今日只是初進城，便見到了許多不曾見過的繁華之色。那些人的衣裳皆是小村子裡不曾見過的布料，色彩也比村子裡的華麗許多。又有許多車馬，車蓋華麗，上面的錦緞在燭光下格外的好看，就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穿的天衣。

  青玉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時失笑。

  自己是個讀書人，怎麼想起比較些這個？

  想到這裡他又點起了蠟燭，借著燭光看起了書。

  初時有些無法安心，漸漸地便入了書里的世界。不知不覺間，朝陽的光芒便自窗外探進了頭。

  鳥兒雀躍的叫聲也自窗外傳了進來，同時進來的還有一絲清風。

  青玉伸了個懶腰，瞧了瞧桌子上被壓出褶的書本，不由得笑起自己來。

  「青玉啊，你居然睡著了。」

  小二是個勤快人，一大早地就開始送水送飯。

  「小公子你醒的可真早。」

  小二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說起話來依舊是稚氣未脫的模樣。

  「昨夜不知何時睡了，倒是可惜了這根蠟燭。」

  青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小二立刻擺了擺手，笑道：「小公子說的什麼話，這蠟燭本就是供客官們使用的。公子用它讀書，哪裡就可惜了。」

  「水遙，水遙！是不是又偷懶了？」

  樓下響起了老闆氣急敗壞的聲音，小二拍了一下腦門立刻跑了出去。

  「小公子，我一會兒再來你洗完了，盆放那就行。」

  「水遙，你再偷懶我就扣你月錢！」

  「哎喲，痛痛痛。老闆，我哪敢偷懶啊。」

  「這還差不多。趕緊上去送飯。」

  「馬上就來！」

  水遙活力四射的聲音讓青玉的心情好了起來，他挽起了袖子輕輕地捧了捧涼水往臉上湊去。

  一種別樣的清涼讓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也有了精神。他笑著拿起了毛巾，輕輕蹭了蹭便捧著書到了窗邊。

  大街上來往的商販不少，只是行人不多。倒是外面的樹上聚滿了一群群的小鳥，嘰嘰喳喳吵鬧個不停。

  青玉望著那大街忽的出了神。

  一處黑瓦白牆的院子，四周的梅子樹剛剛抽出新芽。

  院子裡坐了架織布機，織布機咿咿呀呀地唱起歌來。女子穿著一身樸素的長裙坐在了織布機邊，一邊哼著歌一邊推著織布機。

  精緻的布匹從織布機的另一頭變了出來，摸一把還十分的柔軟，像極了女人的手。

  男人滿足地笑了笑，拿起了放在一邊的書本繼續念著之乎者也。

  這時，院門被人敲開。屋子裡的小孩子立刻蹦跳著去開門，門外是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小孩。

  男人對著女人笑了笑，領著小孩子們進了屋。

  寬敞的屋子裡安置了幾張桌椅，小孩子們各自尋了位置坐下，男人拿起了手裡的書開始今天一天的工作。

  「公子？小公子？」

  「啊？」

  青玉猛地驚醒，手裡的書險些掉在地上。

  好在水遙眼疾手快一把將書拿過塞進了青玉的懷裡。

  「我進來端水盆。」水遙指了指門口的水盆，而後笑道，「誰知道小公子在這傻笑。我以為有什麼樂子呢，卻原來只是小公子在發呆。」

  「瞧我，書讀的不專心。」

  青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水遙卻擺手道：「嗨呀，初來縣城肯定很多地方不適應呢。像小公子這樣的也不在少數。要我說啊，公子不妨去外面晃晃。這小城雖然不大，可也夠你逛一天了。」

