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道士（四）

  一聲尖厲的貓叫，一隻黑貓從房間的窗戶躍了出來。

  「已經沒救了，你到底在掙扎什麼？」

  景行盯著面前的黑貓話語間充斥著冷漠與無情。辰星隔著很遠都能感受到景行身上的寒意。她有點搞不明白狀況。

  「你別動他！」妹子尖叫一聲，就沖了過去。只是景行先一步搶過了那隻黑貓。

  景行看了看不停掙扎的黑貓，冷聲道：「死後便該歸於九幽，輪迴轉世重新來過。」

  「不！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們不能帶走他！不能！」妹子的聲音漸漸悲悽，她淚眼婆娑地看向景行，「求你，把哥哥還給我吧。求你。」

  景行別過了頭，將黑貓還給了妹子，「給你們最後幾分鐘道別，之後你便與我一同回九幽。與她在一起久了，她也會受影響，你應該不想傷害她。」

  景行說完與辰星一起回到了初時的破屋前。

  「景行，你不怕他們跑了啊，」辰星眨眨眼湊了過去。

  「他們跑不掉的。這處結界已經是他最後的堅持了。若是繼續跑下去，那抹魂魄就要魂飛魄散了。」

  一直沉默的江無寧開了口。看著破敗的屋子心底升起了一層寒涼。

  「那他們豈不是很可憐？難道不能讓他像我一樣嗎？」辰星看著景行，眸子裡多了幾分期待。

  景行沒有回答，她默默地看著手裡的筆細細地摸索著上面的每一條花紋。

  「景行，真的不行嗎？不然我們回去向冥王大人求個情。」

  「辰星，你覺得他可憐，那其他的魂魄呢？前幾日的水鬼，還有債鬼，哪一個不讓你覺得可憐？」

  景行將收起了手裡的筆看著辰星問道。

  辰星從未見過如此嚴肅的景行，一時間腦子有些卡殼，她抿了抿唇又眨了眨眼。

  「可是，」

  「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江無寧看著屋頂緩緩地開口。

  辰星被他的孤寂感染，看著緩緩向自己走來的黑貓張了張口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也許，江無寧說的對。

  黑貓輕柔地叫了一聲便消失在了原地。

  妹子看著遠去的景行腿一軟倒在了地上，兩行清淚不斷地汩汩湧出。

  「妹子，你把我身體還我吧。反正也沒什麼用了不是。」

  江無寧突然地吊兒郎當讓辰星有點無所適從。

  她還沉浸在人生苦難的悲哀之中呢！

  「跟我來吧。」妹子吸了吸鼻子帶著兩個人往另一件小屋走去。

  小屋不大，四周堆放了不少的冰塊。

  「這？」辰星看著冰棺里的江無寧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兄妹二人一看便是家庭條件不好的，但卻能弄來這麼多冰塊，甚至買來冰棺存放江無寧的身體。

  「你們帶走吧。如今再也不需要了。」

  妹子看著那身體又是一陣悲傷湧上心頭，豆大的淚珠砸在江無寧的臉上。

  「多謝妹子善待我的身體。」

  江無寧道了聲謝便匆匆進了自己的身體。

  景行也很快回來，三個人一起走出了小破屋。

  妹子跟著走了出來，看著三個人遠去的身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手心裡，有一個行字若隱若現。