  「這怎麼行？過幾日就是」

  「公子心不在焉，這書念了不也白念嗎？」

  水遙笑著打斷了青玉的遲疑。

  青玉愣了愣，卻發現水遙說的並無道理。

  「小公子，我先去忙了。咱們回頭見。」

  水遙笑著端起了水盆，興沖沖地就往樓下去了。

  青玉又看了看手裡的書本，因為昨晚睡著了，上面被壓皺了好幾張。外面的鳥鳴又一次清晰地傳來。

  青玉笑了笑，「或許真的要出去看看了。」

  穿過前面的長街就是一處小河，河水清澈見底，還有各色魚群在水中穿行。

  偶爾還會有幾隻小船飄過，帶起一陣蓮香。

  有不少書生拿著書本在河邊的小亭子裡背書或者辯論。

  青玉站在亭子外面的柳樹下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些書生都是按探討的內容分得亭子。

  他初來乍到不識規矩，又怕壞了規矩，只好在樹下聽著。有些亭子時常傳出些笑語，惹得他心裡痒痒的。

  「這位公子，在下陸淵，字文深。敢問公子尊名？」

  陸淵一身青衫，臉上的笑容也十分友好。

  青玉雖有些窘迫卻還是回了一禮道：「在下劉青玉，尚未取字。」

  「我見你在這站了許久，不如來我們這裡坐坐可好？」

  陸淵拋出了橄欖枝，青玉便接了下來。

  兩個人緩步朝著就近的亭子走去。

  亭子裡的書生們見新來了一個，便紛紛湊了過來。

  「我猜今年的試題一定會有這題。」

  一位書生揚了揚頭，滿目的自信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張宣紙。

  「非也，這題前年剛剛考過，今年出題的先生又是新來的，自然不會一樣。」

  「柳兄說的在理。那，依柳兄看，今年應當是什麼題呢？」

  「新來的先生尤其喜愛孟子的書，我們要準備自然是要多看他的。」

  「每年出的題都是多個先生一同出題，哪裡猜的著。依我看，不如仔細念書。」

  陸淵笑著將桌上的紙張拿掉各自塞回了個人手裡。

  「陸兄可是會掃我們的興。」

  有些書生便笑了起來。

  「哪裡是掃興，我這分明是助興，助助你們念書的興致。」

  陸淵從桌子下面拿出了書本放在了桌面上。

  「那我先來試試陸兄的學問如何？」

  「好啊好啊。」

  眾人起了哄，陸淵只好笑著點頭。

  之前被稱作柳兄的書生瞧了瞧外面的景色，隨口拈來了一句「參差荇菜」。

  「柳兄怎麼放水了？」

  眾人不滿地叫了起來。

  倒是有心細的書生，指了指河中央的小船笑道：「哪裡是他放水？分明是被美人迷了眼。」

  「哈哈哈，說的是。柳兄，美人不可多得，還不快去？」

  「是啊是啊。」

  一眾書生笑鬧起來，陸淵只好無奈地搖搖頭。

  「你初來，不曉得各種緣由。那船上的是他的未婚妻。只等著他當狀元之後好當狀元夫人呢。」

  陸淵說著自己笑了起來。

  青玉細細地看去，船上的姑娘一席鵝黃長裙雖然看不太清楚長相，卻給人一種清秀之感。

  「是個美人。」

  青玉迎合地點了點頭。陸淵卻笑得更歡。

  「好了，人都走遠了，還戀戀不捨的。」

  看著人走遠了，陸淵這才重新組織起眾人，又開始了新的話題。

  直到夜幕降臨青玉才緩緩地往客棧走去。

  水遙老遠就看見了青玉，笑著迎了上去。

  「就等著小公子呢。我還在想小公子是不是被哪家姑娘迷了眼不知道回來呢。」

  「是在河邊的亭子裡多呆了會。倒是沒有想過會有這般熱鬧雅致的地方。」

  青玉一臉的感嘆。

  「小公子總算沒有辜負水遙。」水遙笑著將他拽了進去。

  「小公子吃些什麼？水遙去給你拿。」

  「饅頭就可以。謝謝。」

  「好嘞。」

  水遙笑著就進了後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