  她攥緊了手心，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走去。

  江無寧找回了身體高興地帶著兩個人要請客。

  景行因為辰星不在身邊，一直沒怎麼好好吃過飯。如今被請客，她自然很樂意前往。

  一頓火鍋吃得三個人熟絡了起來。

  夜幕降臨，與熱鬧的市區不同，郊區安逸非常。辰星坐在電視機前聽著景行講述方才那隻煞鬼的故事。

  兄妹二人卻不如那些小說里兄妹的甜蜜，他們所擁有的只有數不盡的煩惱與痛苦。

  家境本就不富裕，還要因為超生多付些錢。一貧如洗的家裡連著幾年揭不開鍋。

  只是這還算不得不幸，不幸的是一場大火將一切焚盡，卻唯獨留下了兩個年幼的孩子。

  家裡的親戚們也都是些勉強維持生計的，哪裡還有多出來的糧食給這兄妹兩個呢？

  於是，兄妹二人便窩縮在那間小小的屋子裡。

  相依為命的兄妹二人，卻偏偏遇上了舊屋拆遷。因為父母死於火災，家裡的房產證也一併付之一炬。

  拆遷需要證件，可是兩個人什麼也拿不出來。沒有房產證，沒有土地使用證，兩個人無法得到賠償。

  當其他的村民都被安置到新的小區的時候，兄妹二人只能蝸居在在停水斷電的小屋子裡。那時的兩個人雖然覺得日子難熬，卻還是可以勉強度日。

  兩個人東拼西湊借了些錢來到了這座不大不小的城鎮，這座正在崛起的小城承載著兩個人的所有希望。

  他們幻想著在這裡賺大錢，其實也不用賺大錢，只需要一個月四千的工資，攢個幾年買一間小小的屋子，屬於兄妹二人的小屋子。

  之後哥哥可以娶妻，妹妹可以嫁人。從此以後幸福美滿。如此便夠了。

  只是，生活總是愛和人開玩笑。

  最大的災難就是哥哥的去世，因為工作意外他從架子上摔了下來，當場就被宣布死亡。

  妹妹聽見這個消息幾乎暈厥，卻還是強忍著趕去了工地。工地的老闆不願將此事鬧大，便與她商量著私下解決。

  妹妹心疼不已，卻還是答應了下來。

  拿著那筆錢，她將哥哥的骨灰放在了小城的墓地。一塊寬敞明亮，空氣清新的墓地。

  只是她沒想到可以再見到哥哥。

  或許人總是貪得無厭吧。

  哥哥去世後她渴望著見一面就足夠了。可是見面之後，她又不捨得讓哥哥離去。

  為了讓哥哥的魂魄留在世間，她甚至想要去找一個與自己哥哥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的身體。

  辰星拿著筆遲遲下不去手。

  景行的筆卻在紙上不停地揮動，刷刷的筆聲在夜晚格外清晰。

  「為什麼人總是要死呢？」

  辰星咬著手指頭不解地按著自己的筆。

  景行沒有理會她，只是專心地畫著自己的畫。紙上，是一棟漂亮的大樓。樓前有一排弱小的屋子，屋子前面是那種黑貓，黑貓的背後畫了一個人。

  事情轉眼就被翻了篇，辰星沒有追問後來的事情，景行也沒有再刻意地提起這件事。兩個人又開始去別處尋找可能存在的小鬼。

  「喂，小星星，我去你家怎麼沒看見你人啊？」江無寧一大早打來了電話。

  辰星被嚇了一跳心情極差地回了句：「我剛下飛機，什麼事？」

  「誒？你去哪兒玩了？為什麼不帶我？」江無寧不滿地嚷道。

  「我幹嘛要帶著你。你到底有事沒有？」辰星扯了扯自己的頭髮，不耐煩地叫著。

  江無寧立刻急匆匆地到：「別別，真有事。景行在你身邊嗎？我找她。」

  「景行有自己的手機幹嘛給我打！」辰星翻了個大白眼，還是拖著拖鞋出去找景行。

  「這不是又要有漫展了嘛，我想讓景行來幫我擺攤。」

  「擺攤？景行？」辰星又翻了一個白眼，「你大概是沒睡醒吧？」

  「我這都快中午了。怎麼會沒睡醒！你快點，我找景行。」

  「真是服了你們了。景行，江混蛋找你。」

  「是江無寧！」江無寧還在那頭喊著，辰星卻已經將手機撂在了一邊。

  「有事？」景行擦了擦頭髮，仙氣飄飄地從房間裡緩緩走出來。

  辰星看著景行懶懶的模樣忽的想到了貓咪。她趕緊將自己飄走的思緒扯了回來，指了指桌子上的手機努了努嘴。

  「江混蛋給你發來了一天中最美好的問候。」

  「餵。」

  「都說了不是，咳咳，景行。你能不能來幫我擺攤？」

  江無寧一聽是景行的聲音態度立刻端正起來，輕咳一聲的他像是換了個人。

  「我在外地趕不回去。」景行乾脆利落地拒絕然後將手機還給了辰星。

  辰星看著掛掉的電話無奈地嘆息，一大清早的，困意全都被趕走了！

  「我恨江無寧！」

  辰星憤懣地大喊一聲便倒在了沙發上，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直發愣。

  「我覺得好睏。可是睡不著。但是眼睛睜不開。」

  「唔，上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哪裡似乎有一顆圓圓的腦袋？我一定是做夢呢。」

  一直在碎碎念的她不知不覺地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景行洗完澡一出來就看到了在沙發上睡覺的辰星，又看了看杯子裡的水，默默地自己回了房間。

  坐在房間裡的景行翻了翻自己的畫稿，而後扯出了一張純白的頁面，寥寥數筆勾勒出了窩在沙發打瞌睡的辰星。接著她把辰星的身體畫成了貓的身子，辰星整個人最後都成了一隻貓。

  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又將畫稿放進了垃圾桶里。坐在椅子上想了想似乎有點浪費，乾脆撿了回來抻了抻夾在了眾多畫稿中。

  瞌睡的辰星還在糾結頭頂的腦袋是誰的，不過，她還沒想明白就被嚇醒了。

  頭頂上真的有吧嗒吧嗒的聲音。

  「啊！鬼啊！救命啊！」

  辰星的尖叫再一次迴蕩在房間內。

  景行緩緩起身，看著懸在屋頂對著辰星流口水的小鬼，她有些嫌棄地皺起了眉頭。